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务总管曾是江国公府千金的小厮,谁都知那江千金自小爱慕咱陛下,惦记着中宫之位。不曾想两国联姻,咱殿下来了大启,那江府野心落了空,仇视咱殿下,故意刁难鸾鸣殿呢。” 翠莺愤然,脸气如关公,在殿中徘徊。 沈皎一拍桌子,“岂有此理,黄鹂莫哭,本公主定想个法子让你出宫。” 她打算去求太后,阿姐心善,定会同意,临到慈宁宫,宫女回太后在上林苑还未回。 她急忘了,阿姐这几日一直在上林苑,她入宫至今二人还未见面。 她领着黄鹂一直漫无目地走,不知不觉竟走至宫门口。 夜幕降临,宫中灯笼展展通明,宫墙之下,禁军把守,森然。 黄鹂叹气声沙哑道:“罢了,人将死,不过是枯槁一具,不见便不见吧。” 她又欠身,“多谢殿下,殿下肯帮黄鹂,黄鹂感激万分,亦不敢再劳烦殿下。” 夜风动,沈皎静默良久,她望了眼停在宫门口马车,应是哪位朝中官员要出宫。 沈皎眉心微动,她拽住黄鹂的胳膊,“本公主有一计。” 她将藏入官员马车,偷溜出宫门的事说与黄鹂听。 黄鹂大惊失色,摇头道:“不行,私出宫,若被发现,奴婢是会被打死的。” 沈皎笑道:“倘若是本公主带你出宫呢。” 黄鹂摇头,“不行,奴婢不能连累殿下。” 沈皎抹去她的眼泪,“不就是被邹嬷嬷训,多罚抄几遍宫规的事,他们是不敢动本公主的,倒是你,你这身板子是真会被打死的。” 黄鹂拱手再拜,“多谢殿下,殿下之恩,黄鹂没齿难忘,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殿下。” “好了好了,本公主不用你当牛当马。”沈皎拉着她沿着宫墙走,躲避侍卫。 马夫牵着马,等待家主。 沈皎经过时,故意崴脚,刹那之际,她沾着药粉的手绢划过马夫的鼻尖,带着少女芬芳,马夫先是脸红,而后脸色煞白,捂着肚子皱眉。 沈皎继续沿着宫墙走,走得缓慢,再次转头时,马夫已捂着肚子消失。 黄鹂诧异,“殿下怎会有这种药。” 进宫时嬷嬷会严加搜查,故她那些毒药根本带不进宫,但她自幼身体不好,太医院时长送些补药药膳什么的。 她跟着师父学医,依此制些毒药不在话下。 沈皎摸了摸黄鹂的脑袋,风微扬起少女的发丝,她狡黠一笑。 “所以黄鹂为报答我,不许告诉别人哦。” 头一次,黄鹂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公主,讳莫如深,藏着许多她不知的事。 趁马夫如厕之际,沈皎带黄鹂爬上马车。 马车很大,车身乃金丝楠乌木所制,除了雕花无过多装饰,低调而又奢华。 车内铺一层灰色狼毛软垫,上置一方小案,紫金小鼎溢檀香,沁心脾,在六月小夏清香凉意。 车内夺目的是一张沉木榻,宽大竟能躺下两人,拥如此配置,可见其主人尊贵。 榻上软垫带流苏垂下,可遮盖二人身躯,沈皎领黄鹂躲进去。 案只点一盏弱灯,马车昏暗,许是主人不喜明。 黄鹂弱声道:“殿下,邹嬷嬷那该怎么办。” 沈皎张了张口,车外忽传来车夫的声音,“大人。” 沈皎连忙竖起手指噤声。 黄鹂躲在沈皎怀里紧闭着眼,马车微动,一只手掀开帘子,夜色皓月当空,直至一道身影遮挡住。 沈皎只能看见下半影,是个男子装扮,腰间系一条羊脂白玉带,墨色衣袂金绣云鹤,栩栩如生,势冲云霄,仅是半道身,威严之气磅礴。 沈皎紧捏着衣裳,手心出汗,她屏气凝神,那人愈来愈近。 他并未发现她们,慢条斯理坐在榻上,戴蛟龙玄戒的手指敲着木榻,一下下如冰锥敲进沈皎颤抖的心脏。 声终于停,正当沈皎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不会发现她们时。 一道低沉极冷的声音似寒江。 “阁下是自己出来,还是陆某一剑刺下去,请人把你抬出。” 男人闭着眸,慢悠悠一字一句。 他套着羊皮指套的手指握着剑,冷剑抵木榻,咯吱声恐怖,一寸寸往下。 沈皎咬了咬牙,拨开流苏,认命爬出。
第91章 惜玉 黄鹂的手一直在抖, 两条腿瘫软不起,直接吓晕过去。 车内静谧,沈皎从榻下爬出, 探出一个头。 男人缓缓掀开眼皮,低眉,二人在昏暗的烛光中目光相距。 他眉心微拢,神色有诧异,有对她半边眉毛光秃的忍俊不禁,而后转瞬即逝。 沈皎抬手,牵起僵硬的嘴角讪讪一笑,“好巧啊, 陆大人。” “嗯, 确实巧。”陆之慈点头,收了剑, “殿下三更半夜,来臣的马车,藏在臣的榻下, 意欲何为。” 沈皎张口哑声, 她怕他把她丢下去,都到此地步, 决不能功亏一篑。 于是她抿了抿唇, 杏眼眨了眨湿漉,面带羞涩道:“若本公主说,是见了陆大人的马车,情不自禁想见见陆大人, 想与你多待一会,陆大人信吗?” 她说得情深意切, 纤纤玉手翘成兰花样,虚假地擦拭干涩的眼角。但她低着头,背因抽泣颤抖,俨然一朵惹人疼惜的娇花。 沈皎以为陆之慈会怜惜她,借此坐着他的马车溜出宫。 谁知他不为所动,正襟危坐,伸手整理宽大的云袖。 许是猛药不够,沈皎眨了两下眼,眼角泛红,抽噎着继续道:“陆大人不知,与陆大人分离这几日。人家茶不思饭不想,寝难安,尤其见什么都怏怏的没兴趣。宫里的太医说,本公主这是患了相思病,太医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见了陆大人,心这才好受些。” 她叹气,“本公主知此行和亲重要,我迟早是要入那冷冰冰的中宫,终生困顿。故与陆大人有缘无分,亦不敢奢求过多,只求眼下能与陆大人多待会,陆大人可千万别赶人家走啊,不然人家的心是会痛的。” 语罢,沈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攀上陆之慈的手腕,他的手很冷,少女的指尖滚烫,有意无意摩挲着他的手腕,触及他的如珠跳动的经脉。 沈皎心中嘀咕,她昨夜里看的话本子里的蛇妖便是如此勾引道士的,勾得那道士面红,随即被蛇妖牵着鼻子走。 她不信邪继续指腹往上,忽然手被反拽住,沈皎一惊,一时忘了抽噎。 只见男人低头,望着她泛红的手指,神情自若,语气冷淡道。 “殿下既不是臣的亡妻,便不要随意撩拨臣,臣要为亡妻守节,还请殿下自重。” 他扔开她的手,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果然是记恨上她了。 沈皎恼羞成怒,有些气急败坏。愤愤撇过头去,双臂环在胸前,露出本性,暗自咒骂他。 昏暗中,坐怀不乱之人耳根泛红,他望着她气鼓的脸,嘴角牵起一抹不令人察觉的浅浅笑意。 “殿下道因臣而得相思病,臣难以相信。”他道:“说说吧,究竟因何而出宫,不然殿下莫怪臣现在就停车,将公主交给禁军。” 沈皎慌忙抬头,“别别别。” 陆之慈凝视着她的眸,道:“殿下可不要再花言巧语,如方才那般。” “方才也不是花言巧语。”沈皎小声嘀咕,瞥见陆之慈神情一愣,她不再多言,一五一十告之他。 片刻后,“殿下倒是好心肠。” 她脸皮厚,“那是自然,本公主人美心善。”知晓陆之慈只把她当成北狄公主,她大言不惭,“只可惜陆大人不解风情,无福喽。” 陆之慈一手斯文撑着大袖,一手斟茶,青花瓷炉白炭小煮,车内茶香四溢,马车滚滚不停,屋外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风掀开车帘,朱红墨青油纸伞形形色色,路人擦肩而过。 他斟好一杯,原本是给自己的,却被沈皎抢先夺过,于是无奈,只好再斟一杯。 他执茶,微微点头,“确实人美心善。” 他望向沈皎,她大方摘了面纱,红斑褪去了些,却依旧明显。 他目光定在她的左眼上光秃秃一片,问:“殿下的眉毛是何缘故,难不成也是因相思病,掉光了半边眉毛。” 沈皎握着茶杯,她蹙眉,想起陆之慈也是她先生,巧言令色道:“背书时太过入迷,一时不慎就被烛火烧没了。” “哦。”陆之慈轻声,眉稍挑,似是不信。 他气定神闲,“殿下如此爱学,想必明日臣的课殿下定能一点就通。” 沈皎心虚,僵硬地笑着,“陆先生谬赞了,学生愚钝,只能勤学以之。” “公主不必谦虚,臣见公主伶牙俐齿,聪慧有佳,何来愚钝之说。”陆之慈抿茶,顿了顿。 “再者,在下喜欢勤奋的学生。” 他未看她,漫不经心随口一句,也丝毫未在意。 沈皎则摸着茶杯的手指通红,一路连至耳根子,她挠了挠滚烫的耳朵,而后将茶一饮而尽。 茶水滚烫,险些烫坏她的舌头,她张着嘴狂扇风哈气。 “在下刚夸完公主聪慧,公主便浑然忽视烫茶白烟一饮而尽,是不知冷热,还是真蠢,让在下不知该说公主如何是好。” 陆之慈虽训她,却从案子下的柜子取出一盒冒着寒气的小食瓮。 入夏后,车内会放冰散热,藏于案下,下人会置食瓮于冰柜,里面盛些水果冰镇。 陆之慈打开食瓮,沈皎狰狞的双眼隐约见颗颗晶莹剔透的龙眼置于冰中。 她感慨,这厮的马车真是什么都有。 沈皎含糊不清道:“给我的?” “嗯。” 算他有点良心,沈皎放了颗在嘴里,冰甜的龙眼缓解疼痛,说来味美,不知不觉食瓮快见底。 正当她上瘾时,陆之慈夺走食瓮放回,“冰食伤胃,殿下不可多食。” 沈皎恍神,他从前也是这样。 她爱吃,不忌口,吃上瘾时,陆之慈总是会拦住她,也是如此道:“小姐,伤胃。” 旁人总是说他没眼力见,不愧是个呆子不懂得讨主子欢心,还与主子作对。 起初,沈皎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他唠叨,像阿娘一样,总爱管着她。 但阿娘要凶太多,直接夺走不容她多言,撒娇打滚丝毫不动容。 陆之慈则是温柔,于是每次望及陆之慈那双无可奈何的眼睛,沈皎总是动容,而后下次又不长记性。 许是神入过往,她脱口而出,“唠叨,我还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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