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落在手腕上的温度,温温的,就像玉一样。 “小妹妹,能听见我说话吗?” 梁雁一睁开眼,便看见个一身白衣的小公子。 眉目翩翩,声若春夜洞箫,叫她恍然以为自己见了神仙。 她缓缓伸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攥紧了小公子腰间挂着的荷花玉佩,玉佩上的乌色檀珠从指缝里滑出来。 上头好像有字,她顾不上看,只是不清不楚地开口:“你是从天上下来救我的神仙哥哥吗?” 他笑笑,语气无奈,“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这月河的下游偏僻,以后若是没有人陪着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跑。” “况且,你若出事了,家人会伤心的”,他眼睛分明清亮,眼底却好似有愁绪,叫人恍惚看不真切。 不知是否是错觉,梁雁那时候总觉得他说这话,好似不是说与她听的。 她抬手指向他的身后,那里放着一盆绿叶盆栽,颜色是冬日里难见的青绿,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今日本是我一个朋友的生辰,那是我早早为他准备的礼物。” “那你快去把东西送给他吧,今夜很快就要过了。” 梁雁指了指天幕中偏向北边的月亮,袖子上的水珠垂落,砸在地面上,啪嗒作响。 水珠声后,她却听见他低低的叹气声,“不必了,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他了。你若是喜欢,便送给你吧。” 她张口还想说话,想问他的名字,是哪里人,家又住在哪里,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但这时候大伯找来了。 他们一家四口围上来,把她的视线遮得干净,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湿漉漉的白衣的小公子悄悄走开…… 她伸手去抓,想要留住他,最后喘着气猛地坐起来时,才发现手里的玉佩都被她捏出了汗。 “小姐,你怎么就起来了?”盈双听见动静,开门进来。 梁雁抬起袖子仔细擦了擦玉佩,开口问道:“盈双,昨夜那一群人走了吗?” 盈双替她打起帘帐,取过衣桁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动作不紧不慢的。 “听路过的师傅说他们已经在用斋饭了,估计吃完就要动身了吧……诶小姐你去哪?”
第3章 几人从积云寺离开时,天才微微亮,山寺里的灯笼光晕与浅淡的天光相互映照,逐渐氤氲朦胧,然后消失在视线里。 梁雁和梁昭坐在轿子里,梁昭眯着眼,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拽。 梁雁倒显得精神,偷偷拉开车帘子往前看。 晨间山林透着薄雾,草木覆着薄霜,人马穿行而过,衣衫都要沾染上冰冷的水汽。 宋随骑着一匹高马,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玄色的大氅在晨雾之中尤为醒目,远远领在人群前头。 她就这么盯着前方看着,直到宋随身边的侍卫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撞上,她惊得立马放下帘子,缩了回去。 莫春羽看看身后的轿子,又把视线落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骑着马的宋随身上,若有所思道:“大人,那个梁小姐今日一早非要和我们一起回城,路上又不停地偷看你,你说她昨夜莫不是看上你了?” 莫春羽见宋随没理他,更是自顾自说起了劲:“要我说您最近的桃花运可真是不错,刘尚书家那个还没走,这又来一个。 这梁小姐瞧着弱不禁风的,还不如刘小姐结实。相比之下还是刘小姐家家世更显赫,也有才名,若是要与大人匹配,我觉着那还是刘小姐更……诶……大人……” 他话还未说完,座下的马匹被一道带着凛冽破风声的鞭子抽过,急急冲了出去。 莫春羽随即嚎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啊……慢点跑啊”,接着手忙脚乱地去拉缰绳,几息之间便没了人影。 梁雁听见动静,又悄悄拉了一丝帘子,她正要往外探头,忽地听见边侧传来人声:“梁大人,城门快到了。” 梁昭知道,这应是宋随派人来提醒的。 早间梁雁来找他说昨夜的黑衣人虽被抓了,但她还是害怕,他便只能麻烦宋随让他们等了一会,与他们同路而归。 想来带上他们几人大概耽误了宋随的时间,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强打起精神,回那侍从道:“知道了,一会入了城门我们便自己回去,替我和你们大人说一句多谢。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梁雁恹恹地放下车帘。 好不容易得了与他们同路的机会,她也试图找了宋随几次,只是总是被他派人给打发了。 这一路上,她也没能同宋随搭上话。眼看着快要入城了,手里的玉佩没机会还回去,她也没来得及问他当年在江宁的事。 梁昭见她闷闷不乐,关切道:“雁雁怎么了,是不是昨夜被吓着了?” 她摇摇头,只问:“爹,你能给我讲讲,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梁昭来上京并不久,与朝中官员的接触都不算多,梁雁问他,他便也只能捡一些自己这几日在御史台听的传闻说一说。 “宋随是大理寺少卿,前兵部尚书宋悯德的独子,说起来跟咱们还是同乡。 宋尚书一家祖籍也在江宁,本来在上京这几十年早已扎根于此,但听说宋随小时候身体不好,时常生病,经朝中的范御医诊断说这孩子活不过十岁。 那时恰逢新帝即位,时局动荡,宋尚书又任了两年太傅,辅佐新帝。 后来朝中局势逐渐分明,他们一家便以为儿子养病为由,辞去了尚书和太傅的职位,回了江宁定居。 许是后来养得好,宋随这身体渐渐恢复起来,还参加了建成十二年的科考,高中后独自一人来了上京,在这一待就是四年。 他这个人,年纪轻轻,做事倒是沉稳老练,短短几年便有了如今这番成绩,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不过他这人的人品秉性我倒是不太清楚,我初来上京时,听过些编排他的话,说是什么‘黑衣修罗’,‘冷面鬼煞’,只是听着像是大人拿来吓孩子浑话。 昨日见他,不知是否是这传闻先入为主了,我的确觉得他与一般的后生不太一样,总感觉冷冰冰的,少点人情味。” “不过昨夜若不是他,你也不会平安无事,咱回头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正好那宋家的老宅与我们家离得不远,等你娘身体好一些,我们买些东西上门去拜访。” “是得好好谢谢他。” 梁雁握紧手里的玉佩,这么说来,宋随是四年前才来的上京,在此之前,一直是在江宁了。 “到城门了。” 入城门后,梁家该往西走,而宋随他们回大理寺,该往北走。 他们就此分开。 梁昭走后,街道上疾驰而来一个青年侍卫,穿着和莫春羽一样的衣服,只是模样比他清瘦些。 那人停在宋随面前,语气急促:“大人快回府看看,府里昨夜失火了。” “怎么回事?” 时雨回道:“您和莫春羽离开后不久,属下按您的吩咐去办事,回来时发现府宅失火,虽极力挽救,但主屋偏房都烧了个干净。” 宋随勒马起步,于是一行人又调转了方向,往梁昭他们离开的那条路驶去。 “奇怪,他们怎么又往这边来了?” 梁昭的马车很快被甩下,看他们急匆匆的背影,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爹,我们跟上去看看。” “我看成。” 马车停在一座府宅前面。 不同于一路上的冷清寂静,有低杂的人声传至耳边。 梁雁掀了车帘,好奇地探出头去。 街边的住户三三两两地站在檐下低声交谈。 “这火势真是凶猛,将宅子烧成这样,看样子是住不了人了。” “你们说这位大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贵人?” 一人摇头表示不赞同:“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位大理寺少卿的父亲曾做过陛下的太傅,陛下对宋家很是尊敬,你们认为什么样的贵人敢得罪他? 且不说这些,这位可是个面冷心黑,睚眦必报的主,烧人老宅这样不体面的事,什么人干得出来?依我看应该是他们家的下人粗心所致的意外。” 这时一老者推着菜车穿行而过,只听见他压压帽檐,低声自语:“京中已经许久未发过这样大的火了。” 檐下有人与他搭话:“听你这话,以前也起过火么?” “何时的事,我都未曾听过?” 老者抬头看看天色,脚步并未停下,只道:“天快亮了,我该去卖菜了”,便推着车子继续往前。 空气中弥散着木料烧毁的焦气,檐下小声谈论着的几人也不时地举起袖子遮挡。 梁雁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街尾处的一座府邸已被烧得只剩废墟。 那府邸的大门口的牌匾倒是没烧完全,落在地面上,能清晰看得出一个‘宋’字来。 而那废墟前,站着一道直挺的背影。 是宋随。 背后是嘈杂的人声,眼前是一片焦墟,冷风卷着他的袖角,他依旧站得笔直,风雨不动。 仿若一尊入了定的雕像。 应是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稍稍侧了身子。 微弱的天光下,他淡淡地望向檐下说话的那几人。 一双眼睛冰冷、昏沉,里头像是聚了化不开的冰。 只这一眼,再没人敢说话。 “这不是宋尚书家的老宅吗,怎么烧成这样了?”梁昭惊了一惊,他不久前刚至上京,去闻柳巷租买宅子时,那人还与他说,宋家的老宅与他们这屋子就隔了几条街,是风水宝地,他这才买下。 刚刚还与女儿说到有空时要上门来看看的,怎么突然就着了大火? 梁昭见状匆匆下了马车,梁雁也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此时,街尾传来一阵脚步。 莫春羽急匆匆赶到宋随跟前,神色愤懑:“大人,这火发得好生蹊跷,偏偏就是在我们去积云寺的时候起了火,这肯定与昨日那射信鸽的人脱不了干系!” 时雨接上:“好在没有烧去什么重要的物件,只是几间屋子都烧得不能住了。” 宋随的视线从老者离开的方向收回,眉间有郁色,“收拾东西,这段时日先去衙署住着。” 莫春羽面色尴尬:“从今日开始不是休沐嘛,咱们昨夜前脚刚走,他们便落了锁离开了,眼下也找不着人。 我方才派人去城西也打听了一圈,那些客栈要么借口屋子坏了,要么说是人满了,总之就是不愿租给我们。” “宋大人,去我家吧。”梁雁不知何时已停在三人身后,轻声开口。 见几人好奇打量着她,她上前一步道:“大人昨夜救了我,这也是我爹的意思。” 宋随转过身,沉冷的脸色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波动,眼中有几分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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