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香味,云贞方发觉饿了。 早上她太过警惕,耗费不少心神,现在心弦一松,嘴巴塞得两颊圆润,吃得很开心。 冯氏见她丝毫不介怀被冷落,也就彻底放心。 她压低声音:“秋蝉是大丫鬟,我问过了,她母亲嫁给了侯府管事,她是家生子,在侯府有根基的,她到水天阁,未免委屈。” 云贞:“她是来盯我们的。” 冯氏:“我也这么想,日后提防着她,要提醒云宝珠,别露馅了。” 秋蝉确实是三夫人的眼线。 云贞想起梦里。 抵达侯府后,她和阖府吃饭,云宝珠如她现在一样,被排斥在外。 侯府不必抬举恩人表亲,云宝珠却以为是云贞说她坏话,导致自己被轻视,为此哭了一整夜,那次后,她开始频繁找云贞的茬。 如今,云贞早已看透,侯府表面装得再好,也难掩对她们的不屑。 她乐得不参加侯府所有宴席呢。 饭后,水天阁十分静谧,屋外,秋蝉在教小翠泡茶,窸窸窣窣的,屋内,云贞躺在榻上,冯氏给她打扇子。 吃饱喝足,云贞抵不过困意,迷迷糊糊睡去。 恍然间,她梦到陆旭。 那天救下陆旭,是个意外。 大雨滂沱中,她躲在山洞掉眼泪,她既气云宝珠戏弄自己,又气自己轻信云宝珠,活该自己总被欺负。 云贞自怨自艾,突然,外面传来“噗通”一声。 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不远处,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倒在河流边,不知生死,他旁边还瘫着一匹马。 这种公子哥都有侍卫护着,轮不到她出手。 她赶紧缩回脑袋。 可是,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找少年,外头的雨那般大,少年倒在河边,河水随着雨势上涨,他就算还活着,也会被淹死。 犹豫片刻,她冒着雨,将他拖到山洞,还好她平日干活多,才拖得动他。 人是热的,还活着,她仔细看,少年肩上还有一处伤口。 云贞忍着害怕,用手帕处理伤口脏污,因为云耀宗的骚扰,她身上总带着一把小剪子,她撩起少年的袖子,剪下他干净的衣裳,缠着他的伤口,绑紧。 简单处理完,她问心无愧,又害怕有带刀客冲进来咔咔杀人。 于是,顾不上大雨,她忙跑下山。 却没想到,良心驱使救下的少年,后来会那么对她,不然,她怎么也该趁机踢他两脚。 再后来,与陆旭第二次见面是在永德堂内,那天她刚进侯府,十分拘谨,只盯着紫檀木雕螭纹鱼桌。 陆旭说:“你可以叫我大哥。” 云贞一直羡慕云宝珠有哥哥,云耀宗是个人渣,可他真心护着云宝珠,自己成侯府二房干女儿,也有哥哥了。 天真如她,竟带了几分真心,朝陆旭展颜一笑:“大哥。” 陆旭也笑了。 随后,他送她一幅东临先生的墨梅,满堂见证下,似乎他们往后,只有兄妹情。 然而他的温和,仅至于此。 “大哥。” 永德堂内,云宝珠站起身,朝陆旭福身,唤他。 方才,她只瞥了陆旭一眼,少年一袭月白底古烟纹圆领袍,身量清俊,鬓若刀裁,长眉俊目,五官英气逼人,端的是器宇轩昂。 陆旭盯着云宝珠,目光流连在她额心,须臾,他朝身后小厮说:“墨棋,拿手镯。” 墨棋怔了怔,将左手的盒子递给云宝珠。 云宝珠讶然:“这是给我的么?” 陆旭心想问的什么废话,碍于长辈们在,他勾起一个笑:“给你的,当日多谢你了。” 云宝珠满心欢喜打开盒子,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她当场戴上,喜爱得不得了,乍然抬头见陆旭的眼,心内猛地紧张,羞然低头。 姜老夫人和蔼地说:“大家坐着吃饭吧,饭菜凉了。” 陆莹来扶云宝珠,袖子往上缩,露出相似的手镯,她朝云宝珠眨眼:“往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云宝珠笑容一僵。 迟钝如她,也发觉自己和陆旭,是绝无可能的,也是,堂堂侯府嫡长孙,又如何看得上她一个民女? 即使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这顿饭,她食不知味。 不多时,永德堂里散了后,陆旭回到屋内,他一脚屈起踩在椅子上,身体倾斜靠椅背,颇为恣意放纵。 墨棋问:“大公子为何不送那幅墨梅图?” 翡翠手镯是三夫人准备的,墨梅图,则是陆旭的心意,他虽从未明说,但墨棋自幼跟着陆旭,知道他很期待见到云姑娘。 结果,却只送了手镯。 陆旭“啧”了声,道:“我隐约记得那日大雨,她很美。” 墨棋:“宝珠姑娘不丑呀,公子当日不是只记得那额间一点痣吗?” 陆旭:“你不懂。” 墨棋说的没错,云宝珠面容清秀端正,确实不丑,也有胭脂痣,定南侯府也不会随便找人搪塞,可陆旭总感觉哪里不对。 沉默许久,他自言自语:“或许,是我记错了。”
第八章 提防 ◎许是她多心了。◎ 下午,云宝珠回水天阁一次,换了一套衣裳,带走秋蝉。 晚上直到戌时过半,她与秋蝉回来,带着侯府各个主子送的见面礼。 云宝珠兴致冲冲,她有一肚子心思想说,但不好说给秋蝉听,也没法说给小翠那个袋子,而她和冯氏又不亲,只能说给云贞。 她立刻去到东耳房。 云贞在缝荷包,问云宝珠:“有什么事么?” 云宝珠坐下,说:“贞娘,我今天见了侯府几乎所有人,侯爷长了一把长胡子,打理得很漂亮。” 她这一张口,就开始细数侯府的人,云贞立刻喊来冯氏留意外头,然后紧闭门窗。 她提醒云宝珠:“小心隔墙耳。” 云宝珠正激动着呢:“哪有谁会偷听,”她继续说,“我以为侯府祖上打仗的,侯爷也五大三粗,但侯爷一派斯文。” “倒是二老爷,也就是侯爷的弟弟,三夫人的公爹,才有点武将模样。三老爷就不如侯爷和二老爷神气,还不如我哥呢。” 云贞整理线团,随口应答:“哦。” “侯府的爷们都三十多了,不过,有一人除外……”她压低声音,神神秘 秘,“你知道陆旭的七叔吗?” 云贞微微一愣。 说起陆崇,云宝珠难掩崇拜:“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七叔是大房那边的,他才二十出头,却是隆平二年的状元!” “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我听莹姑娘说他御前伴驾,公务繁忙,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他能见到皇帝!” 云贞:“嘘,小点声。” 云宝珠疑惑:“你不觉得神奇?” 云贞:“……那是天边的人,与我何干。” 云宝珠笑:“也是,”她不减谈兴,“今晚他来得最迟,大家都等他呢,但没人觉得有啥不对。” “我见他之前,本觉得大郎极俊了,侯府就没有长相磕碜的人,见到他后,方知那才叫英俊,不过他忘了给我备上见面礼。” 说到后面,云宝珠难掩惋惜,又抬手抚摸额头,脸颊微红:“他看了眼我这颗胭脂痣,你看,我这颗痣点得很漂亮吧。” 云贞心中一惊,陆崇可不是会因为漂亮,就盯着姑娘看的人。 只怕出问题。 她仔细盯着云宝珠额间,确实瞧不出异常,许是她多心了。 云宝珠还在说:“可惜初七乞巧节过了,那天可好玩了呢,不过莹姐姐说,二十二那天蔻姐姐生日,咱们一起玩,侯府各处都好,景致好,人更好。” 总的来说,今日家宴,陆家能出席的都出席了,给足云宝珠这个救孙恩人面子,云宝珠也走了个明面,被姜香玉收做干女儿。 冯氏敲门:“宝珠姑娘,秋蝉说温水备好了。” 云宝珠连忙:“来了。” 云贞小声说:“要提防着秋蝉,胭脂痣的事,千万不能叫她知道。” 云宝珠:“还用你说?” 回正房中,云宝珠以自己习惯独自洗澡为由,把秋蝉打发去外间,她弄完重新点好胭脂痣,便看秋蝉梨花木梳妆台上,整理瓶瓶罐罐。 云宝珠:“这是什么?” 秋蝉介绍:“姑娘,这是云上露,这是玉肤膏,这是珍珠粉……” 说的那几样,仅仅润脸所用,除此之外,还有润手、润脚的,各不相同。 云宝珠很是开了眼界,自己涂了脸,唤秋蝉给她涂脚,秋蝉涂得很认真,一边说:“姑娘今日走了许多路,等会儿我给姑娘按按腿,不然明日腿软了。” 说着,她按起来,力道适中舒适,缓解云宝珠的疲劳。 云宝珠敢使唤小翠,却不太敢使唤秋蝉,然而秋蝉如此尽心尽力,真是个好丫鬟,云贞却说要提防她,真是太过胆小。 秋蝉思索着,说:“贞姑娘长得漂亮,倒是文静。” 云宝珠撇撇嘴:“她?就是个鹌鹑,性格弱,胆子和米粒儿大小,你不必将她太放在心上,不过是借我的风住进侯府。” 秋蝉笑:“是。” 及至亥时,侯府后宅的灯一盏盏灭了,唯静远堂,仍亮着。 小厮星天端着一盏六安瓜片茶,跨进书房,掩好门,他看了眼冰盆里冰山消融,便放下茶,叫来雨山换冰块。 二人轻手轻脚,几乎没发出声音。 桌案前,陆崇着一件云母灰苏绸常服,俊目沉着,他将手中的信放好,叫星天:“明天这封信,送去广宁侯府。” 星天答道:“是。” 陆崇一手搁在桌子上,他闭上眼睛,掩去眸中思绪。 不久前,定南侯溘然长逝。 陆崇向朝廷告假,代表陆家奔丧,为定南侯上了一炷香。 定南侯与陆崇祖父是莫逆之交,他少时,与长兄一同练剑,曾得到定南侯的指导,自祖父去世,定南侯就没再北上过。 与祖父,与长兄相识之人,又走了一个。 烛火摇晃,他手指轻缓地点着书桌。 须臾,星天低声说:“七爷,三爷来了。” 陆崇回过神,他抬起眼眸,说:“请进来。” 陆幽年三十五,唇上蓄了点胡须,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看灯还点着,我就知道你这时候还没睡着。” 陆崇问:“三哥,有什么事么?” 陆崇随意坐在紫檀雕莲纹交椅上,说:“没事就不能过来坐坐了?对了,你从广宁回来后,可还忙?” 陆崇说:“事务已经处理完了。” 星天放了一盏茶在陆幽手边。 陆幽笑着说:“其实我倒真有一事,大郎明年二月要进场,家里虽请了杜老先生,但我总不够放心,还是得让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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