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懂事,在家中得不到关切也是会心寒的。”苏云乔原先并不打算对两个弟弟过多劳心劳力,可她看着李长安过分乖觉、隐藏心事的模样,总是想起自己的过往。 她铺开被褥,放平枕头,继续说道:“他自懂事起几乎就住在麒麟阁,常年与至亲分离,这样长大的孩子心思比旁人更细腻,心里闷着事情只怕也不肯与人说。我好几次都看见他神色失落,想来他也是希望得到兄长关切的。” 好似心有灵犀一般,李长羲忽然就读懂了她此刻的情绪。她口中的李长安正如从前的她,她给予两个弟弟的关爱就是她自己从前可望不可得的微光。 他心头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扶上苏云乔的肩,不自禁地拥紧她:“我明白你的意思。” 转天清晨,李长羲醒得早一些,进明章楼翻找了一阵,寻出几卷陈旧的书册揣进怀里,踏着一地薄雪来到广泽院。 他来得稍迟,长安和长康已经去私塾了。他在屋内转了一圈,最终将书册放在李长安的案头,留了张字条后推门离开。转到后花园时,顺道把白将军牵到前边。 下人正在将行囊装入马车,苏云乔也已经起身出来了,她一回眸看见李长羲牵着狗往外走,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 “去这么远的地方你还要带它?” 李长羲看出她似乎不大认可,手中收紧了一圈绳子,“你若是嫌麻烦,不带也行。” 白将军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嗷呜叫着趴下去猛摇尾巴。苏云乔见此情形一时失语,她好像那个拆散有情人的恶女。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就一辆马车,殿下要让它也挤进来吗?” 李长羲指指马车前端,说:“让它趴在门口踏板就行,它一向听话,不会闹腾的。” 苏云乔与地上的狗子对视,勉强点了点头:“好吧。” “多谢娘子体谅。” 在她点头的瞬间,李长羲吻上了她的脸颊,苏云乔渐渐也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心里还是会怦怦跳,面上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了。甚至能心平气和地替他拉紧领口,抚平他腰间被寒风吹乱的荷包穗子。 “上车,启程吧。” … 宁王的车驾声势浩荡地挤进街巷,停在齐国公府正门前台阶下。 门童看见这阵势,脸色骤然凝重,想起前日发生的事情,很难不怀疑这位爷又来找茬了。 门童匆匆拉过一个洒扫的小厮,沉着声吩咐:“快去禀报国公爷,宁王殿下来了!” 宁王掀开帘子跳下马车,随即倒吸了一口寒气,微微抿着唇没让人看出端倪,三两步走上齐国公府的大门。 与此同时,随性的太监开始卸货,一个接一个的木箱子从另一辆马车上被抬了下来,堆放在国公府大门外。 门童看呆了,颤着声问:“宁王殿下这是何意?” 宁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冲着大门内高声道:“本王误听人言,误会了贵府千金,特来为前日之事赔礼道歉。你速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我李疆宁向他老人家负荆请罪来了!” 话音刚落,小太监抱着一捆荆条凑上来,朝门童笑着解释:“我家王爷背上不方便,这荆条奴才先替王爷抱着,见谅。” 门童在心底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谁不知道国公爷不可能真的鞭挞宁王?这王爷说是负荆请罪,却连亲自背上荆条装个样子都不肯,这般毫无诚意的“道歉”,究竟是来息事宁人还是来火上浇油的? 宁王到底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门童只敢暗里腹诽几句,不敢真的表露出反感的神情。 他垂着头恭恭敬敬把人请进门,“请宁王殿下移步花厅,奴才已让人禀明国公爷。” 一行人慢慢悠悠到前厅时,前头去传话的小厮已经把齐国公请出来了。 齐国公年过半百,身子骨却是硬朗,头上没有一根白发,只是这两日为小儿子的病担忧彻夜难眠,眼圈微微泛着乌青。看见宁王的身影,他脸色稍沉。 “老臣见过宁王殿下,有失远迎了。” 宁王拱手作揖敬拜了回去。 “小王错信京城流言,错怪了齐国公府之门风品行,一时冲动害得世子着凉发高热卧病不起,实是罪孽深重。我今日是诚心来向国公爷负荆请罪的,还请国公爷受我一拜。” 宁王深鞠了一躬,忽然想起什么,猛的拽过小太监,夺来荆条双手奉上,重新弯腰拜下去。 弯下腰的瞬间,宁王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他今日算是豁出去了,屈尊降贵向一介臣子道歉,这齐国公若敢拿乔,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齐国公被他这番举动吓得不轻,赶忙冲上去把人扶起来:“使不得!殿下折煞老臣了!” 宁王固执地拱着手:“事情因我而起,是我累得国公爷之爱子病痛缠身,国公爷若不受我拜礼,我良心难安啊。” 齐国公被他这副真挚诚恳的态度晃了眼,一时间还真分辨不清他有几分真几分假。 都知道宁王为人莽撞直率,性子尤为孤傲,在御前受杖刑都不见他低头吭一声,今日却主动登门请罪,身段还放得这么低,难道他是真认清了那什么苏云华的面目,晓得吴家的好了? 宁王等了一阵没等到齐国公开口,心底愈发烦闷,压着怒气一忍再忍,极为艰难地再次低头示好: “在御前时我心中认定流言是真,故而态度倔强。母妃已经教训过我了,同我讲了许多道理,我才知误会国公府甚矣!还请国公爷信我此番赤诚之心,给我一个与国公府重修于好的机会。” 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老匹夫还想端着架子羞辱他到什么时候? 说到底宁王年不满二十,少年人心性不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他知错能改,未来大有可为。 齐国公深深叹了口气,接过宁王手中的荆条,朝地上砸了两下便松开手,语气和蔼了许多:“京中的风言风语误人。殿下是真性情,本性不恶,老臣岂会因此生恨?贵妃娘娘仁厚,殿下也愈发贤明,实是朝廷之幸。” 宁王松了口气,总算能向母妃交差了。 “小王还想亲自同吴姑娘说几句话,不知国公爷可否应允?” 齐国公面露难色,本朝民风开放倒是不忌讳未婚男女见面说话,可他那女儿性子刚正,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能心平气和地应对宁王…… 宁王看出他神色犹豫,当即改口:“不方便也无妨,我去看看小世子,母妃托我送来许多药材,皆是奇珍佳品,但愿对世子恢复康健有所裨益。” … 出城的马车沿着官道向西南方行去,沿街景象迅速变得破败。 苏云乔扒着窗沿看了一会儿,逐渐被晃得头晕脑胀,外面枯黄的草木无甚奇特,更催人犯困。她歇了看风景打发时光的心思,坐正身子与李长羲面面相觑。 “咱们今夜能赶到哪儿?” 李长羲从座位下方抽匣里抽出一卷地图铺在茶桌上,捡了一粒瓜子放在上面:“咱们这次先下南郡再从水路向西行,若是按最快的速度来算,今夜赶一赶路能到南阳,明夜便可抵襄阳。” 他用瓜子在地图上走出一条路线,说罢松了手看向苏云乔:“这样一来,这两日需得一整天都在车上赶路,一晃便是六七个时辰,恐怕你吃不消。咱们今夜先在汝阳歇歇脚,缓一天也无妨。” 苏云乔点点头未置可否。 听他说此行要从南郡转换水陆,她的心绪是复杂的。她在南郡生活了十余年,抛却恼人的人事,南郡的长江飞浪、碧波湖光倒也让人怀念。 与李长羲一起重新踏足南郡的土地,或许她的心境会更为闲适吧。 当天傍晚一行人歇在了距离南阳七十里的县城里。 其实苏云乔这段时间在平王府养得很好,早已不似从前弱柳扶风似的娇弱易碎。 她自己觉着能加快进程,一日赶到南阳不成问题。奈何跟随在后的太医是一把老骨头,经不起这样折腾,这才提前结束了一天的行程,进城中驿馆休息。 李长羲推开客房门,身边一团白影子反应比人快,撒着欢扑进房里跳到榻上翻腾了一圈。 苏云乔轻扯身边人的袖口:“管好你的狗。” 李长羲看见床榻上撒了欢的家伙,气恼又好笑,上前去一把攥住白将军的后颈,将它拖到地上,呵斥道:“你小子反了天了?那是人睡的地方你也敢上去踩两脚?再敢放肆让你睡大街去。” 还真没听出几分凌厉。 苏云乔甚至觉得他对两个弟弟都不及对狗温柔。 李长羲把刚解开的绳子套回到白将军身上,不理会这家伙发出的哼哼唧唧声,将绳子另一段拴在了桌脚处。 白檀重新抱来一床干净的被褥换上,抱着被踩脏被褥下去了。 苏云乔侃道:“你若不是王孙贵胄,掌柜必定要找你索赔了。” 李长羲盯着门外思索了一阵,叫来杜五福:“这个时节清洗晾晒被褥不容易,你去跟掌柜说将被褥买下来,路上带着给白将军用吧。” 苏云乔略有诧异,想到李长羲的为人,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休整了一夜,年迈的老太医恢复了精神,一行人没再逗留,继续南下。 到了第三日午后,马车终于驶入南郡地界,进入襄阳城中。第四日正午,李长羲随苏云乔去了文陵。 南方的小县城与洛都很不一样,此处比一路行来见过的许多县城都要富裕,却带着浓郁的烟火气息。马车穿过县城主干道,商贩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进城之后苏云乔便没再拉上帘子,尽兴望着熟悉的街景,隐隐有种如获新生的感受。 前方街道狭窄,不知谁家今日娶亲,缀着大红绢花的马车与敲锣打鼓的仪仗队伍从前方横向经过,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车夫不得不原地停车等待道路重新畅通。 李长羲从另一侧窗户口探出头瞧热闹,与路边扛着扁担卖炭火的老头子攀谈起来:“老伯,今日是哪家的喜事?”
第32章 卖炭老翁是健谈的性子, 放下竹筐扁担,口若悬河地对着他念叨:“你是外乡人吧?嗯,是个生面孔, 我就说文陵县怎么有人不知县令老爷大喜呢!小伙子,你可瞧仔细了,那花轿里坐着的是县令老爷续的第四房新娘子,往后路上遇见千万别得罪了!” “第四房?”饶是李长羲见识广博, 听到这儿也不免震惊。“县令今年贵庚?这新娘子芳龄几何?” 卖炭老翁道:“高大人今年三十六,正值壮年啊。新娘子也是花儿正娇艳,芳龄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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