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没有看见扶澜面上的汗意,朝她道:“你好生歇息,我回青竹居。” “若是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扶澜望着他远去的挺拔背影,心里荡开些甜意,像是饮着方才那茶。 他说,她随时可以去找他! 他是不是对她是有几分好感的? 扶澜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凹进去两个梨涡。 凌安走之后,扶澜将屋子收拾好,发觉凌安落下了块玉佩,她想了想,凌安现在应当事务繁忙,等段时间再还他吧。 热气散得差不多了,她打算合上窗子,却触到一股强劲的力道,不容许她关窗。 窗外浮现出个少年的身影。 晏曦穿着玄黑的衣裳,眼里有些阴翳,显得像是暗处的精怪。 他一把拉过扶澜的手腕,扶澜惊呼:“你做什么!” 一股灵力探入她体内,不顾她的挣扎,力道钳得极紧,等到确认她身体无事,晏曦方放开她。 “谁让你下山的?”晏曦问,嘴角荡开危险的笑容,“告诉我,我去将他杀了。” “没有人可以置你于险地。” 他动不动就说杀人,简直让作为医修的扶澜骇得慌。 “是凌安?还是狄玉瑟?”晏曦紧咬不放,那丝残忍的笑,甚至勾起前不久扶澜对黎朔的回忆,他继续猜测,“哦,凌安自是懒得管你,按他的性子,也不会需要什么医修,那就是……狄玉瑟了?” 她恼怒,脱口而出:“是妙璇尊者,你如何?” 晏曦闻言神情微愣,片刻后莞尔,“原来是师尊,我这就去寻师尊,要她日后无论有何诛妖的任务,都不要带你。这样一来,你不光在我眼皮子底下,还少了和凌安接触的机会……” 他说得慢条斯理,转身就要去找妙璇。 扶澜本就是气急胡诌,哪里容得他真去找妙璇,急唤他:“你别去!不是妙璇尊者,是我自己想下山而已!” 晏曦转过身,重新伏在窗边,侧头打量她,眼眸逐渐冷下来,“你不会是因为想要和凌安多接触,还想下山,才故意这么说的?还是说,因为你喜欢凌安,凌安又敬师尊,你醋了,才故意……污蔑师尊?” 晏曦冷笑。 扶澜很想啪的一声将窗子合上,她再怎么爱慕凌安,也不会做出污蔑妙璇的事,方才只是气急! 扶澜气,不只是因为晏曦阴魂不散地缠着她,还因为他心思阴暗又卑劣,将她当什么人了? 便放了话道:“晏曦,我真的很后悔从前医治过你。” 这话一出,晏曦的瞳孔一缩,闪入屋中,身形在扶澜身上盖下阴影,扶澜被逼得后退几步,靠在了床柱边。 晏曦的眼尾染上红意,“你说什么?” 扶澜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语气激动:“我说我后悔医治你,你不要再来缠着我了!” 晏曦眼里几乎燃烧起一团火焰,他最狼狈的时候,是她的一碗热药汤,一张凉帕子伴在身边,现下她说她后悔…… “可我怎么会允许你后悔呢?” 喑哑的声音宛若毒蛇攀爬缠绕,扶澜后颈一阵发凉。 晏曦拽过扶澜的肩膀,径直将她摔在墙壁上,扶澜被震得胸腔一疼,他凑过来要吻她的唇,气息将近之时,扶澜猛地侧头咬他的手! 血腥味和泪水一同溢散开。 晏曦一声闷哼。 扶澜松开嘴,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外掉,她拔下一根发簪,簪子尖尖的头指着晏曦的脖子! 无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晏曦眼尾的红意更甚,他也怒极,一把夺过她手中发簪,摔在地,珍珠迸射开来,弹跳几下后骨碌碌地滚向不知何处。 他不再上前要吻她,只是换了种语气,厮磨似的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扶澜死命摇头,“你离我远些!” 窗外吹过一阵凉风。 晏曦眼神一瞟,余光不知瞥见了什么,微微一挑眉,两条将她圈在墙壁的手臂缩得更紧,“你若是再哭,我就将你囚起来,让你到死也见不到凌安。” “乖,对我笑。” 晏曦此时格外地温柔,眸光流转,眉梢挑起,似在酝酿着什么。 扶澜泪眼模糊,通向窗外的视线被晏曦挡得严严实实。 “对我笑,否则我就将你囚起来。” 他完全做的出这种事情。 扶澜浑身颤抖,她咬牙牵着嘴唇,勾起一个勉强的笑。 晏曦满意地眯起眼,余光望着窗外拂袖远去的颀长身影,渐渐变得兴奋。
第1章 望春山(八) 凌安原先是没想着折回来的,只是因着身上有块玉佩落在了扶澜屋子里。 哪知刚折回来,就透过大开的窗子,望见晏曦的背影,还有他紧紧圈在两臂之间的扶澜的半幅衣角。 如此亲密。 晏曦俯身,凑她凑得近,像是情人之间缱绻地说着情话。 凌安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眸光也变得锐利寒凉。 只不过很快又恢复平常。 她和谁走得近,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边往青竹居跑,一边又和晏曦纠缠不清,当他是什么了? 凌安拂袖转头就走。 …… 晏曦瞧着折回来的凌安远去了,心里畅快极,望着扶澜愤怒的眼神,他的神情软化下来,松开了这倔强得很的兔儿。 “你不许和他走近,我现下虽然改不了你心中所想,但若是我可以,我定要洗去你的记忆,让你忘了他,此后只能将我放在心上。” 他笑得轻佻。 扶澜不寒而栗,“你手段肮脏!” 她骂他,他反而笑,“小师姐,过段时日再见。” 说着消失在了扶澜屋中。 扶澜用溪水漱口,洗去血腥味,又去了药圃采了些草药,方平静下来,等到将药草洗干净后铺开晾晒,天色已经近昏,漫天霞光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像是神女遗落的披帛。 用过了晚饭,扶澜忽然想起来,她屋子里还放着凌安的玉佩呢,他今日可是忘记了? 那便等明日吧。 可直到过了两日,凌安都没有出现在屋外,扶澜当他是忘了,这旁人的玉佩放在此处总让她觉得不安,便拿着玉佩往青竹居去。 还没走到青竹居,只是恰恰到了主峰下面,扶澜遇见了妙璇。 扶澜恭敬行礼:“妙璇尊者。” 妙璇前日见过了晏曦。 她本料这徒弟是来探望她的,毕竟她在妖魔窟也受了伤,哪知晏曦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和这副峰弟子有关。 “徒儿见过师尊。徒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师尊应允。” 妙璇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神情不显,“你说。” “徒儿想请师尊将副峰扶澜师姐调往主峰。”晏曦抬头,眸中笑意真切,像只勾人的狐狸,妙璇袖中的手一紧。 她淡问:“为何如此?” “扶澜师姐会医术,虽说副峰弟子比主峰弟子多,但是每每有重大任务,都是交给主峰,是以主峰弟子虽伤得不多,但却伤得重,有医修在此,更为方便。” 他言真意切,眸中又闪着熠熠光彩,妙璇思忖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能从妖魔窟中逃出来,也算有点能耐。 晏曦又道:“不如就让小师姐住在紫苏居吧。”此处离他的住处近,离凌安的住处远。 妙璇敏锐地察觉到了,眸光落在他袖口,袖子遮掩,她却还是能望见他虎口上那浅淡的牙痕。 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妙璇平淡地应了声,往副峰去,哪知这扶澜竟然也往主峰去,手里拿着块玉佩,用的是上好的材质,一看就是凌安的东西。 水性杨花、招蜂引蝶。 看着乖巧,却是红颜祸水。 她的两个徒儿都围着她转,一个是晏曦,一个是最敬她的凌安。 妙璇问:“你为何来主峰?”站得端正,冰清玉洁,宛若素莲。 她没带包袱,自然不是来行医的,主峰弟子在一般情况下,不得擅自进入主峰,扶澜从前走的是小道,虽然绕远了些,但隐蔽得很,今日是急着还玉佩,所以才走了正路,结果就遇上了妙璇。 扶澜有些慌,解释道:“回尊者,凌安师兄有块玉佩落在了我这里,我是来还玉佩的。” “要还东西,你交给通传弟子便好,为何亲自来?” 扶澜的确可以让通传弟子代劳,但是……但是她想见凌安。 这等心思怎可能说出口? 是以,扶澜支支吾吾了半晌都编不出一个理由,妙璇发话:“视门规于不顾,该有罪,应当领罚。自现在起,去刑台,跪到明日此时!” 又伸出手,扶澜将玉佩递过去。 扶澜心里委屈,虚虚应了个“是”,往刑台去了。 …… 青竹居。 凌安接到了通传弟子带来的玉佩。 他笑着,一派谦和君子的模样,“有劳了。” 转身回屋,眸色霎时凉下来,玉佩当的一声摔在地,碎玉溅得到处都是。 外面栖息在竹间的鸟儿被这一声银瓶乍破弄得惊骇不已,连忙抖着翅膀飞走了。 她将他当什么?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连还玉佩这点小事都不肯做? 就因为晏曦? 她的爱慕也太过短暂、太过廉价。 窗外飞进来一只灵蝶,凌安看得心烦,一拂袖子将它赶了出去,可那灵蝶却不依不饶,翅膀都有些斜了,还要往凌安跟前凑。 凌安剑眉皱起。 灵蝶抖动着身上的粉,在桌面上歪歪扭扭地画出几个字——刑台、跪。 字少,但灵蝶是扶澜的灵物,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凌安冷笑:“是因为她和晏曦走得近,被师尊知晓了,师尊寻了个由头罚她罢?” “你要我去替她求情?” 灵蝶颤颤翅膀。 “既然是师尊要罚,那便罚。她既犯了错,便让她跪。”凤眸里透着砭骨的凉薄,淡然、漠然。 灵蝶妄图再做些什么,凌安手一挥,它被赶了出去。 …… 扶澜在刑台跪得两眼发黑。 膝盖先是又酸又疼,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 跪的是一块一块青石,青石坚硬且表面尖锐,就像是一棵棵笋,让受刑的人无论换什么姿势都讨不到好处。 好在她懂医术,掐着自己能够促进淤血流通的穴位,企图缓解些痛苦。 然而这点小动作瞒不过刑台看守,看守一鞭子抽在她背上,力道极重,扶澜身子猛地一歪,跌坐在地。 “要你受罚,你就受着,藏着什么心眼儿呢!” “你这人也忒不实诚,分明是自己的错,受罚还不乐意了。” 看守先前就得了妙璇的命令,妙璇要他务必盯紧扶澜,若是有什么小动作,一律将刑罚延迟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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