不,不对。 他分明答应了自己,说要送她和父亲平安离开京城,可见父亲确实与宁王没有共谋勾结,只是宫变当夜被牵连而已。 卫姝瑶手指攥着被子,脑仁儿疼得厉害。 她年少时体弱,凡事都是父亲和兄长会为她打点好一切,从不必她操心。现下,她突然有些沮丧,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想不明白这桩桩看似无关却又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事情。 罢了,既然想不清楚,便先搁置着。无论云舒所言是真是假,再过三日她就要见到父亲,届时再追问父亲好了。 卫姝瑶重叹了口气,扯紧了被子,闷头沉沉睡去。 许是担心畅春园再出乱子,第二日原本安排贵女们的赏春宴没有如期举行。 卫姝瑶落得个清闲,转而琢磨起细作之事,可不免又会想到云舒所言。 她和宝枝一齐坐在院子里吃饭时,满脑子还在想云舒和谢明翊究竟有什么过往。 “姑娘,总要吃饱饭才有力气想事情。”宝枝说着,将食盒打开,将里面装的一一拿出来。 卫姝瑶看着那摆了一桌的小碗,有酥油鲍螺、玫瑰酥酪、燕窝鸭腰汤、淮山枸杞粥等,都是她爱吃的。 可她实在没甚胃口,轻声道:“你且多吃些,我不饿。” 宝枝迟疑片刻,道:“您总得尝尝,这可是梁锦特意拿来的,料想是殿下的吩咐。” 卫姝瑶愣了下,方才拿了筷子,慢慢用膳。 饭毕,许是见卫姝瑶精神焉儿,宝枝便与她说起这两日在园中打探到的消息。 畅春园一共来了十三位贵女,皆是皇帝和徐贵妃早先定过的名单。徐贵妃虽然被贬斥为嫔,但皇帝回宫后又念起她的好,这几日转了性子,不仅解了她禁足,连带着临幸她的次数也多了。 “姑娘可知,徐嫔娘娘是如何解了禁足?”宝枝一面收拾碗筷,一面低声道:“说也蹊跷,先前钦天监夜观天象,道东边天象异动,彼时众人皆未放在心上。孰料,这位居东边的畅春园就这般巧地走水了。” “圣上召了钦天监细问,司监大人说,需得五行水旺之人才能解决这异动天象呢。” 听到这里,卫姝瑶倏地抬起眼,冷冷嗤笑了一声。 徐嫔名为徐沁澜,出生于雨水节气,可不是五行水旺么? 宝枝忽地想起什么,低声道:“听说,徐家还送了位庶女来选秀。这个姑娘打小便不得徐相欢心,一直养在外地,此次入京后并未住回本家,也来了畅春园呢。” 卫姝瑶眉心拧起,心念一转。 以皇帝往年对徐贵妃的偏宠,既解了禁足,复位贵妃是迟早的事。这等关头徐家庶女进京,其用意不得不让卫姝瑶多细想两分。 “哦,徐家那个庶女,姑娘前日也见过的。”宝枝朝着东南角方向努了努嘴,“就住那个临春轩呢。” 原来,那日看两位贵女争执全程沉默不语,身着绯红衣衫的小姑娘,竟是徐家庶女。 卫姝瑶回想当日种种,越发觉得蹊跷。 原来这一场无妄之灾,竟是为给徐贵妃复宠铺路。 卫姝瑶思忖良久,料想徐家庶女并不认识自己,否则当日她等来的不会只是一场意外的火灾,而是被拧送去皇帝面前了。 但,即便如此,为了复宠便能随意烧死无辜之人…… 卫姝瑶攥紧拳头,眼底闪过怒意。 很快,她心中便有了个主意。 “殿下交于咱们的事儿不能忘,左右这凌霄阁是不会有人住了,正好方便咱们出去打探消息。” 园中贵女大多养在深闺,也不认得她,只要小心些,出去走动倒不打紧。 二人便出了凌霄阁。 大约是看卫姝瑶神采恹恹,宝枝一路都在寻话头,絮絮叨叨:“我听说,那日走水有几个胆小的贵女吓坏了,贺太医已经住进了畅春园,晚些时候想法子让他给姑娘也看看才好。” “好。”卫姝瑶颔首,忽然笑了笑,“他上回给的龙眼肉,挺甜的。” 宝枝见她终于笑了,也跟着笑道:“姑娘喜欢吃,回东宫了,咱去求着崔公公多送些来。” 卫姝瑶却是眼神一暗,没有接话。 哪里还有下回?待畅春园事了,她就要彻底离开京城,永不回东宫了。 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也挺好。 二人行至阆苑假山下,正要穿过嶙峋山石,却见一旁的亭子里坐着个人影,朝她二人挑了挑眉,笑了笑。 卫姝瑶浑身僵硬,脚步一顿,扭头就想走。 坐在石桌前独自小酌的高挑身影,不是云舒又是哪个? 她肩上着一件天青色披风,挽了个简单低髻,一根桃木簪子随意插在髻里,举手抬足间别有一番闲适。 卫姝瑶正要转身,忽听得假山对面传来了隐约的对话声。 “……县主姐姐,听闻昨日太子殿下来畅春园了?” 宝枝忙拽住了卫姝瑶,用口型示意道:“徐家姑娘。” 卫姝瑶迟疑着,犹豫了片刻,缓步走到亭中,在云舒对面坐下。 云舒打量着她的神色,饶有趣味地给她也斟了一杯酒,又将身前的糖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卫姝瑶尽力忽视她的示好,静默着听对面的议论声。 “县主姐姐,你看见殿下了吗,他长什么样呀?”先开口的,是徐家庶女徐琼枝。 “你急什么,过几日大选便能见到了。”这声音正是那凤眸美人,冀州赵王的女儿长丰县主。 “我怕是无缘了……若不是家中出了事,也轮不到我入京。”徐琼枝哄着她,笑道:“姐姐天生丽质,太子殿下见了必定会喜欢,连云家那位姑娘怕是也看不上了。” 长丰县主很是受用,嗤笑了一声,“若是先前云太后在世,她或有两分说话的底气,现如今云家是个什么落魄样,就凭她?也敢与我争。” 云家出过两位皇后,其中一位便是先帝嫡妻。但这位云皇后去世得很早,生下长公主后不久便去世了。宫中甚少提及,若不是今日长丰县主提起,卫姝瑶也不会想起。 卫姝瑶复又悄悄看了云舒一眼,见她纤长的手指只是慢慢摩挲着酒盏,没喝酒,面色却也不见波澜。 那边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很快归于宁静。 卫姝瑶本想起身辞行,却欲言又止。 云舒将酒盏放下,忽地轻笑了一下,“我曾说,姑娘有任何疑问,皆可问我,我必当知无不言。” 卫姝瑶撑着石桌,迟了半晌,又坐下来,低声问:“我兄长,他当真还活着?” 云舒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酒盏上,微微颔首。 “前几日,我入京路上曾见过他。但当时他行色匆匆,待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与我们错身而过了。” 云舒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不信我也是人之常理。只是,你兄长曾于我有恩,我不愿见你深陷泥沼。”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来一样东西,“这是当初他在肃州时,赠予我的东西。” 卫姝瑶犹豫着,接过那小小的锦囊。 不必她细看,只摸到那熟悉的花纹,她内心已翻涌起滔天浪潮。 ——这是她亲手绣给兄长的锦囊,彼时她做了好几个,兄长笑着悉数纳下,说必定会贴身放好。 卫姝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如冒金花。 ……阿哥还活着? 他还活着! 她险些站不稳,攥紧了手中锦囊。 云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我知道你兄长往哪个方向去了,若你愿意,明日我可带你去认那条路。” “我在北门角门等你,届时我领你去看。” 卫姝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了亭子,只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囊,脚步异常沉重。 若是三日后,谢明翊安排她和父亲出城,决计不会再许她和云舒见面。 可…… 卫姝瑶脚步沉沉,恍惚中,竟走到了临春轩。 待宝枝气喘吁吁上来拽她的胳膊时,她才回过神来。 “嘘……姑娘。”宝枝捂住了她的嘴,连忙拉着她到了门墙外,躬下身来。 卫姝瑶脑子总算清醒了些,抬眼见徐琼枝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庭院中,悄悄收了只鸽子。 徐琼枝四下打量了一圈,急忙取下信筒,对着光展开了纸条,继而把纸条团紧吃了,神色惶恐地跑进了屋子里。 卫姝瑶只来得及匆忙一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信纸上的字形状甚是奇怪。 ……她从未见过。 卫姝瑶用力掐住自己掌心,才勉强压下心中惊骇,压根顾不上再思考云舒的胡言乱语。 她拽着宝枝急匆匆跑回凌霄阁,在书架上翻找书册。 宝枝也跟着进来,看她心急火燎地翻书,不由得问:“姑娘找什么呢?” 卫姝瑶顿了顿声,问道:“你是河州人,你见过北狄字吗?” 宝枝愣了下,疑惑道:“不记得,怎么,姑娘怀疑……” 卫姝瑶蹙紧了眉头。 这里没有找到写有北狄字的卷册,可东宫藏书阁她是见过的。 “看来,只能找梁锦帮忙了……”她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怀中的哨子,想叫梁锦替她走一趟。 没等她吹哨子,就见梁锦从屋后跳下来。 “听得姑娘提起我,必定是有事。”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梁锦算是知晓了眼前这位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愈加小心守着。 卫姝瑶便说想要一本北狄字册,梁锦应了声,腾跃起身,身影很快消失在翘檐间。 他这一去,直至半夜都没回来。 卫姝瑶等得乏了,正要躺下,忽听得外面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她连忙披了衣衫,起身开门。 “沈、沈……殿下?”看清来人,她惊讶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谢明翊手执两卷书册,扬了扬手,“挡着作甚,外面冷。” 卫姝瑶连忙侧身,迎着他进来。 谢明翊径自到了案桌前,将椅子拖出,随意把书扔在桌上。 “怎的突然想认北狄字?” 卫姝瑶迟了一瞬,也不便直接告知他自己的猜疑,免得他以为自己为报私仇,故意诬陷徐家,便只说今日看到可疑之人,似是在用北狄字。 谢明翊淡淡“哦”了一声,指尖点了点卷册,“自己看。” 卫姝瑶坐在桌前,翻开卷册,开始细细寻找今日看到的那几个字的模样。 谢明翊从书架上随手也拿了一卷书册,坐在榻边。他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一手撑着额头,指腹慢悠悠划开书页。 卫姝瑶没有去看他,却总下意识想侧眸。她轻声翻着书,莫名有点紧张。 这情形……好似年少时。 那时,她数理实在太差,夫子留她下来补课,她懊恼地学了半天,也没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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