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堡主恶狠狠摔了侄子, 怒吼: “决计不行!你若再胡诌俺可要家法伺候!以后给我偷摸跟着公子, 断绝他那念想, 俺苦心孤诣这些年可不是要他发昏的!” 问雨摔个屁股墩,委屈地嘟囔: “这我哪能啊…” 刘堡主嗯一声,问雨连忙道: “好好好!” “好什么?现在就去寻人!” * 闻衍璋回到瑞王府时, 总管正找他。 此时的人早对他客客气气, “闻小爷。” 闻衍璋是幕僚这事府里知晓的并不多。总管算是其中之一。 昔日卑贱如尘的小太监摇身一变做了门客, 总管回回见他时总忍不住啧一声。 厉害。 瑞王是谁?老狐狸啊。能得他赏识,这本事不言而喻。 闻衍璋对外都称外方在铺子收债, 常常一连多日不现身。府里的习惯了,不觉什么。 总管眼珠转着, 上来招呼: “怎的今日回府了?” 闻衍璋不紧不慢塞他一锭银, 微笑: “有要事禀报王爷。不知王爷可在?” “倒是来地不巧。王爷还在宫里呢。那位近日大发雷霆, 对手足愈来愈狠, 王爷好几日夜不能寐啊。” 他若有所思, 颔首: “我知晓了,劳总管给个信物, 我前去找宫里的大监疏通疏通。” 总管早等这句,“我最信你的本事。”便从袖里取出一只木刻令牌。 闻衍璋接过要走,冷不丁总管叫道: “闻小爷,你那屋子久不住了,我昨日自作主张叫人清了清给新库管。正瞧见床脚边上落了个盒子。我打开一瞧,是个绢人。现下放在我房里呢。这趟一并拿走?” 自能任意外出为瑞王办事,闻衍璋那屋子一般是不睡的,自己在京城购置了隐蔽宅院。 说到绢人,他眉头一蹙,险些要忘了。 薄唇微启,本要说扔了。字还没吐出,又改了口: “拿来便是。” 语音刚落,闻衍璋面色骤寒。 总管拿了落了不少灰的木盒来时,他淡淡道谢。路上翻开一看,冲出来一股久未见光的郁味。 闻衍璋在王府后的榕树下停脚。 他略显嫌弃地捏出那只绢人,扫一遍,发觉衣角的绢布上了几块黑霉点。 许久不见太阳,阴潮了些。 闻衍璋垂眸,忽地将绢人放回去,随手扔进榕树根上的灌木。 咚一声,一下就彻底没了影。 他慢斯条理,取一条帕子擦干净了手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不妨忽来一阵风,铃声叮当。 闻衍璋眸光凝住,顺着声响抬头。 青黑色的檐铃悠悠,一摇,一摆。 卷着叶,点着风。有些耳熟。 他的视线拉远,又收回。正抬脚,铃声再奏。 “铛——” 相隔近一年的画面忽然同倾盖之雨,轰轰烈烈跃入眼前。 一朵艳红的花。 闻衍璋眯眼。花? …等等。檐铃蓦地叮当个不停,更清晰的场景瞬时铺展满一双惊异的无情眼。 那红花霍地变小,扑来一少女,指着脸颊上的红痕同他笑: “你看,我也有红痣了,比你的还大!” 又是她满眼坚定,抚着心口妄图看进他眼底,认真道: “我一直记着呢,闻衍璋。”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还是她,裙摆扬地高高,脸上纠结半晌,踟蹰不安,却还期盼着什么: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做个好点的人。” 极璀璨一张脸,恍若盛阳。眼眸清明透澈,俏皮娇蛮。 “……” 闻衍璋瞳孔一缩,他为何会无缘无故想到陆菡羞? 眉眼突然遍布阴翳,双手无意识捏出骨节,他冷冷回首,如若看死物一般凝视古老的榕树。 垂枝一晃,遮几丝烂漫春光。 紧缩的眼眸缓缓向外漫开,闻衍璋面无表情。 因那法王之故,又在从前常见面的巷子,所以才会一时触了回忆。 他根本不记得那些烦乱的旧事。 虽至今不曾查到陆菡羞从何而知他前朝太子身份,经久观察下来,她毫无威胁。 后期去年的陆菡羞,蠢的名副其实。 如今只要他想,陆菡羞随时可以光明正大的死。便是她在知道自己身份后还数次无礼,得寸进尺。 当日野林踏春,他有心放熊杀了陆菡羞。临了了,还是决定将她做成虫母。 旧伤是有心,破的痂也并不严重。她果然上钩。 …她对他的好都不过出自利益,野心。从开始的秋猎至今,一举一动无一不为了坐上高位。可偏又自视甚高数次惹事,同他胡闹。 闻衍璋忍了许久。直到她左顾右望,正大光明和闻斐然私相授受,终顺理成章做了最后决断。 只可惜又放手一回,白叫她跑脱。 抚平心头细微的波澜,闻衍璋转身。照旧踏上他的大业之道。 宫墙深深,困了一城人,囚了一片心。 需一把刀,剖开死象。 疏通完毕,走在被无数鞋底磨地平整光滑的青石上,闻衍璋静静立在太阿宫外出神。路过的宫女太监低估着说笑,时不时抬手,腕部不少跳一块板正的佛牌。 闻衍璋不急着去看瑞王,反而睨了他们几眼。 那是裴止风命法王绘制的佛牌,外说乃是新式平安牌,佩在身上比法喜寺的符纸还有用。 厉害之处,据说是女子配者招桃花。男子配者…壮阳补身。 说来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却只要口口相传,编造些假话,就有这般多蠢货跟风听信。 民间的佛牌推广地更早,如今宫中也兴此风气。 也该差不多了。 闻衍璋悄然接了瑞王话,听得里头那人虚弱焦躁的嗓音,不紧不慢看一眼碧蓝的天。 风云慢慢聚拢,轰隆,竟是要突下一场暴雨。 他低声:“属下定会传达给世子,不负王爷栽培。还请王爷再熬些日子。” 那里头的沧桑男声愣了会,忽而暴怒: “熬什么?再熬就把我熬死了!老东西偏长寿!不将我们这群兄弟伙嚯嚯完不罢休啊!” 闻衍璋自然不好说别的,淡声: “王爷稍安勿躁。” 这转头就走,却不是回王府传信,而是悄然去了畔春楼。 裴止风早在那里等他,随意问了些东西,他骤然挑开话题发难: “我听那法王诉苦,说要几个汉人做法器。你不同意还恶语相向。衍璋,这是怎么回事?” 闻衍璋安分立在一旁,面上不卑不亢: “回老师,我不过不想惹出风声。老师谋划良久,若提前让他们人心惶惶岂不是要乱了计策?”
第28章 谋划 “哦?”裴止风似笑非笑, 手中小杯里的酒液随时便要溅出: “这可是你献的计。” 闻衍璋眼尾红痣微变了位置,拢在袖下的手更并地坚实。利索认错: “是学生先前思虑不全,那苯佛结合的法王虽有些邪门歪道, 我等已松手暗中推广了新礼教, 若再叫他得寸进尺,只怕他信徒壮大, 日后横生事端。” 一番话落,面前男子不曾回应,闻衍璋立即补上一句: “且南疆蛊王心怀抱负, 为人也远不如法王狡诈。学生以为两者互相制衡最佳。何况大雍天威, 即便染疾, 让那等下九流染指却不可。” 实则, 闻衍璋不过不乐意在起兵后接管一群痴蠢的百姓。他权衡着一个度。 几条人命算得上什么,哪怕是陆…闻衍璋莫名皱眉。 哪怕是要陆菡羞那些官家子女,他照样可以弄去。只不过是不想那老妖怪先他一步真归化出一堆“信徒”。 用这些邪门教派惑乱百姓, 从根源上捏紧人心这一招, 也算得上闻衍璋进献。 若无此策, 他根本没那机会在裴止风面前露面,更不提得到如今的地位。 一步一步, 兴许还要谢一谢陆菡羞。 她信这些鬼力乱神的很,去年七夕更是缠着他看花会。 “自古以来的规矩, 既然你都向我半求了亲, 那织女娘娘跟前一定是要走一遭的, 不然坏了信仰!” 闻衍璋那时已很有些本事, 不少时候连敷衍也懒得, 微笑: “牛郎不过是个满脑痴蠢的穷酸庄稼汉,妄想一飞冲天强留了织女而已。都是后来那些穷秀才酸儒不得志的幻想, 说来本就不是个好寓意。这七夕并无什么可过的。若菡羞想凑热闹,明晚放河灯更有趣。” 她不高兴地嗤一声,转过头踢泥块泄气。 闻衍璋权当做没看见,施施然削梨子皮,稳稳将果子分作两半。 陆菡羞瞧见又生了气: “分梨,分离!哪有你这么粗俗的!这点风俗都不懂!” 说罢,抬手一把打了果子,气冲冲走人。 他手一顿,人走了许久才回正腕骨,悠然将另一半梨子削成片送入口中。唇齿相触,咯吱脆响。 梨汁清甜爽口,半分桃驳李的黏糊也无。 分离? 不过是人强加的寓意。自己骗自己。 碧波荡漾,隔一条河对岸,闻衍璋净好手抬眼,正瞧见一列沙弥捧着钵鱼贯入城。 一路上遍布施斋百姓,有锦衣者,有麻服者。有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有七八岁不谙世事的孩童。 大多恭敬客气,满面虔诚。 他脑中忽而一闪,响起陆菡羞气恼的话: “这是规矩,信仰!” 闻衍璋静静观望那长跪不起的老婆子,眸子骤然暗若寒渊。 不但是规矩,信仰。也是约束。 …进言瑞王,悄然入宫。长拜疏桐宫不起,受七十一道棍刑,求得裴公恩赏一面。 宫门大开,他仰头直面,窥见的不是富丽堂皇。 而是康庄大道。 平步青云。 闻衍璋低眉顺目,瞧着再守本份不过。裴止风阴魅的眼扫两簇风来,笑了。 “衍璋向来很有主见。” 闻衍璋默了一息,双手猛然绷出青筋。面上却不显一毫: “是老师教得好。” 裴止风依旧笑,不再提这茬事,反指宫内的四季莲给闻衍璋瞧: “都说四季不败的物什难寻。可我觉着也不难。只勾一勾指头,它不愿开也有得法子让它开。” 话有所指,这莲花后头的方位,更正对那位的太阿宫。闻衍璋装作不知: “天下无一不在老师掌中。” “无一?”后头白面太监接话,□□脸阴惨惨,嗓尖地似破弦: “可不敢这样说,残缺的就是残缺的,不全的人啊,可做不到无一。” 他一双眼斜瞥远处太阿宫,嬉笑: “大公,奴才说的可是?” 裴止风不置可否,却不见不悦。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捎带些不屑,齐齐聚在闻衍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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