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婉面色惨白地垂下眼,下意识瞥了一眼跪在那边禀话的小太监。 卫姝瑶心中略略松了口气,正要告退,却见皇帝突然走过来。 他直接飞起一脚,踢在卫姝瑶身上。 “没根的东西,残缺玩意儿,碍眼。” 腰侧霎时传来剧痛,卫姝瑶死死咬着牙,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听得里面的动静,守在门口的陈全,悄悄往里看了一眼,亦是惊讶。 便见皇帝抬腿又踢了一脚,那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登时身形不稳,脑袋歪了歪趴在了地上。 陈全正想着要不要开口护一护太子的人,突然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冷喝—— “住手。” 伏在地上的卫姝瑶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地,知道自己和陆青婉皆是有救了。 皇帝动作一僵,抬眼看向殿门前。 谢明翊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视线随即落在地上的卫姝瑶身上,漆色眼眸里酝着怒意。 他抬步迈进来,跨过门坎,双手一直背负在身后,挺直着脊背,一步一步朝前走来。 待行至皇帝面前,谢明翊才将目光从卫姝瑶身上挪开,转向皇帝。 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掠过凛冽的一抹杀意。 皇帝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一时竟是惊疑大过了怒意,竖起食指冲着谢明翊,嘴唇抖动道:“逆子,见了朕怎不行礼!” 谢明翊直视着他,身子微倾。 “父皇。”他踱步进了半步,眸光冷凉,“孤来领人回去。” 皇帝大怒,正要抬手扇他,瘦骨嶙峋的手腕被谢明翊猛地攥住。 腕上传来的疼痛令皇帝五官疼得都皱成一团。 “逆子!你是要谋反篡位吗!”他那张枯黄的脸气得直抖,只觉得对方若再稍用力就要拧断他的腕骨。 “陆太傅出任宰辅一事,孤意已决。”谢明翊眼睫微垂,沉声道:“望父皇,应允。” 皇帝阴着张脸,一动不动。 谢明翊缓缓松了手,不再与他多话,径直走到卫姝瑶身前,单手拎起她的胳膊,又略侧眸,看向角落里的陆青婉。 “来人,送婉贵人回去。” 竟是不问皇帝,擅自命人把妃嫔送回后宫了。 皇帝呆站在原地,愣愣看着谢明翊把人带走,又反手关上了殿门。 殿门合上时,拉起绵长的咯吱声响,久久未消。 皇帝一直站在榻前,脑中不断回忆方才谢明翊进殿后的行径,回荡着他冷凉的禀报之语。 不,不像是禀报,更像是……仅仅告知他一声而已。 春意和煦,皇帝后背却渗出了薄汗,凉意渗进脊骨里,让他浑身都不由得僵硬起来。 他颓唐在榻上坐下,不知何时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 其实早在当初认回谢明翊时,皇帝也曾心生怀疑戒备,但当时宁王逼得太紧,他急切需要有人与宁王分庭抗礼。 谢明翊确实不负他所望,不仅替他剿除了宁王势力,将宁王逐成丧家之犬,甚至连日常的政务也一并揽了过去,处理得滴水不漏。偏谢明翊也从不自作主张,凡事都上禀于皇帝, 他痴迷炼丹长生之术,太子非但不像那些酸腐文人念叨他,还力排众议,特意为他请了最好的炼丹方士,搜罗了珍贵的丹经药方。只要他想要的炼丹材料,不管多难,谢明翊总能替他置办齐全。 自认回太子身份后,谢明翊一直行事分寸得当,从不逾矩,以至于皇帝一度沾沾自喜,觉得苍天眷顾,给他留了子嗣,还是个十分听话乖巧的棋子。 今时今日,他方才知晓,自己错得离谱。 谢明翊真的只想做太子吗? 皇帝心中隐隐觉得,谢明翊对权势似乎并不痴迷,他好像只是…… 按部就班习惯他早就该做的一切。 好似,他早已在心中适应过千百回一般熟悉。 半晌,皇帝终于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他低声唤了声陈全进来。 “太子过几日要南下,追捕宁王?行程已定?”他嗓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他竟然连这些朝政要事都不清楚了。 陈全愣了下,小声应道:“为免打草惊蛇,殿下行程未知,但确实是要南下的。” 良久,皇帝才挥了挥手,让陈全下去。 他好歹在这皇位坐了十几年,怎会允许自己的儿子逾越雷池? 卫姝瑶被谢明翊领着往回走。 他面色冷淡,指节力道并不大,虚虚拽着她的胳膊。 卫姝瑶悄悄打量了他一眼,无从分辨他眼底的情绪,只见那双漆色眼眸仿若深渊,黑黢黢得吓人。 她慢慢收了视线,抿紧了唇,又侧眸朝远处望去,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见有人送陆青婉回去了,终于松了口气。 谢明翊步伐迈得有些快,卫姝瑶起初还能勉强跟上,到了后面,只能踉踉跄跄跟着谢明翊往前走。 绕过东宫寝殿,谢明翊还是拽着她的胳膊,既没有开口,亦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卫姝瑶咬了下唇,心里揣摩着要如何化解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可谢明翊仍是兀自朝前走,只是步伐略慢了下来。 凉风吹过,吹得他乌发微漾,几缕发丝拂过卫姝瑶的面颊,挠得她心里有点刺痒。 她刚想伸手,谢明翊忽然停了脚步,倏地转身过来。 他站立在她身前,用力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昂起头来。 “卫姝瑶,好玩么?”他咬牙切齿。 卫姝瑶忍着腰腹的疼痛,勉强扯起笑容,“我知道殿下会来的。” 谢明翊眸色沉沉,气得力道重了两分,一字一句问:“这般想寻死?” 卫姝瑶浓密眼睫轻颤,迟了一瞬,才轻轻开口,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殿下会来的。” 她今日,赌赢了。 长顺:就仗着殿下宠你吧 修了一下49章末尾,宝子们可以回看一下结尾部分
第51章 嫌恶 卫姝瑶做了场豪赌。 推开干元殿大门的前一刻,她仍在犹豫,担忧谢明翊是否会过来。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捅出天大的乱子,逼着谢明翊不得不来收拾残局。虽说这样行事少不得激怒他,必定会受些苦头。 可若是能救下陆青婉,她能承受。 但她没有想到,谢明翊会径直过来朝皇帝要人,还是以这般咄咄逼人的方式。 这是不是说明…… 她于他而言,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呢? 乌云缓移,遮住了春日,天色骤然暗下来。 谢明翊仍站在长廊下的殿门前,目光凉凉地盯着她。他一半面容陷在阴影里,瞧不真切他的神色。 卫姝瑶犹豫了片刻,又伸手,轻轻拽了下谢明翊的袖摆。 她望过去,再度开口:“好像要下雨了,听说陆太傅被急召入宫,老人家淋了雨,可还怎么拖着病躯为殿下处理政事呢?” 谢明翊冷笑了一声,单手倏地揽紧她的腰肢。 “倒还有心思担心旁人。下一回再自作主张,孤只管去收尸。”他嗓音冷冽低沉。 卫姝瑶腰侧又是一疼,痛得蹙紧了眉头,指尖一下攥住了他的衣襟。 谢明翊这才垂下眼,瞥了一眼她腰腹之间。 而后,他伸手穿过她的胳膊,面无表情将她打横抱起,一脚踹开了藏书阁的门。 他将她放在榻上,懒得同她多话,径自拉开她的衣襟,掀开衣角,低眉查看她的伤势。 皇帝泄怒的那一脚的确发了狠,娇嫩的雪肌上已经是一片淤青。 谢明翊眉心拧紧,指腹贴上乌青的地方,按了下。 仅是这样极轻的力度,也令她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忍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可见当真伤得不轻。 他眉心紧蹙,粗粝指腹顺着淤青的四周轻轻刮了一遍,才问:“陆青婉哪里好?值得你豁出命去?” “我欠她救命之恩。”卫姝瑶一本正经,软声道:“若今日被为难的是殿下,我也会毫不犹豫冲进去的。” 谢明翊又哼了一声,随手取了药罐,低下头,将涂匀药膏的手掌揉按在她的腰侧乌青处。 “你今日胆大妄为,孤必定得叫你长长记性。你是当真看不清自己境遇,还是仗着孤不会要了你的命,嗯?” 卫姝瑶抿着唇,认真思忖了会儿,才抬起眼,小声嘟哝,“殿下足智多谋,自然有法子收拾残局的,对不对?” 不等谢明翊嘲讽,她嗓音柔柔地继续说:“你这次护了青婉的性命,往后陆太傅对你必定是死心塌地,殿下又添良臣,这可是好事呀。” 谢明翊气极反笑,抬手又想戳她的伤处,指腹将将触及她的肌肤,又收了力道,改成了掌心贴上去。 他有意再编排她几句,卫姝瑶忽地掀起眼皮,细指拉住了他的手腕,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好嘛,等殿下回来了,任凭处置,可好?”她嗓音又轻又软。 谢明翊指腹捻了捻残存的一抹药膏,看向卫姝瑶。 她坐在榻上,昏暗的光线照进殿内,即便他微微眯起眼眸,也只是堪堪看清她柔软的面颊轮廓。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好像融进了点点星光灿辉,似是含着几分勾魂摄魄的潋滟水波。 良久,谢明翊才收回视线,慢慢起身。 他说:“这两日不许出门。” 卫姝瑶悄悄舒了口气,连忙颔首,这才见他迈步走出了藏书阁。 待谢明翊离开,宝枝才从门外跑进来,眉目尽是担忧,上来想给卫姝瑶换衣裳。 “姑娘就那样闯过了掌印,径直进了干元殿,可吓坏了奴婢。”宝枝说。 卫姝瑶却拦下了她的手,小声道:“先别急,你能不能带我去一趟淑芳宫?” 宝枝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可、可殿下才吩咐了不让姑娘出去……” 卫姝瑶咬了下唇,说:“趁着现在殿下出去处理事务,才好出门。我总要弄清楚淑芳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宝枝迟疑了半晌,也不敢自作主张。卫姝瑶好说歹说,她才松了口,说带卫姝瑶从小道过去,尽快回来。 二人到淑芳宫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倾盆大雨。 寂寥的宫殿里,宫人们已经被屏退下去,独留了一人跪在雨中,任凭暴雨洗刷惨白的面容,淋透了身子。 陆青婉跪在雨中自请降罪,麻木地望着地上雨水肆意窜流成小溪,穿过一格一格的石砖,又顺着她的膝盖两侧奔流离去。 早在她入宫第一日,她便做好了觉悟,今日东窗事发,她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松懈感。以至于,当东宫的小内宦闯进殿里禀报要事,分散皇帝怒意时,她竟还生出点置身事外的茫然感。 兄长是不会出卖卫家姑娘的,所以当那个小内宦说出这消息时,陆青婉第一时间便察觉到,或是太子授意拖延,好安抚住皇帝,暂且留住她的小命,以笼络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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