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 裴戍嗓音淡淡:“前几日起了风,花灯被刮坏了,火折子也点不亮。” 明明还住着人,可这里却好似没了生气,宋初姀有些心慌,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管花灯,你要走了吗?” 她明日就要成亲了,以后也绝对不能再见他,但是她有些害怕他会一走了之。 “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这是我的私产,没有人会打扰你,你能住很久。还有小黄,你带它换地方,它会很不习惯,还可能会生病。” “你将这里送给我了?”裴戍扯了扯唇角:“那以后我娶妻生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在这里?” 娶妻生子....... 宋初姀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险些要忘了,裴戍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就如同她要成亲一样,他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明明她自己要成亲了,但是听到他以后身边还会有别的小娘子就很难受。 “不可以。”宋初姀咬唇。 “你只能自己住,不能让别的小娘子住进来,我会不高兴。” 裴戍嗤笑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宋初姀失落垂眸,忍不住道:“你这里还有芙蓉糕吗?” 其实肯定是没有的,孙大嫂快要生产了,早就没有空闲做什么芙蓉糕,但她就是想找个由头和裴戍说话。 除了她刚刚将他救回来的那段日子,他几乎不会对她这么冷淡。 裴戍不搭话,很快从屋子里出来,手中拿着许久不用的灯笼,重新挂了上去。 正是日薄西山之时,灯笼一亮,与天边晚霞相映衬,格外朦胧。 裴戍挂好灯笼转身:“宋翘翘,你不喜欢有什么用,我以后一定会娶妻生子的。我父母早逝,也无兄弟姊妹,无论如何以后都要找个喜欢的娘子成婚生孩子。” 他语气格外认真,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着她的神色。 宋初姀眨了眨眼,压下心中酸涩,讷讷道:“那...那你能不能别在这里成亲?” 他想成亲也没关系,但是不要在这里成亲,这里是他们两个的地方,她不想沾染上第三个人的气息。 这个回答令裴戍脸色一冷,他收敛目光,转身就走。 宋初姀顾不得矜持,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裴戍,我明日就要成亲了,你能不能亲亲我?” 裴戍格外冷漠,背对着她不说话。 少女越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去亲他,小声道:“你亲亲我,亲亲我....” 略带凉意的吻落在他锁骨处,裴戍搂住她的腰,咬牙道:“明日就要嫁给别人了,现在却来找我,宋翘翘,你是不是想看我难受?你要是有良心,今日就不会来。” 宋初姀一呆,有些迷茫。 她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很不安,想见一见他。 裴戍看她懵懂的表情,深叹一口气,将人抱进屋子里。 屋内没有点灯,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面容衬得有些模糊。 这样的光景放大了宋初姀心中不安,她小声喊了一声裴戍。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将窗户慢慢合上。 屋内一片昏暗,宋初姀手脚并用地往男人身上爬,搂着他后颈在他脸上细细啄吻。 春天的时候她还不得章法,到了冬天便学会了循序渐进。 他们是两个好学生,都从对方身上学习如何爱人。 裴戍轻轻揽着她的腰,小心回应。 一直到最后一丝光亮都看不到,外面传来饭菜的香气,少女衣衫半褪,缩在男人怀里,轻轻喘息。 眼前漆黑一片,耳畔是胸腔内沉着有力的心跳,宋初姀悄悄将溢出眼角的泪珠眨走。 裴戍松开她走出去,不一会儿,屋内就亮起了微光。 宋初姀伸出手挡住光亮,小声道:“你去做什么呀?” 没有人回答。 眼睛适应了烛光,宋初姀望着屋顶发呆。 去岁冬天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处荒凉的院落,如今已经成了温馨的安身之所。 只是她以后,大概是不能来了。 屋内响起脚步声,她转头,看到男人回来,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她看不清。 裴戍圈住少女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将手里的东西往上套。 他动作温柔,虽然有些疼,但是宋初姀却没有动。 直到将东西套进去裴戍才松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眼中划过一丝满意。 她手腕纤细,无论戴什么都好看。 宋初姀跟着他看过去,却见上面多出来一个木镯子。 是个精雕细琢的檀木镯子,上面细致地刻着重重远山,带在手上很是好看。 “檀木打磨出来的,光是买下木料,就花了我一年的俸银。” 裴戍抿唇道:“从选料到雕刻再到打磨,每一步都都是我亲自完成,不比外面的差。” “我听闻每个郎君若是遇上喜欢的女子就会送出自己的定情信物,大多都是些传家宝,我孤身一人一穷二白,也没什么传家宝,只好用这个,你别嫌弃。” 宋初姀眸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裴戍继续道:“手镯上的山是东都的邙山,春天时景色独好,冬日时山上有梅花盛开,你不是喜欢梅花吗,应该会喜欢那里,就是不知受不受得了那里的严寒。” “宋翘翘,他们这么为难你,你要不要随我去东都看看?” “东都?” 宋初姀喃喃道:“好远...” “确实很远。”裴戍点头,认真道:“你要是喜欢建康,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一定带你风风光光回建康。” 南夏行将就木,三年时间,已经足够了。 “既然要嫁人,那不如嫁给我。你要的,我以后全都给你。你不喜欢与旁人分享郎君,我以后绝不碰别的小娘子。”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抓在她手腕处的手微微用力。 宋初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将泪意压下,起身亲了亲他。 少女沁香扑了满怀,裴戍扶着她细腰,静静等她回话。 “我要走了。”她声音很轻,看着手上的木镯道:“这个我很喜欢,但你要是不想留给我,也可以拿去给别的小娘子。” 她说着,伸手去撸镯子。 裴戍脸色难看地按住她:“你不愿意?” 宋初姀低声道:“我是宋家的女郎,若是走了,宋家就会颜面扫地......” 这里有她的爹爹阿母,有她的兄长朋友,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跟他去东都。 裴戍不语,见她又要拽镯子,哑声道:“本就是送给你的,不会送给别的小娘子。” 宋初姀动作一顿。 “以后也不会和别的小娘子成亲生子,只和宋翘翘成亲生子。” 裴戍捏着她下巴亲了亲,压下心中不甘:“你要嫁崔忱是不是?” “那就嫁吧,我会把你抢回来。” 她不知道他说的抢是什么意思,垂眸遮掩泪光,讷讷道:“没必要的......” 九华巷百年世家,不是他能说抢就抢的。 裴戍:“你不信我?” 宋初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低声道:“好好活着就好。” 好好活着就好。 这是阿母常念在嘴边的话,她如今说给裴戍。 裴戍指腹按在她眼尾:“我向来不惧生死,你要嫁就嫁,把心留给我,日后,我连人带心一起抢回来。” 月光黯淡,宋初姀必须要走了,只是刚刚迈进街巷,她便忍不住回头。 “宋翘翘。” 裴戍立在月光下,见她回头,沉声道:“你若是反悔了,就去城南施粥棚寻我,我带你去东都。” 宋初姀没回答,裹紧身上斗篷,越走越远。 周遭安静,宋初姀下意识摸上手腕处的木镯,拐过巷角,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英姿飒爽的小将军。 “宋翘翘,你时常跑去城门,就是去找他?” 谢琼走到她身边,打量着她的红唇,低叹道:“我今日巡城看到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很像你,就一路跟到了这里。” 她摸了摸她鬓发,没有继续说下去,牵着她的手往九华巷走。 谢琼:“若是旁人问起,就说今日你与我在一起。” 宋初姀看着她背影,有些想哭,小声说:“我很喜欢他,就像兄长喜欢你一样喜欢。” 牵着她的人脚步一顿,回头去看她。 谁都知道,宋桓与谢琼是九华巷里最般配的人,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等谢琼过了孝期就会成婚的。 “明日他会去城南粥棚等我,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他,就说夜深露重,让他早些回去。” 如今正是寒冬,他一个人呆在那里,怎么受得了啊..... —— 宋初姀舌尖舔到了淡腥味的血,轻轻一碰,唇上的伤口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她没力气起身,只能瘫软在男人怀里急促呼吸,思绪一直停留在光华二年的冬夜。 也不知是不是殿内暖炉烧得太久了,宋初姀身上出了一层细细薄汗,只觉得压在她身上的人如同火炉一般,不停灼烧着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彼此呼吸声占据了全部感官。 裴戍大掌抚上她墨发,问:“你在崔忱怀里也是这样吗?” 宋初姀眸子清明几分,抬手要打,却被男人按下。 “你还要打?”裴戍脸色难看:“你觉得本君不会杀你是不是?” “我没有杀你。”宋初姀再次开口,格外认真。 这次裴戍沉默了,盯着她问:“不是你是谁?” 宋初姀长睫微颤,想到了谢琼。 裴戍对那个人恨之入骨,一定会杀了谢琼。 可是建康何其大,她身边,只剩下谢琼了。 裴戍:“只要你说出一个人,说出来本君就信,本君给你认错,好不好?” 他放软了语气,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 宋初姀张了张唇,只是道:“不是我......” “那是谁?”裴戍垂眸,眸光越发黯淡。 这一次,许久都没人出声,裴戍自嘲道:“连你都不知该将罪名按给谁是不是?” 宋初姀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戍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5章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 下午天色就阴了下来。几朵乌云飘在穹顶,寒风更加刺骨。 勤政殿内未点暖炉,砚台上的墨汁微微凝固。 裴戍面无表情坐在桌案后, 未带面具, 右脸处的巴掌印极为显眼。 那印子小,一看就是被女人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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