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温久也不推辞,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除了最先开口的大丫鬟,屋内还有好几个丫鬟,见新娘从盖头下露出真容,也不敢乱瞧乱看,恭恭敬敬地立在两侧等候吩咐,一看便知受过良好的教导。 “奴婢巧月,是院里的一等丫鬟。” 大丫鬟向温久福了福身。 “平时小侯爷身边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奴婢几个都是从候夫人院里调过来的,以后专门负责伺候您。”她解释道。 家风森严的缘故,温家男人都不纳妾,兄长更是洁身自好,所以温久其实并没有多想。 但这个年纪的世家子弟或多或少都有几个通房,纪向纭可能是怕她误会,所以才特意嘱咐丫鬟们把情况说清楚。 巧月有条不紊地指挥其他人端上茶水和点心:“今日宾客众多,小侯爷恐怕要耽搁上一段时间,您先简单吃些,垫垫肚子。” 这大概也是谢怀蔺吩咐的。 温久心里一暖,小梢则在她身侧吃吃地笑:“姑爷那样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对您可真贴心。” 温久嗔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一阵不详的号角声。 温久心下一沉,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屋内的丫鬟们倒是神色如常,恐怕这在镇北侯府中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唯有小梢慌乱地问:“是、是郢人攻进来了吗?” “别怕,只是军队集结的号角。”温久轻拍她的手宽慰道。 “要打仗了?” 小梢依旧惊惶不定:“那姑爷是不是也要出征……” 成亲当夜就面临分别,小梢简直不敢想象温久此刻的心情。 郢人真是罪该万死,不能晚几天吗?非要挑她家小姐大喜的日子进攻。 温久倒是镇定,近来塞北边境摩擦不断,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早有预料。 “稍安勿躁。” 她语气沉着,能这么冷静,很大程度上源于对谢怀蔺的信任。 宾客的喧闹不知何时止歇了,在蜡烛燃烧将尽时,房门被人推开,温久抬头,迎上谢怀蔺欲说还休的眸。 巧月带着一众丫鬟默默退下,小梢也识趣地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为这对新婚却即将分别的少年夫妻留下独处的空间。 谢怀蔺褪去大红喜服,换上了寒光凛凛的银甲,看惯了他平日里张扬的装束,如今见他一身冷硬的戎装,温久感到陌生的同时,却又觉得他本来就该是这副模样。 谢怀蔺见少女娴静地坐在床头,妍丽的妆容在烛光照映下楚楚动人,梦里出现了几百回的画面终于实现,讽刺的是,他甚至来不及亲手为她揭开盖头。 他一步一步向温久走近,最后单膝跪在她面前,喉结滚了又滚。 “抱歉,岁岁,让你久等了。” 他首先为自己的迟来道歉,而后艰难道:“前线传来急报,说郢军突袭塞北,陛下命我和父亲整备军队,即刻启程迎敌。” 说着说着,谢怀蔺垂下头不敢看她,仿佛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 “将领都这么灰心丧气,如何给底下的兵卒做表率?” 温久捧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 覆在两颊的小手冰凉,肌肤细腻,谢怀蔺贪恋地在她掌心轻蹭了几下。 “可是岁岁,我舍不得你。” 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但没有哪一次如今日这般优柔寡断、割舍不下,原来有了牵挂,他竟也变成贪生怕死之徒了。 万一回不来…… “保家卫国是责任,亦是荣耀,如今塞北的子民需要你,你又岂能被我一个人绊住步伐?” 温久鼓足勇气和少年额头相抵,认识以来头一回主动行此亲密之举。 “我认识的谢怀蔺张狂自信,有勇有谋,他一定能战胜敌人,还天下太平的。” 她声音柔柔,语气认真而严肃。 “谢怀蔺,我相信你。” 一字一句扣在心房,谢怀蔺再遏制不住冲动,倾身上前按住她的后脑,覆上那鲜艳的红唇,将所有不舍和爱意都印在这一记轻吻上。 外面还有万千人马整装待发,谢怀蔺不敢深入,浅尝辄止。 他深吸口气,露出粲然的笑:“定不负夫人所望!” 娇也撒过了,便宜也占了,再待下去恐怕真的不想走了。 谢怀蔺狠下心,故作洒脱:“那我走啦。” 少年转身要走,火红的披风在缱绻地勾住温久的脚踝,又很快松开。 望着他行之将去的背影,温久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浓烈的不安。 “慕之。” 她喊住谢怀蔺,在他回头时定定道—— “我在此间,等你平安归来。” 少年开口回应她,却被再度响起的号角声掩盖。 即便听不清内容,温久还是从嘴型辨认出了他的话。 那是极其简单的两个字——“等我”。
第41章 万骨枯1 镇北侯父子出征以后, 仿佛为了映衬动荡的时局,后宫好一阵子都不得安宁。 起因是庄贵妃诊出喜脉,却在怀胎四个月时不幸小产。 她已经有宋骐这个儿子, 可惜稍微愚笨了些, 想着此胎若能再次诞下皇子,多少能增加点夺嫡的筹码。 可是这孩子却胎死腹中,叫她如何不恨? 宠妃有孕, 感到威胁最大的肯定是六宫之主,所以庄贵妃悲痛欲绝之际,一口咬定是张皇后所为, 告到宣明帝面前, 哭着求他做主。 然空口无凭,宣明帝自然不可能因为没证据的事处罚皇后,于是此事最后以意外处理。 为了抚慰贵妃,宣明帝还特意开放国库让她尽情挑选里头的珍宝——要知道,以往大朝有这个待遇的独长公主一人。 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怎料在庄贵妃小产后的一个月,五公主出宫踏青, 马车不慎从山崖坠毁, 正值芳龄的她便这般突兀地葬身谷底, 时机如此恰巧, 很难不怀疑是庄贵妃为报复皇后暗中使了手段。 得知女儿死讯,张皇后当即昏了过去。 醒来后不管不顾地要求宣明帝彻查此事, 结果和当初的庄贵妃一样, 依旧被“意外”两个字轻飘飘打发了。 两个女人本就不对付, 从此更是势同水火,彼此都认定是对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将无处发泄的怨恨和愤怒全都倾注在夺嫡上。 若说之前还会稍微遮掩下野心,如今是直接摆到台面上争了。 “阿彧,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宫里的纷争温久也有所耳闻,因此回家省亲的时候,她顺道对宋彧表达了关心。 “娘娘没有迁怒你吧?” 她知道宋彧幼年的磨难基本源自张皇后的唆使,眼下皇后丧女,情绪起伏极大,万一又把气撒宋彧身上…… 温久不免替他感到担忧。 “我没事。” 宋彧微笑:“母后现在最恨的是庄贵妃,恐怕无暇顾及我。” “那便好。” 温久点了点头,随即一声叹息:“夺嫡的是两位皇子,结果却是他二人的兄弟姐妹丧命,实在讽刺。” 她想起去年五公主在珍宝阁前还嚣张地同谢怀蔺对峙,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突然就香消玉殒,心中难免感怀。 “阿彧,这浑水你还是莫蹚得好。” 不愧是爷孙,这话和方才温太傅在书房里告诫他的一样。 “放心,我不会掺和的。” 宋彧面带微笑:“你了解我的,我向来都是明哲保身。” 温久点了点头:“皇权之争素来凶险,不管最后是谁登上那个位子,只要你保持现状,不牵涉其中,我想将来的天子也不会为难你。”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宋彧听完,蓦地开口:“久久,你觉得没有可能吗?” “什么?” “你觉得——我不可能坐上那把龙椅吗?” 少年平静地发问,温久第一次注意到他那双狐狸眼原来比自己以为的幽深。 “我……” 宋彧问得突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其说有没有可能,不如说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并非她瞧不起宋彧,只是宋彧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一个人,处事淡然,没有任何野心可言。即使被兄弟姐妹们讥讽、嘲笑、甚至拳脚相向,他也是忍气吞声居多。 这样一个人,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帝吗? 温久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就在她困窘地不知如何作答才不会伤到他的自尊时,宋彧说话了:“我开玩笑的。” 温久松了口气:“吓、吓我一跳,阿彧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宋彧但笑不语,眼神却逐渐蒙上一层寒霜。 是啊,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会登临帝位,连温久也是。 可他偏要那个位子。 站上权力的巅峰,让所有曾经轻视他的人俯首称臣。 包括你,久久。 他出神地盯着少女姣好的容颜,全身血液都在疯狂叫嚣着不为人知的欲.望。 等到那一天,我要你成为我的皇后——为此谢怀蔺必须消失。 - 大朝宫室的万千琼楼玉宇中,当属熙华殿最为简陋。 名字看着亮堂,殿内设施却古旧陈腐,空空旷旷的,连个金贵点的花瓶都没有。 只是破旧归破旧,屋子里干净整洁,足以见主人一丝不苟的个性。 宋彧坐在熙华殿的主位上,掀开茶盏的盖子,浓郁到刺鼻的茶香便扑面而来。 茶是好茶,但识味的人一闻便知有了年份,恐怕在库房积压了许久,今天才拿出来待客。 “你这屋子也忒寒酸了。” 坐在宋彧旁边的男人摸了摸椅子开裂的扶手,嫌弃地皱起眉头。 男人约摸三十出头,虽做宦官打扮,却没有宦官身上那股子阴柔,端的是气度不凡的模样。 “鄙舍简陋,比不得摄政王的府邸恢宏。” 宋彧错开目光,似乎觉得他那身宦官服刺眼。 “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摄政王多担待一二。” “得了吧,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 顾铎,这位郢国失踪已久的摄政王翘起二郎腿,嗤道:“谋害手足,祸水东引,连尚未出世的胎儿都能利用——事已至此还装什么君子?真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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