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等到时候撞得头破血流她就会后悔没有听自己的话了。
第8章 宋随搬入梁宅的第二日,天气不错,午后湛蓝湛蓝的天空上铺满大朵大朵的白云。 冬阳也柔暖,透寒的微风习习拂过,让昏昏欲睡的脑袋有片刻清醒。 梁雁用过午饭后便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昨日领了宋随几人去西院后,听说他们才稍稍安置好,便又出门去了。 是以梁雁后头也还没来得及再去看他。 这会听见盈双禀报说宋随他们回来了,便起身叫了几个小厮把昨日买的东西和后厨备的糕点送去。 宋随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莫春羽在一旁研磨,时雨不知去了哪里。 梁雁拎着食盒,笑意盈盈地停在门口,霞色的裙衫微微透光,随她步履款款扬起,背后洒落一大片日光。 她抬手敲敲门上的横木,缓声道:“宋大哥,莫侍卫,听说你们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带了些糕点来给你们尝尝。” 日光温暖热烈,莫春羽不自觉眯了眯眼,‘啪嗒’一声放下手里的墨条,快步迎上来,语气很是雀跃:“梁小姐请进!” 他动静颇大,宋随长眉微拧,嫌弃地看向桌子上被他丢在一旁的墨条,有几滴墨汁顺带着溅到了他手背上。 梁雁也有些奇怪地看向莫春羽,他昨日见她时可不是这般,今日是否有些过分热情了? 这倒是叫她不知所措,难不成是想吃她手里的糕点呢? 梁雁想着,一边走近,一边拉开食盒,取出最上面的一层递给他,“你尝尝。” “我也有啊!”他果然飞快接过,拾起一个塞进嘴里,含糊道:“真香!” 梁雁捧着剩下的糕点,放在宋随手边。 他依旧八风不动地坐着,手下不停,写着案卷记录,只是神色隐隐透着些不耐烦。 梁雁也不恼,笑着说:“宋大哥,你若是写饿了便吃一点,我们家的厨子是从江宁带来的,他的手艺可好了”,接着便让院里的小厮进来,将屋中的一些旧的陈设摆件撤下来。旧的木几,小塌,桌椅,书架……她一一喊了人往外搬,磕磕碰碰的,发出不小的声响。 一会功夫,屋子里头便换了个遍,跟新的一般。 莫春羽抬手挥了挥扬起的灰尘,叹道:“梁小姐,您也太客气了,原来那样我们大人也能住的。” 有时候在衙署办案,时间紧急时,他家大人都是在阁里那张矮塌上将就睡的。那塌上什么也没有,硬邦邦的,万不得已的时候,宋随也睡得好好的。如今被人家这样仔细照顾着,到时候又去过那敷衍日子,也不知他是否习惯得了。 盈双这时候从外头走进来,对着屋里道:“小姐,府里来了人,说是要找宋大人。” 宋随笔尖一顿,缓缓抬头,半张脸沐浴在日光里。淡金色的阳光照得他眉眼愈发清透,也悄无声息抹去他几分冷硬,只是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似从冷水里过了一趟。 他问:“谁?” 盈双回道:“是一个姑娘,看样子挺着急的,您去看看吧。” 宋随皱了皱眉,闻言将笔放下,跟着盈双往前厅走。 莫春羽和梁雁对视一眼,也纷纷跟上。 几人到了前厅,果然见一个女子等在那儿,身边只跟着个丫环。那女子披着件白狐皮外袍,底下露出宝蓝色繁花云锦的裙摆,面容清贵高冷,容色不俗。 见了宋随,提裙款步而来,裙角散开如水面漾起的波纹。 刘莹雪脸上焦急,一双秀丽的柳叶眼里满是不安,她声音关切,连忙问他:“随表哥,听闻宋宅失火,你可有被伤着。” 宋随拧起眉,往后退一大步,“你找我有事?” “亲戚?”梁雁停在离两人五步远的地方,抱着手好奇道。 莫春羽站在她身边,一手端着糕点盘子,一手捏起里头最后一块米糕塞进嘴里:“那位是工部刘尚书家的小姐,刘小姐的表姑的堂妹的表嫂的表侄女的表姐曾经和我家夫人的堂妹的表姐的表姑义结过金兰。” 莫春羽说完这一句,差点噎得背过气去。 梁雁瞪大了眼:“哈?” 这样也行? 刘莹雪追在他身后也有年余了,对宋随这般态度早见怪不怪,耐心道:“表哥不必同我见外,我只是担心你,想来看看你。你若暂时无处可去,不如先去我家,也好过劳烦不相干的人……” “刘莹雪,我同你说最后一遍。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你若不想让我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以后就收起你那表哥表妹的一套,我家不缺亲戚。” 宋随这声可不小,屋子里几个人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大气不敢喘。梁雁早知他如今的脾性与从前大不相同,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冷漠无情,他这是丝毫不打算给人家姑娘留面子啊。 刘莹雪被反了这么一句,心下委屈,眼里立马蓄起泪,上前一步挡住他要离开的脚步,“上京城中愿意与我家说亲的男子有许多,有家世比你显赫的,有脾气比你温良的,但我从未正眼瞧过他们。自从那次宫宴相遇,我早就认定了你,可你为何如此心狠,我都追在你身后一年多了,便是块石头也该热了。” “你愿意找谁就找谁去。” 刘莹雪拉住他不让他走,两行泪已然淌了下来,瞧着十分可怜。 “我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有人这样对过我。” 宋随脸上露出倦色,似乎与她再多说一句都厌烦,于是转头看向一边看着热闹的梁雁,幽幽道:“你方才说有处学问不懂,要找我请教?” 梁雁对上他的眼,面露惑色,又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才确定是在与她说话。 “我没……” “走吧。” 宋随扯出手,一步跨过刘莹雪,顺手拉起梁雁的袖子便往西院走去。 莫春羽拍了拍胸脯,好不容易将那米糕顺下去,朝着刘莹雪安慰了一句:“刘小姐,您早些回去,我也去忙了。” 说罢也赶忙跟上前头那两人。 前厅里很快便只剩下刘莹雪主仆俩。 刘莹雪伸手揩去脸上滑落的泪珠,神情从刚才的柔弱可怜中恢复回来。她等了宋随一年,却从未得他正眼相看,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与他相识不过数日,两人之间的关系竟比她与宋随还要亲密。 她得探探这人的底细,于是垂眼吩咐身边的丫环道:“回府里写一份明日赏梅会的请柬,写上梁雁的名字,拿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语气冰冷无波,丝毫不见方才的小女儿情态。 丫环道了声是,便匆匆回府去了。 梁雁被宋随拉着又往西院走。 那晚从积云寺回来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梁雁看向腕间抓着自己的手,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就将自己的手腕包裹住,还有些许的热意透过衣料传过来。 她觉得有些怪,宋随这人分明冷冰冰的,听父亲说他身体也不好。可靠近的时候又觉得,他分明是热的,强健有力的很。 也就是这份热意,让她觉得他与记忆中那个温言轻语的小公子又重合在一起。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由他拉着,两人虽未言语,但步调一致,像是相识已久,相携着往西院去。 回屋后,宋随随即放开她,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递过去,扔下一句:“随便看看”,接着便继续坐下又写起了记录。 梁雁接过书,在一旁坐下,还真就乖乖看起书来。 窗外日头渐斜,院中偶有鸟雀清啼,仍显静谧安宁。 宋随转了转手腕,写完了案卷记录后又开始给宋悯德写信。 老宅着火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传到父亲耳朵里,他觉得有必要先写信与他简单说说。 笔尖微动,写到自己暂住梁家时,他不想叫宋悯德担心,便提笔补了一句“梁御史谦恭有礼,其家眷-”写到这里,他手上的笔顿住,似是在思考措词。 于是不自觉偏头往右侧看去。 梁雁倒是老实本分地在看书,只见她一只手拿着块米糕,另一只手拿着墨条,米糕往嘴里送一口,那墨条便跟着转一圈。三四圈过后,还要空出一只手来翻书,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终于在她伸手拿起最后一块糕点时,宋随忍不住出声:“你中午没吃饭么?” “嗯?”她抬起头,眼神懵然,右腮耸起,声音含糊。 宋随忽然觉得自己多此一问:“算了,你继续看吧。” 接着在信纸上落下‘礼貌周到’四个字,只是写这几个字的时候眉头锁着,好像对这个用词依旧不太满意。
第9章 莫春羽路上耽误了一会,回来时,两人安静和谐地坐在书桌前各干各的。 这画面真就挺稀奇的。 见莫春羽回来,宋随问他:“她走了么?” 莫春羽摇头,走进来,笑道:“梁小姐在看什么?” 梁雁翻开封面,指了指书皮上的几个字,大声道:“折-狱-龟-鉴。” 莫春羽随即竖起拇指:“梁小姐了不得,这书很难懂的。” “的确晦涩,比如这句‘为生者权,为死者言’是何意?死人怎么能说话呢?”她翻开自己方才看到的位置,语气不解。 宋随声音淡淡:“人死口闭,但未必不能言。” “可嘴巴闭上了,还能用哪里说话呢?”梁雁问完便用书挡着唇,一双眼睛眨了眨,看向宋随。 他转过笔杆,抵着书册边缘,把书从她脸上按了下来,幽幽道:“你可是饿了?” 梁雁惊呼:“你怎么知道?” 宋随继续用笔杆指指空落落的糕点盘子,“说话也不一定非得用嘴。” 他有些无语,看看眼前的这份糕点,说是送来给他吃的,结果自己吃了个干净。尽管他也不是多想吃这糕点,但是梁雁此种行为,他觉得多少有点不太礼貌。 “原来如此”,梁雁恍然,在这待了这么久,她的确饿了。于是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天色昏黄,已近傍晚,她缓缓合上书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随伸手按住她的书页,骨肉停匀的手上横着青色的脉络,指尖离她的手不过半寸,有浅浅的热意传来,他不动声色:“你再坐一会。” “莫春羽,再去看看她走了没有。” 莫春羽幽幽叹了口气,尽管他才从前厅回来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但宋随说啥是啥吧。 “得嘞”,莫春羽说罢稍一扬头发,便大步迈出门去。 书桌旁的小窗开着,外头夕阳余晖投射进来,光晕是金色的。 院里的梅花大概是快要开了,沐浴在淡金色的余晖里,姿态舒展,空气中也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梁雁只得又坐回去,这书看着其实没多大意思,她撑着下巴,悄悄抬眼打量起宋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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