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来的不是眼前之人, 他一干大有胜仗的信心。 可谁不知裴公多智近妖的称号? 李霁不由得沉沉看向闻衍璋, 这一回,竟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定心。 若他早有准备, 大抵沂州一切早在他掌中。整齐划一地无人去质疑真假。 夜风冷肃。李霁所思,亦是众人所思。 闻衍璋屈指,众目环视, 即便面对这挑他手脚筋毒吓他双眼的宿敌也未显慌乱。纵使, 自家夫人的性命还在他那处握着。 青年甚至大跌眼球地屈指, 略抵住鼻息, 漠道: “到底做过正经太监,裴公身上的脂粉气还是这般叫人作呕。” 李霁的眼咻地一突,裴止风净身否的谣言早在他声名鹊起时四散。与这位自小长在皇庄的连襟不同。此人冒头之际就是深宫黄门。层层把关严查, 纵使上下皆猜疑他可是嫪毐之流。至今也不能断言。 这么一句, 分明是蓄意往他最讳莫如深的点上踩。 他不由更忧心。这些日子所见的闻衍璋与那个狂傲少帝行事截然相反, 若非真的生了气,怎么会故意言语侮辱来激裴止风? 裴止风偏首打量着人, 闻言脸上笑容微微凝滞,蓦地将嗓音放得更慢: “自以为伶牙俐齿。” 凭空银刃舞, 女声迅猛接上:“找死!” “大人!” “衍璋!” 利刃撞于须臾, 未出意料, 李破风在附近等候多时。眼见问雨的身影如约出现, 上前缠斗, 闻衍璋冷嗤: “今日要了断的远不止你我二人。” 裴止风也望一眼,捉摸不定的轻渺: “了断?凭你, 也配?” 他施施然后退一步,“你我从不在同等位置,即便你什么都参着我学,也不过一个西贝货。” 绒软白团悄悄挂上眉梢,闻衍璋冷脸,微掀开眼皮。鱼肚白的天色,雪点初降。 “新年伊始,我来视察一遭罢了。不出两个时辰新太守便会上任。至于林嘉昱那一干贼人,也是逃不过的。” 裴止风有些乏味,亦有些玩味。打量完毕衣衫简朴的闻衍璋,略过他风中飞舞的染灰大袖。眼底轻慢。叹似的: “拼了命苟活,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寻了个傻女人将就…唔,可见怜。那陆二有哪里比得过我的昭阳半分?记得你曾祖头盖骨至今还埋在皇城底下,我来前同昭阳商讨,心觉你这虫豸断没那福分。便削了你的头骨镇守沂州好了。” 他口吻听不出怒意,惊愕中的李霁却觉得,这位裴公恐还耿耿于怀。 闻衍璋脸上没有多少波动。 裴止风眯眼。 只一息,青年倏地扯唇: “我听过更锥心之言,裴公这一番算不上什么。不过舍得拿那位做筏子辱没人,看来也并非真心爱慕。我妻还在等我,裴公,请让路。” 裴止风不禁再度侧目。 青年长腿稳稳直前,哪见当年城门困兽之斗的疯狂。 这一次,似乎无所顾忌,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挡他的进程。 裴止风眸光荡了荡,此刻竟也认真,扫视上下,想从他身上搜寻出些讯息。 这氛围,胶着,阴冷。 裴止风脚跟重了重,没动。 闻衍璋行至第一个台阶,半只脚跟强硬挤出去。眼尾红痣挑一挑,忽而赏景似的一斜眸,意味难明: “大年初一,爆竹连城。美景浩瀚,侯君多时。” 裴止风随之望去。不过话音刚落,天际烟火爆发,与此同时,脚下轰动,硝石的浓重气味破竹般迸裂,有燎火的浊气弥漫! 城下嘶吼:“火药!城墙里嵌了火药!怕要塌了!” 不知何时,墙中裂缝愈演愈大。 裴止风匆匆一瞟远处烟花,瞬时明白闻衍璋的意图。居然是要炸了城门!脚下几度晃荡,几乎第一时狞声: “疯子!你想这城楼堆成尸山么!” 然不过刚开口,闻衍璋袖中腾一柄铁柄匕首迅猛刺向裴止风。阻断他来的路,反一脚把看呆了的李霁踹下去。 裴止风的精卫大多在下,能来的莫名不见踪迹。李破风更被问雨牵制。火海顷刻连天,这情形,竟是要一起死。 那面无表情的青年方收刀,漆黑的眼乌压一片: “这般,配不配?” “若你死在区区一个西贝货手里,也不知那公主是心疼,还是嫌恶。” 裴止风沉脸:“你——” 闻衍璋睥睨熊熊烈火,抚了抚袖里的小木刻。眼看生灵涂炭,却无该有的酣畅,无风无波。 雪团抖落,融成胸襟上最不起眼的一滴深色。 青年静静垂下绀青的双眸: “若我妻有恙,整个大雍,你与戚云月,统统都要陪葬。” 裴止风瞳孔一蹙,嗤之以鼻: “好大的口气。” 青年胸腔里低低闷笑片刻,猛地抬眼,眼中星火燎原: “裴公可算明,这火何时烧到你身上?” 耳畔噼啪声不绝,热气涌动。凤眼里不正常的炽如有实质,烧得人心慌。 裴止风蹙眉。蓦地明白,这厮今日拿命一搏是最后的威逼。 他险些失了分寸。 顿了顿,脸上重又挂笑。裴止风道: “你也猜到我来这一趟非是较真。若我乐意,大可以一年前就让南疆桐花杀了你。 你我也曾为师生,不必闹得这么难看。” 这话不假。 但凡裴止风这次下狠手带大军清剿,前途便叵测难寻。 若要讲实话,来下一下威风,抹杀几人…尤其是那结怨已久的威风凛凛楼小将军才是主要。若沂州真平定了,往后在公主面前可少了一注大筹码。皇家能有恩爱,可也要扯着利益互相牵制才能长久。纵使人重生归来,阴邪秉性却不会改。 他一直是公主裙下奴,垂涎金枝,觊觎玉叶。 闻衍璋这共同的刺。裴止风是多次想杀他,却不过分急于一时半刻。收了沂州如今的财富更紧要些。至于眼前的人…做钓渔翁的,网撒久一些也无妨。 只不过大众大多参不透着些弯弯绕绕。 连一向狡黠的裴公自个,也不乐意承认。本以为闻衍璋会心知肚明地周旋下去,谁知他料到何四会抓陆二要挟,提前埋好了炮火发了疯,拿命玩。 还是低估了那陆二的本事。 他掸了掸白衣: “也非我抓你夫人。我虽伤你,不过你来我往,算不清。我知你不想死,好了,衍璋。 这局我暂且让你一把 。” 姿态之惬意,倒好像两人此时的境地是反过来的。 闻衍璋眼底划过嘲色。 裴止风冷笑,面上却还堪堪假模假样道: “对了,我听闻你现下名陆延璋。这名字远不及你原本的好。闻氏苦心孤诣百年,到了如今也就讲究一个传承。我归京后可想法子草拟文书予闻氏证明,届时你换回原名也——” 却一声嗤笑:“多事。” 顶头霍然巨响,火石喷涌,对面青年那极动人的脸陡扬,凤眼如炬,同火石的炽热分不出你我。“嗤。”闻衍璋扯唇,眨眼间,青色衣袂翻飞,高长青年兀然后仰,顷刻湮灭火光间。留他的倨傲一句: “我从妻姓。” 裴止风一愣。随后疾步上前一探。铁与石相撞,空中赫然有一条窄细的铁锁。 他怒从心起。竖子,果真早埋好后路请君入瓮! 火势骤然减小,七嘴八舌的人声翻涌。李破风灰头土脸归来,瞥眼那些不明就里跑来救火的平头百姓。对面沉如墨的裴止风咬牙: “那厮好坏的心肠。这些百姓都以为是城门走火,大年初一不吉祥,纷纷赶来帮官兵救火。”她与问雨的决战匆忙落幕,未避免引起骚乱,实乃不甘。 当权者既需要,也厌烦这一群人。 闻衍璋恰到好处的利用,着实很让人生厌。 这位大人却并不曾如李破风预想的那般一一盘问。反放耳听,若干平头百姓奔走呼号,他大大颦眉。 “陆大人贤德圣明,大年夜不忘守城!我们定要救他出来!可不能寒了大人的心!” “刘家的,你快扑左头的火,把路打开!王家的!你带人朝竹梯顶住城楼!” “大人!你在哪儿呢!” 裴止风面色更阴。 李破风听力远胜常人,不免听入耳这些话,心嗤这等百姓愚不可及,被一贼寇哄得团团转。久无回应,她悄然抬脸等待指令,却看到裴公冷冷望着黑烟阵阵的垛口,上悬一云梯。 她不得其解,良久,“何瑜婉那处随她自己,我不会再管。” 未顾呛人烟沙,他重重阖目。 不知是抑怒,还是平心。 * 水流潺潺,菡羞半途跳车未成,仰躺着奋力屈膝抵何四的刀,粗喘道: “你要是停手,你还能活!”
第107章 一搏 不知柔弱女子何来的手劲。刀尖银芒闪烁, 就在眼前徘徊。菡羞手脚都被绑得紧紧,裙上泥点遍布。 马车极为狭小,属最为穷酸的那一档, 两人在里头你挤我我挤你。门窗老旧漏风, 一路上噗噗掉木屑。 菡羞呸一声吐出点苦屑,一双眼紧迫地瞪着面色沉静地异常的何四, 生怕她再发疯。 一旁的麒儿早哭得脱力,小小一团闭着眼躺角落里。余光勉强瞄过去,尚能看清脖子一圈掐出来的红印。 与顺儿不同, 麒儿本就孱弱得多, 寻常都不见他高声哭。 菡羞心里头一阵阵发胀。她在乱糟糟的发堆里扭了扭, 竭力把腿屈得更高, 略略踟蹰后再度试探性地张口: “你不是真想杀我,对吧?” 何四手霎时一重,菡羞皱眉, 小心翼翼: “婉娘你伶俐能干, 事业做得那么好了, 再去计较前尘往事——”却见何四杏眼陡迸恨色,菡羞立即缄口和她干巴巴对视。 外头无人驾车, 马到底往什么地方跑大约只有何四明白。菡羞回忆起被她以亲子要挟被迫上马的那一幕,这会真有点类似后悔的情绪。 她迷迷糊糊想起闻衍璋临走前似乎说了些什么, 还有那安神的香和死的毫无预兆的北十七。 如鬼不是突如其来的心绞痛, 大约她根本就不会有机会掺和这事。 菡羞心叹。他要是知道消息了…怕得生大气。 车轱辘不知是不是陷进了哪里, 沉闷的空间外陡冒一声马鸣。何四眼神倏地凶狠, 大力一踢菡羞膝盖骨, 在她疼得咧嘴之际重新将刀架上脖颈,瞪着外头翻飞的布帘喝道: “出来!” 不知是在探寻谁, 并无回声。菡羞半垂着眼,两手暗暗攒力。倏地忍着疼奋力一蹬何四肩膀,濒死时的力道总算大了不少,踹得何四一时握不住刀。见状菡羞连忙侧身抓了几把磨断绳子,在何四怒不可赦这会迅速切开脚上麻绳,随后大力扔远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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