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岁脸色不太好, 手中拿着一摞卷宗老神在在低头念着,像个老气横秋的古板文官。 周问川站在一旁眼神不断往上乱瞟,来来回回地看,险些将自己看到眼抽筋。 裴戍一个奏折过去,冷冷道:“看够了吗?” 正念着卷宗的晏无岁一停,转头瞪了周问川一眼。 “看够了看够了。”周问川将奏折放回去,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裴戍脸上的巴掌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周问川思维发散,笑得越发猥琐, 心想也不知道君上对人家女郎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竟让女郎直接动手了。 裴戍冷冷扫了他一眼, 周问川立马低头,装作神游天外的模样。 殿内安静,晏无岁念完最后一个字, 将卷宗放到桌案上,一本正经道:“世家之中身负重罪之人已经悉数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其余有关联者暂被大理寺收监, 静候君上发落。” 哪怕南夏已亡,九华巷这些世家依旧富得流油, 今日之后, 国库应当能丰盈许多。 大梁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钱,虽然这些还远远不够, 但是起码能解此时的燃眉之急了。 裴戍点点头,问:“徐州、会稽如何了?” 周问川连忙回神道:“一切都好,子骋年后应当就能赶回来,会稽稍乱,但老冯能安排下来,就是邺城那里......” 他正了神色,下颌紧绷道:“邺城本是囊中之物,按理说处理起来应当毫不费力,但是这几个月下来,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不必多说,新朝初建,本就动荡,有人若是想要自立门户,定然不会放着这个好机会不用。 裴戍没什么表情,倨傲道:“先派人去邺城打探,若是真有反心,立即便召李奉回京,本君看他到底反不反!” 周问川摩拳擦掌:“早就看那个老东西不顺眼了,反了更好,我亲自去取他首级!” “什么叫反了更好?”晏无岁指着他怒骂:“你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若是真打起仗来,国库吃得消吗?匹夫!真是匹夫!” 裴戍冷冷扫他们一眼,毫不留情:“滚出去吵!” 周问川一把抓住晏无岁的领子就往门外拽,直到出了勤政殿大门,才将人给放开。 一路被拽出来,宴无岁呼吸不畅,晏无岁扶着柱子咳嗽了好一会儿。 “我要是匹夫那你是什么,懦夫?”周问川眸子一冷,嘲讽道:“你对君上有气不敢撒,倒是捡着好欺负的人撒,真以为我周问川是吃素的?” 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这厮从进殿起便拉着一张脸,显然是对君上有怨气,但又不敢发作。 周问川:“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和李奉学,也造个反,反正也是你老本行了!” 晏无岁脸色一变,指着他骂道:“你胡说什么,我晏无岁只择明君,李奉也配和本官相提并论?!” 他喘了口气儿,道:“本官只是觉得君上今日之事做得实在是......” 他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君上当着众人面将那个宋娘子抱走,就觉得两眼一黑。 周问川乐了,将他衣领拽起,嘲笑道:“君上前几年过得跟和尚一样就是被你带的,你没娘子,你懂个屁。” “我就是看不上那个宋娘子!” 晏无岁挥开他的手,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周问川:“女郎哪里得罪你了?” “没得罪,就是不喜欢。”晏无岁想到什么,脚步一停,微微眯眼道:“你等着吧,本官这就把君上放在心窝里那个小娘子找到。到时候什么宋娘子李娘子,统统排不上号。” 周问川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 寝殿内的暖炉一直未曾灭过,里面的柴火刚刚烧完就很快被添上。 小太监殷勤地将暖炉放好,又去点熏香。 “君上说女郎怕冷,让我们及时更换这些东西。” 小太监说着,又将窗前的竹帘合起,让阳光透进来,驱散一室寒意。 宋初姀淡淡嗯了一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见她打不起精神,小太监连忙道:“如今世家的事情还有一箩筐需要处理,君上一时之间抽不开身。” 他以为她因为裴戍一连几日不来才打不起精神。 宋初姀没有解释,她现在其实不是很想见到裴戍,尤其是那个时常对着她凶巴巴的裴戍。 从大梁入住建康,她被周问川献给他开始,她面对新君时便一直战战兢兢,但她从来不会在裴戍面前战战兢兢。 这两个人割裂感太强,她一时没办法联系在一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她低声问:“世家处理得怎么样了?” 小太监看了她一眼,如实说道:“都被下了大狱,等到彻底查清就会将无辜的人放出去,女郎不必担心。” 倒也说不上担心,她突然想到什么,激动问:“那只小黄狗呢?” “什么小黄狗?”小太监愣住。 宋初姀脸色一变,眸子睁大:“裴戍没有带回一只小黄狗吗?” 听到女郎直呼君上姓名,小太监汗颜,想了想道:“未曾听说,是什么样的小黄狗,奴才去帮女郎找找。” “我自己去。”宋初姀急了,起身要出去,却被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扒住小腿。 小太监简直要被急哭了,连忙道:“女郎,您不能出去!” “为何?”宋初姀蹙眉。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君上走的时候,说要将人给关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关起来只让他一个人看着,也不知道关起来为什么还要吩咐她多给女郎透透气,总之君上说的确实是关起来。 见他脸色几变,宋初姀眨了眨眼,咬唇问:“我是被囚禁了吗?” 说囚禁也不能说囚禁。 小太监想了个好听的词,道:“君上的意思是让女郎多休息几日......” 他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还想要再解释几句,却见宋初姀眨了眨眼,泪珠便一连串的往下落。 “哎呦,您别哭了,这要是把身子哭坏了多难受啊。” 宋初姀鼻尖酸涩,不想哭,却又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不知道新君是裴戍的时候,她只想好好活下去,知道他是裴戍,她便觉得委屈。 小太监简直被吓得魂都没了,连忙去找帕子为她擦眼泪。 宋初姀说:“我要去找小黄。” 小太监不吭声了。 “我自己去,他要是生气,你就让他来罚我。” 小太监纠结了一下,实在是没办法了,重重点了点头:“奴才给您准备马车,您就别哭了。” 女郎要是真哭坏了,他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今年建康多雪,马车刚从皇城出来,天空就飘起了小雪,洋洋洒洒落在马车上,覆上了浅浅一层白。 勤政殿内依旧寒冷,裴戍静静听着小太监禀报,良久才道:“她哭了?” “哭了,女郎哭得可伤心了。” “就只是因为,本君将她关在寝殿里吗?” 小太监踌躇片刻,小心翼翼道:“寝殿闷,呆得时间久了,也是会生病的。” 闻言裴戍许久没说话,最后仿佛败下阵来一样,缓缓闭上眸子。 他这几日,到底在折磨谁? 宋初姀让马车停在九华巷口,自己走进去。 不过短短数日,九华巷竟已经空无一人。青石板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宋初姀一脚踩上去,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她未撑伞,雪花落在身上,又被她体温融化,带起一片湿意。 这里太安静,走在巷子里,甚至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宋初姀走到熟悉的府前时,看到眼前的景象微微愣住。 崔府大门敞开着,门前松树从腰部折断,满地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很是苍凉。 宋初姀先去了自己的小院儿,狗笼空着,里面的狗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立在笼子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心想若是运气好,小黄应当是跑出去了。 它聪明机灵,虽然不能开口叫,但身手敏捷,应当也是能在外面活下来的。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伸出手指头想要算小黄的年纪,却发现她也弄不清它今年是四岁还是五岁。 将手缩回去,宋初姀突然觉得心有些空。这种空并非突然出现,它隐藏在内心最深处,悄悄生长,直到变得不容忽视。 走出崔府时,外面的雪又大了些。雪花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遮挡了视线。 宋初姀不想管,也懒得管,一心往宋家的方向走,乘着风雪推开了宋府的大门。 厚重的木门带起一层灰尘,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这里比崔府还要破败的多。 宋初姀站在门口,原本想看一眼就走,却在看到院中盛开的红梅时微微一怔。 顾不上脚下湿滑,她小跑到梅树前,眸子发亮。 是一树刚刚开好的新梅,在一众枯败之中尤为扎眼。粗糙的树干上花朵稀疏,却有着勃勃生机。 她呆愣愣看了很久,直到头顶雪忽停。 她回头,看到身后人,微微垂眸,解释道:“这是我十岁那年,和兄长一同种下的梅树。宋家出事之后,它就再也没开过花。” 她指尖轻轻抚了抚树干,喃喃道:“怎么活过来了讷?” 不是说,活不了了吗? 裴戍撑着伞,微微俯身,替她遮住风雪。 “裴戍……”她抬头,泪眼婆娑:“小黄找不到了……”
第46章 寒风刮得脸颊生疼, 倾斜而下的油纸伞遮住宋初姀半个身子,将吹到她身上的冷风遮挡在伞后。 裴戍俯身,将人拉进怀里, 盯着她泛红的眸子开口:“不许哭!” 下一秒, 将落未落的泪珠就顺着眼尾往下滑,滴在她厚密的云鬓里。 泪渍划过脸颊, 冷风一吹有些疼。 裴戍拧眉,指腹按在她眼尾将泪痕擦干净,口是心非道:“一只狗而已,就算是人说死也就死,你那么在乎做什么?” 宋初姀一怔,想说不是, 但是对上他那张与三年前相比有些陌生的脸,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三年并非三个月更不是三日, 宋初姀后知后觉地想起, 他好像恨她。 眸光暗淡下来, 宋初姀想从他怀里退出来,手臂却被男人死死攥在手里,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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