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不端,再加半日的刑罚。” 扶澜简直要哭出来了。 她又饿,身子又疼,在青石上跪了大半日,迷迷糊糊睡过去半刻,又被疼得醒过来,身后还挨了道伤,真是浑身不自在。 头晕眼花的时候,她想到了凌安,她好想见见他。 要是凌安知道她受罚,会不会管她? 她知道她在妙璇面前,不值得一提,在凌安心中,自然是向着妙璇的,但即便如此,她也盼着凌安能来看一看她。 看一看她就够了。 可是没有。 狄玉瑟去了狄府,狄娇娇身上有些伤需要修士的灵力才能医治;晏曦想必被妙璇指了差事,分不出时间;只有凌安,是有可能来此处的。 她盼啊盼,盼到忘记了身上的酸痛,也没等来那个人。 扶澜身侧投下斜长的影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望着天穹那轮明月,明月之外有数星辰。 他是神界司职战事与星辰的神祇,俗世这些星辰都是由他排布。 她隐秘的思念,会通过星辰,照落在他身上吗? …… 扶澜被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架起来的时候,已经十分憔悴。她被带回了副峰,弟子对她道:“收拾东西,搬去主峰听雨居住。” 扶澜尚未从酸楚之中缓过来,闻言一怔:“什么听雨居?” 弟子有些不耐烦,“你在妖魔窟也算有点功劳,同时也为了方便给主峰弟子医治,妙璇尊者让你今后就在主峰住了,不用再住这小屋子。” 主峰的居住环境自然比副峰强些,修炼的氛围也更好。 所以副峰弟子若能去往主峰,一般都是极其欣喜的。 扶澜却并未如弟子所料,她蹙眉道:“可我的药圃在副峰……” “主峰也有药圃,赶紧收拾了。” 然而她身上带着伤,几乎走不动路,如何能清理屋子,便道:“可否容我歇息几天?” “尊者交代了,尽快搬去主峰。” 扶澜一咬牙,忍着疼痛和眩晕感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 日暮时分。 凌安听见了旁边听雨居传来动静。 他放下手中书卷,步过去,问洒扫的弟子:“这是怎么了?” 他素来喜清净,不喜旁边住人。 弟子答话:“是副峰的医修要住过来的。” 凌安眉梢微抬,有些意外,思忖了片刻道:“她人在何处,昨日便当受完罚,今日调养了大半日,现下昏时了,怎还不见人?” 弟子摇摇头,他也不知。 凌安掐了瞬行术,来到扶澜屋外,屋子的大门是敞开的,他径直走进去。 步子陡然一顿。 随后快步上前,将昏迷在地上的扶澜一把抱起来。 她小脸削尖得不像话,才几日不见,她便好似瘦了许多,眼底的鸦青在雪白的肌肤上尤其扎眼,发丝垂落几缕,冰凉地撩在他手背上。 凉意一直透往心脏。 他往她体内灌灵力,凤眸越来越清冽。 扶澜醒转,懵懂的眼在见到他的一刹那清醒,诧异道:“凌安师兄……” 他径直问:“你跪了多久?” “一日半。” 凌安的眼里覆上一层霜意,与平日笑来那春风和煦的模样截然不同,眉心微蹙,似在隐忍着什么,扶澜有些害怕地缩了缩。 他知道她受了罚…… “伤给我看看。” 她伤的是膝盖,男女之间,她怎好意思? 扶澜犹豫的时候,凌安已经撩了她半边裙摆,露出瓷白修长的小腿和血肉模糊的膝盖,只到膝盖他便停了手。 扶澜脸涨得透红,凉凉的风从裙摆灌来,她企图放下裙摆,凌安唤住她:“你别动,我给你上药。” 他很干脆地找到扶澜铺草药的地方,还好这里药材多且方便。 凌安他懂医术吗? 扶澜担忧侧头从窗子望过去,只见凌安很是麻利地挑出草药,而后取了药杵研磨,灌入了灵力,研磨的速度快了许多,再掺入溪水,用几层棉纱滤了,药汁便弄好。 他端着药汁进来,扶澜瞧了眼色泽,嗅到气味,竟然真是活血化瘀的药,可止血、止痛。 “前几日我在你房中看过几页药经。”就记下来了。 凌安拿天丝帕子沾了药汁往她伤处抹,“你忍着些。” 扶澜点点头,咬着牙忍住伤痛。 按理说,若是刑台平常的地面,怎么也伤不到此等地步,凌安细看她的伤,才发现血肉之中有青色的碎渣。 他眉心皱得更深。 竟然是青石。 扶澜以为他是不耐烦为自己上药,才皱眉的,便小心道:“凌安师兄,我自己可以的。” 哪知他却不动,一手捏着她的脚踝固定,一手为她膝盖上药,松开眉漫不经心似的道:“是何人要你受此等罚,还在此清理屋子的?” 他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扶澜心里的忐忑便消去了大半,她答道:“妙璇尊者命我尽快收拾……” 话出口,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龌龊了?伤成这样,又跟凌安说他师尊做的事,像是在挑拨他师徒之间的关系…… 可她说的是实话。 扶澜抬眼,只见凌安面色如常,他道:“你是医修,该仔细自己的身子。” 上完了药,扶澜打算再站起来,凌安拦住她。 他理好她的裙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扶澜惊慌地缩在他怀里,望着他英挺的侧脸,“师兄做什么?” “你这样如何走路?屋子的事先不急,我带你回青竹居。”
第1章 望春山(九) 若有若无的梅香飘入扶澜的鼻腔中。 失重的感觉让她似乎是漂浮在空中,而凌安手臂有力,抱得很稳,走路之时传来轻微的晃动感,竟然让疲惫不堪的扶澜有些困意。 她不好意思抱凌安的脖子,那是亲密的情人做出的举动,只好两只手搭在他胸前,一只手轻轻拽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局促地不知往哪放。 凸起的喉结,线条利落的下颔,如雕像般的侧脸。 这是扶澜一百零七年来,离他最近的一次。 凌安走的是正路,也就能碰到许多弟子。 弟子们见了凌安怀里抱着个女子,皆是目瞪口呆,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拎水桶的泼了水,提剑的剑竖直插.入了泥土中,忘记了行礼,再定睛细看,发现凌安怀里那个,竟然是副峰的医修,不由更惊,拎水桶的径直将水桶扔了。 这这这……素来不近女色的凌安师兄,今日怎么怀里抱了个人儿! 多少女修士、山下普通少女爱慕却都无法靠近的高山之雪,竟跟个副峰弟子如此亲近! 扶澜羞煞,真是恨不得把脸埋入凌安的衣领了。 凌安却是风平浪静,那些旁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压根不理会,一双淡漠的眼扫过去,骨子里那股清冷疏离之意透了出来,他不管他们,也就没人敢叽叽喳喳乱说。 到了青竹居,凌安将扶澜放下来。 “青竹居有空闲的屋子,你若是不嫌弃,这几日先暂且住在这里,听雨居日后再收拾罢。” 他沏了茶,递给扶澜。 等到扶澜喝完,他指尖状若无意地挑了挑她的海棠花耳坠,昆山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耳根又红了。 凌安笑问:“若是换旁的男子对你这般,你如何?” 见谁都耳红? 若是晏曦呢? 她和晏曦靠得那么近。 他算什么? 这问题扶澜还真想了会,她想的时间越长,凌安面上的笑意就越淡。 她终于开口:“我不会让旁的男子靠近我的。” 这话有些暧昧,说完捏紧了袖子,抓出凌乱的褶皱。 凌安瞧在眼里,心下却在冷笑,好一个不会靠近,那日跟晏曦都快吻上了。 可见这世上的情爱,终究都是虚无。 “你且先在此处,我出去片刻。”凌安道。 …… 凌安来到了妙璇所在的望雪阁。 妙璇背对着他,正透过一面水镜观察着安乐城中的动静,若是妖魔还未彻底拔除,便不好了。 她最常着的是白衣。 今日亦是白衣胜雪,人比素莲。 凌安行礼:“师尊。” 妙璇转过身子坐下,示意他开口,“你有何事?” “徒儿今日此来,是想问问,跪一日半青石的刑罚,是否重了些?”凌安抬起一双凌厉的眼,不卑不亢的问。 妙璇蹙眉:“你是在质疑为师?” 凌安跪在地上,“徒儿不敢。” 妙璇冷声道:“她一个副峰弟子擅自进入主峰,本就违背门规,我就罚她跪了一日,谁想她受罚并不老实,小动作不断,念态度不端,便多加了半日,如此而已。” “师尊既让她入主峰居住,便是将她当做了主峰弟子,又谈何擅闯?师尊要罚跪,按照师尊的洞悉力,不当不知晓灵力低微的弟子在受过了青石跪刑之后当是如何虚弱,可师尊又要她清理屋子,乃至于晕倒,若不是徒儿赶到及时,恐怕该要了她的命!” 凌安的眼逐渐变得寒凉。 “你今日来,是要兴师问罪吗?”妙璇拔高了声音,有动怒之兆。 “师尊救我于微末,徒儿怎敢大逆不道。只是扶澜伤得太重,师尊念在她为弟子们医治的份上,也不当下如此狠手。若是师尊日后还要为难扶澜,恕弟子不肖,当用春望山弟子凌安的身份,赦她于刑。” 他用的是春望山凌安的身份,不是妙璇座下凌安的身份。 分明是跪在地上的人,平静地开口,神情也并无逆反师者之意,却莫名有种摄人的气魄。 妙璇哪里见过凌安忤逆自己,因着九年前将他从流落街头的生活赦出来,凌安对自己一向尊敬——虽然他并不知晓,当年她的本意并不是救他,只不过是闹了乌龙,她不好收场,就将凌安收作弟子了。 妙璇不由大怒,沉声道:“你既然如此护着她,往后就不要说是我妙璇的弟子了!” 凌安浅笑道:“我不护,也有旁人护。”比如晏曦。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 他的喉间也梗了梗。 果然,这话戳中了妙璇的逆鳞,她眼睫一颤,掀了手边的瓷瓶,瓷片溅落一地,“逆徒,滚出去!” 凌安站起身,长身挺拔,在地上拉下颀长的影子,他逆着光,光便将他勾勒出鎏金的轮廓。 行了礼之后,离开了望雪阁。 回到青竹居,隔着窗子便能望见,扶澜已经睡着了。 凌安轻轻推门而入。 她睡颜很静谧,小巧的脸、纤长的睫毛、殷红的唇,像是山下街市上卖的瓷娃娃。 不过,应当是最上等的瓷。 凌安静静地坐着,天已彻底黑下来,蓝黑的夜幕缀着几颗星子,今夜无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9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