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蔺有些失望,不过温久的作息向来规律,这个时辰睡下也不奇怪。 他不想吵醒少女,然而临走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闷响。 声音很轻,若不是习武之人耳力好,恐怕很容易听漏。 谢怀蔺皱起眉:“朕进去看她一眼。” 他不假思索地推开门,进来后发现殿内的烛火似乎比平常微弱。 眉心褶皱加深,谢怀蔺心里的不安越发浓厚,加快脚步进了内殿,看到双儿被绑在柱子上,手脚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堵住了。 殿内没有温久的踪影。 谢怀蔺太阳穴抽抽地跳动,拿掉双儿口中塞着的大团巾帛,眼里血丝密布:“她在哪里?” 双儿本就被拓拔琰打晕,清醒后不断拿后脑勺撞击柱子,试图发出声音引外面注意,此刻头晕眼花,嘴巴发苦得想吐。 她忍着身上剧痛:“北……北戎王……抓走了姑娘……” - 温久是被剧烈的颠簸晃醒的。 她撑开沉重的眼皮,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马车里缭绕着略微刺鼻的麝香,车座上未铺软榻,温久躺在上头,背部被木板硌得隐隐作痛。 雕窗的缝隙间透进几缕初晨的阳光,外头已经是白天了。 “醒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温久吃力地支起上半身,一阵头晕目眩后,视野终于恢复清明。 拓拔琰饶有趣味地看着少女软绵绵的动作,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 “这一觉睡得可舒坦?” 他勾起一个邪肆的笑:“你这般无防备,本王不趁机做点什么,好像有点亏——你说是不是?” 温久静静望着他,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恐慌。 “哦,忘了你说不了话。” 拓拔琰啧了声,倾身上前,手指探向少女纤细的颈。 温久往后缩了缩,那双淡墨色的眼睛里总算有了平静之外的色彩。 拓拔琰看出她的抗拒,不觉恼怒,反而愈加兴奋。 他故意拖拖拉拉,手指偏要恶劣地摩挲少女白皙的脖颈,感受到薄薄一层肌肤下汩汩流动的血液,他牙齿又开始痒了。 温久始终面无表情,但颤抖的羽睫还是暴露了冷静表象下的真实心情。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野兽扼住要害的猎物,只要野兽的獠牙再用点力,就能刺穿她的咽喉。 少女轻咬唇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模样取悦了拓拔琰。 男人总算大发慈悲放过她,解开她的哑穴。 温久张了张嘴,发现能发出声音后,第一句就是:“北戎王这是何意?” “如你所见,带你回北戎啊。” 拓拔琰说:“已经离开京城六十里了,若不是中间换了几次马车,又绕了远路的话,这会儿都快到北戎了。” “我不见的事很快就会暴露,而您此行声势浩大,想完全避人耳目离京是不可能的,谢怀蔺发现不对劲是迟早的事——届时您当作何解释?” 温久冷冷地说:“从大昭的皇宫里掳人,谢怀蔺借此对北戎发兵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被掳的是她,可她不哭不闹,还有闲情逐条分析利害关系。 拓拔琰忽的笑了:“这不是有你吗?” “什么?”温久诧异抬眸。 “本王抓了你就等于拿捏住谢怀蔺的命脉,有你当人质,谢怀蔺不敢轻举妄动的。” “……” 温久讷讷说不出话来,万没想到拓拔琰准备用她威胁谢怀蔺。 “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深呼口气,竭力保持冷静:“与大昭交恶对你有什么好处?” “嗯……见色起意你信不信?” 少女木着脸,不做回应,拓拔琰自讨没趣,嗤了声:“本王呢,和皇帝做了个交易。” 他慢悠悠地补充:“哦,不是谢怀蔺,是重华宫那位。” 如愿以偿地在温久脸上看到震惊的神情,拓拔琰心情大好:“本王把你劫走是为了引谢怀蔺离京,好让宋彧的影卫能趁机攻占皇宫,方便他重新夺回帝位。” 尽管早有准备,但听到拓拔琰说这一切都是宋彧的阴谋,温久仍止不住的心惊—— 难怪她讨要禅位诏书的时候,宋彧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他表面上委曲求全,为给自己留条活路甘愿把江山拱手让人,实则与北戎暗中勾结,打算东山再起、夺回皇位,那诏书写与不写便无关紧要了。 “宋彧此前能登基全靠长公主的扶持,如今公主已死,他的影卫纵然本事再大,终究寡不敌众,只要河东谢氏起兵讨伐暴君,他必败无疑。” 温久掐住手心,直视拓拔琰。 “我以为北戎王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如此愚笨,任谁看都是谢怀蔺的胜算大,你为何选择和宋彧合作?” 拓拔琰唔了声,仿佛在认真思考温久的问题。 “宋彧许诺事成之后割幽州和蓟州给北戎,条件这么好,本王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么?” 温久沉默,这确实是宋彧会开出的条件。 宋彧对宋氏的血脉有恨,所以无所谓割让州县给敌人。 他压根不把江山和黎民放在眼里,可以随随便便地拿出去和敌人签订契约—— 但谢怀蔺不会。 谢怀蔺少时随父戍守边疆,谢家更是满门英烈,谢怀蔺绝不会拿大昭的领土做交易。 而拓拔琰为了利益最大化,选择宋彧也就不足为奇了。 温久抿了抿唇:“……宋彧阴险狡诈、又善于伪装,他很大可能是在诓你,试图利用你牵制谢怀蔺,他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小姑娘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挑拨离间的功力却不怎样。 ——嗯,好孩子果然不适合干坏事,连诋毁人的话都说不通顺。 拓拔琰看着少女笨拙的模样,倏地绽开一抹笑。 “你说得对,所以本王反悔了。” 拓拔琰笑容莫测:“本王也觉得宋彧不是个牢靠的合作伙伴,所以背叛了他,让他去和谢怀蔺斗个两败俱伤好了。” 他笑的时候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两颗异常尖锐的犬齿,碧瞳炯炯发光。 温久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按原先说好的,本王应该拿你跟宋彧换蓟、幽两州,但现在本王不想把你还给宋彧了。” 他以不容抗拒的力度抬起温久的下巴,拇指指腹用力蹂.躏那娇嫩的唇。 “本王临时起意,突然想尝尝让两朝帝王魂牵梦萦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嘶!” 温久狠狠咬了他一口,逼迫他松手。 拓拔琰虎口处的牙印经过一夜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经温久这么一咬,又泛起丝丝红色。 这只兔子怎么这么爱咬人?偏偏他两次都中招了! 拓拔琰被激怒了:“同样的招数对本王用两次,温久,你胆子不小啊。” 他掐住少女的雪颈,将她摁在车壁上。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仅从暧.昧的动作来看,仿佛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 然而脖子上逐渐收紧的力道在提醒温久—— 拓拔琰现在很危险。 “实话告诉你,本王做了多手准备,恐怕谢怀蔺正追赶另一辆用作障眼法的马车呢。等他发现错了的时候,你已经到本王的地盘了,会怎么样还不是本王说了算。” 拓拔琰威胁道:“你乖一点,本王还能让你当大妃,倘若再想耍花招,本王不介意收你为禁.脔。” 温久身躯一颤,被最后两个字勾起不快的回忆——类似的话,宋彧也曾说过。 窒息让她眼角渗出泪水,但她依旧倔强地瞪着拓拔琰,不肯屈服。 “你知道用这种眼神看本王的人都怎么样了吗?” 拓拔琰恶声恶气地说。 “本王挖了他们的眼睛,给凌苍当点心了。” 不知是不是恐吓奏效,少女的眼尾更红了,眼里雾气氤氲,水濛濛的,看得拓拔琰心猿意马。 他松开手,温久重获自由,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过你的眼睛很漂亮,本王舍不得挖。” 拓拔琰用了点力度,揩去少女眼角的泪花。 “小兔子,只要你不惹本王生气,乖乖跟本王回北戎,本王保证不会伤害你,还会好吃好喝供着你,知道了么?” 温久捂着胸口,艰难地点头。 “真乖。” 拓拔琰奖励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会儿?马车晃得我想吐。” 温久趁机道:“你也说了,谢怀蔺中了调虎离山计,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我们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拓拔琰的反应,心中忐忑。 “……” 拓拔琰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瞧了半晌,见她嘴唇毫无血色,脖子上还有他方才掐出的红痕,看上去楚楚可怜,状态确实不好。 啧,还真是娇气。 北戎的环境不比大昭,想养活这朵脆弱的娇花,想来还要费许多精力。 “行吧。” 他语气凉凉:“你要是死在半路,本王可就前功尽弃了。” 说完,他踹了一脚少女身后的车壁,坏心眼地看着少女因他粗鲁的举动吓了一跳。 “停车,原地歇会儿。” 马车应声停下,温久借口想透透气,在拓拔琰的注视中下了马车。 此刻是拂晓时分,周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树影幢幢,森林一望无际得有些可怖,几只乌鸦掠过树梢,难听刺耳的叫声在林子里盘旋回绕,格外渗人。 车夫拴好了马,背着个包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温久顺着动静望去,这才发现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哑奴。 那只喜欢吃人眼珠的游隼站在哑奴肩膀上,歪头盯着温久。 接收到温久的目光,哑奴心虚又惭愧地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就带了一个人?” 温久只看了哑奴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而打探拓拔琰的底细。 “是不是有些自信过头了?” “漏夜潜出京城,阵仗自然越小越好。”拓拔琰狂妄地扬眉,“本王提前安排了一队人马打扮做商人模样,再走十里地就能跟他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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