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觉得陆之慈温柔好相处简直就是个错误,陆之慈是坏蛋, 陆之慈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人, 她讨厌陆之慈。 某日,听闻官员偶然猎得一匹通体白鹿上供给皇上, 这新奇趣事最能勾得沈皎的心, 于是她偷溜了陆之慈的课。 翻出鸾鸣殿的宫墙,踩在萧容渊的肩上,真巧碰见坐在轿辇上,一身常服, 偏头双眸寂寂望着她的陆之慈。 沈皎她是下去不是,翻回去也不是, 进退两难,于是只好抬手招呼,嘴角僵硬一笑,“先生好巧啊。” “不巧,正要去给你授课,殿下这是要到哪去。”他眸微眯,幽幽瞥了眼沈皎脚下的萧容渊,他亦抬头,不怕死地凝视陆之慈。 沈皎慌忙抬脚要下去,一时着急不慎,整个人仰面朝天,屁股开花似了的疼。 陆之慈坐在轿辇上,见她摔倒骤然蹙眉,虽远却下意识伸手。 同时,萧容渊伸手,嘴角挂着玩味笑意。沈皎抬眼时,便见一只手挡住刺眼的光向她伸来,她也没管这是谁的,搭上他的手,慢悠悠爬起。 等注意到是萧容渊后,她吃惊萧容渊这薄情寡义没人味的东西,竟也会有一日存好心扶她,许是良心发现,对她愧疚。 萧容渊目光从握着沈皎的手,移至面色镇定自若的陆之慈,他朝他勾起唇角,挑衅一笑,而后俯身一拜,“拜见首辅大人。” 他规矩的行礼的样子又让人挑不出毛病,陆之慈袍下的拳紧捏,面上依旧隐忍,沉稳。 陆之慈未让萧容渊平身,萧容渊便偏头看向沈皎,沈皎依旧揉着屁股,瞥见萧容渊的眼色,她一看二人,平静之下暗潮涌动,她嗅到不对付的火药气息。 她心暗叫不好,莫不是陆之慈认出了萧容渊。 “先生,学生还有事,便先走了。”她立马拉着萧容渊跑路,又是同样的招数,而后逃之夭夭,留陆之慈在原地。 乌云密布,似是下雨之召,压得皇城沉沉,宫人皆低着头,不敢吱声。 轿撵之上的人阴沉,暴雨积太久,面具带太久,竟有些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他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一男一女,毫不避讳,她紧张他,将他当个宝护着。 陆之慈昂首,雨点砸在他的阴郁的脸上,从鼻峰至下颚,他半阖着眼望天上乌云,大雁孤飞,必死无疑。 小太监慌忙撑上伞,男人闭上眼,轿撵起,他身姿摇晃。 小太监问:“大人,咱还进鸾鸣殿吗?” 男人手指轻叩轿柄,声清冷沙哑,“进。” 沈皎看了白鹿,而后被容太妃娘娘拉着吃茶赏花,沈皎记得容太妃殿里的嬷嬷做的玉米烙味美甜香,一时念起,便巴巴跟着去了。 她儿时爱慕萧容景的时候,便常常跑容太妃殿里。容太妃避世,性温和,先帝在时,因贤良淑德而得盛宠,先帝逝后,她便吃斋念佛,不争世俗,将后宫打理之事都扔给了沈离月。 而沈皎因爱慕萧容景,自然也变着法讨容太妃欢心。许是讨太过了,容太妃便没把沈皎当儿媳看待过,倒认她做了干女儿,叫萧容景平时让着沈皎点。 有一阵子,沈皎被阿娘罚得狠了,她便哭诉到容太妃那去,有了容太妃心疼,狠狠数落了阿娘一顿,阿娘面上恭敬,答应得好好的。 等回去后,便揍了她一顿,拧着她的耳朵,警告她若再告诉容太妃,便打断她的腿,她只好哭着答应,见了容太妃只好说阿娘有多么温柔,多么慈善。 多年不见,容太妃眼角皱纹又添几道,她人依旧温温柔柔地,叫沈皎多吃些。 她说,“自沈皎那丫头走后,便再没人跑来贤绪宫吃玉米烙了。” 她望着现如今正坐在她面前的沈皎失神,“景儿也许久没有来贤绪宫弹蝶恋花了。” 沈皎吃着玉米烙一顿,萧容景琴艺精湛,她儿时最爱缠着萧容景弹蝶恋花。 于是贤绪宫中,萧容景抚琴,琴音妙乐,沈皎给容太妃捏肩,拉家常话。 琴音恍若在耳。 “母后,今日贤绪宫可真热闹。” 沈皎转头,只见一个伊人婉姿,云鬓翠簪,笑晏晏走来。 皇甫芸躬身一拜,“妾身给母后请安。” 容太妃笑着抬手,“平身吧。” 皇甫芸起身,抬眉看向沈皎,待看清带着面纱的女子双眸时,她瞳孔一震,手捏出冷汗,迟迟未回神。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叛军逼下城楼,粉身碎骨。 容太妃瞧出皇甫芸的诧异,道:“你也觉得北狄公主像沈皎那丫头吧。” 北狄公主?皇甫芸回神,笑道:“原是北狄公主,方才误把殿下当成一位故友,一时失礼了,殿下莫要责怪。” 沈皎抿唇,故友?她怎不记得从前与皇甫芸这么亲近。 “敬王妃端庄得体,本公主怎会责怪。” 自皇甫芸从叛军手里救出已是九年,敬王隐退朝堂,闲散在府,养花种草,溜猫逗狗。昔日风光霁月的公子景,日日消沉,世人道他颓靡,而沈皎知,他一这生从未如此畅快。 敬王就此了名,敬王妃则是常常进宫,给容太妃请安,赴各家大族宴会。 “你这孩子有心了,不像景儿,忙着种那些花草,养那些个鸟兽,连本宫这个母亲都忘了。”容太妃拍着皇甫芸的手,“你们小两口何时才能给本宫生个孙子热闹热闹。” 皇甫芸强颜欢笑,“殿下说不急。” “不急?九年了还不急。” 皇甫芸紧捏着帕子,这九年,萧容景根本就没动过她。她被叛军掠去,名声尽毁,父亲谋逆,无一栖身之所。萧容景并未嫌弃她,反而顾念她的名声,若此时和离,她会受天下人嘲笑。他从前为名利娶她,到头来不畏牵连留下她。一留便是九年,但这九年,夫妻未有实,她的肚子怎会有动静。 容太妃以为是夫妻俩不想生,叹气惆怅道:“本宫真心希望能有个孙女,陪陪本宫,本宫生景儿后元气大伤再难怀孕,有个囡囡的心愿就此落空。先帝在时,还有沈皎陪在本宫身侧,与本宫说说话,深宫沉沉,唯有那丫头活泼放肆,倒是个春意盎然的妙人,逗本宫欢笑。如今她走了,便再没个贴心人。” 皇甫芸依旧笑着道是,容太妃转头看向沈皎,面容慈祥,她道:“本宫与你这丫头聊得倒是投缘,以后常来宁绪宫,本宫叫周嬷嬷给你做玉米烙。” 语罢,她便摘下手腕上的镯子,放在沈皎掌心。 “来,果然还是女娃娃戴着好看,这粉镯子本宫老了,不适合了。” “哪有,明明是这粉镯子稚气过秀,配不上娘娘的高端大气。” 容太妃笑不合拢,“属你嘴最甜。” 二人谈笑春风,皇甫芸在旁瞧着,只能附和,想插进去话,容太妃总是笑着问沈皎如何。 容太妃乏后,沈皎与皇甫芸退下,二人走出宁绪宫,皇甫芸忽转头,她细眉弯起,笑着道:“殿下自小生在北狄,怎知如此多的中原事物。” 沈皎扬唇,“嬷嬷常让读中原书,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实话讲,她不喜皇甫芸。皇甫芸就是一只笑面虎,精于算计,笑里藏刀,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因北狄公主此后要入主中宫,皇甫芸想谄媚巴结,她需要一根藤条,让敬王府重回往日风光。 可沈皎不想与她多待,沈皎道了声,“本公主乏了。”便头也不回离开。 “那敬王妃的表情可不太妙。”萧容渊跟在她身后,笑道。 沈皎扬唇,“她如今是过惯了好日子,连这都装不下去了吗?” 萧容渊双臂环在胸前,“说来,那皇甫芸还是陆之慈的亲妹妹。” 沈皎冷声,“那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若招惹我,我必百倍奉还,我若想杀了她,十个陆之慈也休想拦我。” “拦着?”萧容渊道:“倘若有一日你想杀了她,我到觉得陆之慈会双手奉上刀。” 沈皎转头,新奇道:“你倒信他。” 他气定神闲,凝望着沈皎,“不,情敌直觉。” 沈皎皱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逗你的,这都信。”他上下轻蔑地打量沈皎,“瞧你那张布满红斑的脸,丑死了,也就陆之慈瞎了眼会喜欢。” 沈皎恼怒,抬脚踹他,“谁丑?老娘貌美如花,等再过几日红斑消褪,恢复如初,叫你这独眼瞎子高攀不起。” 他抬手退后,牛头不对马尾笑着道:“是是是,我是独眼瞎子。” 沈皎懒得与他说,气愤往前走,回到鸾鸣殿时,已是天黑。 夜幕笼罩整座皇宫,鸾鸣殿寂静,灯笼展展摇晃,雨后屋檐还挂水珠,一滴滴砸下。 沈皎是真乏了,她敲着肩膀,走到寝屋前,萧容渊忽叫住她。 他伸手,沈皎嫌弃地退后。 他冷哼一笑,扣住她的脑袋,摘去她发髻上的柳叶,“蠢货,头上挂了叶子都不知道。” 沈皎踩他脚,“你若再骂一句,信不信本公主将你五马分尸。” “行,怕了,属下不敢。”他退后,望着少女愤怒的样子,朗声笑起,转身离去。 沈皎垂下肩,她一身累推开寝屋门。 屋内未燃灯,唯靠推门而来的微弱灯笼光,与月光可见屋内隐隐轮廓。 暗香浮动,熟悉的檀香叫嚣着屋内有不速之客。 沈皎捏紧衣衫,望向竹榻,昏暗之中,男人正襟危坐,手握书卷,一面隐于黑暗,一面被月光照得森白。 沈皎诧异,“先……先生?您怎么还在。” 他缓缓睁开眼,眸光微动,沉声一字一句。 “臣坐了一日,等殿下回来,给公主授课。” 沈皎讪笑,“抱歉,今日学生有事,就当歇息一日,等来日再补上,天色不早,先生回去歇息,今日便不上课了。” 陆之慈起身,他白袍拖地,上绣神圣仙鹤于此刻逐渐崩塌,他走向她,缓缓逼近。 沈皎茫然,“先生?” 他抬手,摸上沈皎发髻。他方才于黑暗中,看门上人影摇晃,那人方才是不是也这样碰她。 陆之慈拔下一支碧玉簪,青丝泻下。 圣人,不想再当。
第99章 吻夜 夜色寂寥, 月惨白,枝叶在雕花窗纸上斑驳光影,屋内暗暗愠色。 她今日本就逃课去的匆忙, 随意挽起发,他偏挑中定髻的簪子,就这般一扯,青丝泻下,如同风动的绸帐。 沈皎目光诧异,渺然望着昏暗中那双隐忍至极的眸子。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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