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低柔:“现在哭过了,往后便不要哭了。”
第47章 她的眼里藏着一汪泪泉, 顺着两腮一路蜿蜒进了领口。她模样有些狼狈,只哽咽着喊了一声陛下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齐楹只穿着中衣抱着她,苦笑:“朕现在没有帕子给你擦泪了。” 她不回答他, 只把头埋在他怀中,眼泪浸透了他的中衣。 头顶是齐楹一声微不可闻的叹, 他抬起手,轻轻用指腹给她擦去眼泪。 他其实也准备了一套说辞给执柔, 但她哭得伤心,齐楹到底不想去搪塞她。 他只能用很慢的速度, 一根一根捻起执柔黏在脸上的头发。这是个很细致的功夫, 再加上他看不见, 便只能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把她被眼泪濡湿的头发捋到耳后去。 她仍在抽噎, 齐楹勉强撑着身子, 轻轻吻她的脸。 “给朕写个方子,”他一面细细吻她, 一面在她耳边说, “你叫我吃什么、喝什么, 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他的吻带有安抚之意,执柔吸着鼻子,调整了姿势, 好让齐楹能靠在她怀里。 他们便这样安定地躺着,只能听见吹过整座未央宫的风声。 油灯如豆,挂在铁钩子上, 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宛若可以割肉见骨。 空旷、寂寥。未央宫星星点点的灯火逡巡在龙首山上,宛若巨大的坟茔。 “方懿和在外头, 陛下想见他吗?”执柔低声问。 “不见了。”齐楹只是笑,“朕陪着你。也只想和你待在一块儿。” 执柔嗯了一声,他又说:“我想吃一点东西。” 徐平早便说过了,以齐楹现在的身子和脾胃,是不宜进食的。吃得多了便会伤了脾胃,容易有呕血的症状。执柔看着他,温声问:“陛下想吃什么?” 齐楹安静地靠着她,唇畔挂着一个恬然的弧度:“皇后愿意赏脸,随便做什么都行。” 听他这么说,执柔轻道:“臣妾过去做饭的次数不多,也就只能做些米粥汤羹,陛下想吃吗?” 齐楹闭着眼,缓缓点头:“好。” 他撑着精神说了这些话,人有几分脱力,执柔从床上坐起来,齐楹仔细叮嘱:“若是我睡着了,你记得叫醒我。” 执柔走了两步,又站在地罩门口回头。 齐楹侧身躺着,正静静地看向她的背影。 他真的瘦了很多,云朵一样叫人抓不住,见他回头,齐楹笑:“别想蒙混过关,朕现在能看见你的影子了。” 他的眼睛在慢慢变好,他们的感情亦是与日俱增。 每况愈下的除了他的身体,还有风雨飘摇的王朝。 “陛下睡吧,臣妾一会儿就来。” “嗯。”齐楹果然依她所言顺从地闭上眼睛,“但是不要去得太久。” 执柔出了门,黄昏的风顺着领口向她衣服里面灌。她的鼻尖还是红的,被风吹过红得便更加明显了。方懿和在门口站着,看到执柔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娘娘,栎阳……” “方懿和。”执柔叫住他,“晚点再说,好吗?” 她看着方懿和的眼睛:“我去给陛下做点东西吃,你去偏殿等我,半个时辰之后我来找你。” 她眼圈是红的,显然才落过泪。 可她说话时依然温吞,甚至看不出半分急躁。 方懿和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执柔走了两步,站定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这些,你都知道,对吗?” 虽然是问话,她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方懿和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说:“是。” 执柔没说话,缓缓走下丹墀,绕去承明宫之后的厨房。 承明宫里的小厨房一直燃着灶火,就是防止主子们突然想传膳,而灶又冷得热不起来。 执柔伺候太后的时候也用过太后宫里的小厨房,所以对各宫各苑自己的小厨房并不陌生。 因着在战乱,小厨房里预留出的菜色并不繁复,大部分都是寻常食材。肉类也只有牛羊豚鹿鸡。管膳房的小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执柔身后,以便等着她吩咐。 执柔取来一些牛肉,切成细细的肉蓉。 再取来研磨成末的大米,用文火在砂锅中煮成汤羹。 配菜选用笋、芋、豆等食材,一并切碎放进锅中。 粮食特有的香气散在空气里,汤羹渐渐被煮至浓稠,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厨房里没有坐着的地方,执柔便静静地靠着墙壁。 蒸汽熏得眼睛有些酸胀,她切了一把葱末,加进了汤里。 香气四溢,执柔烧得一手好菜,只是知道的人却不多。 她找了一块布将砂锅从灶上端起来,一旁的小黄门忙不迭地替她拿来一个托盘: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气陆刘捂另爸八耳伍“奴才端着就行了,仔细着别烫伤了娘娘。” 执柔没有逞强,带着这个小太监回了齐楹的寝殿。 齐楹沉沉地睡着,一只手放在枕边,另一只搭在自己的腰间。 被子盖在他胸口,执柔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出他呼吸的起伏。 她指了指桌子,示意小黄门放下。随后缓缓走到了齐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的呼吸清清浅浅地吹在她脸上,纯良又温顺。 这是执柔第一次这么细致的观察齐楹。从他的眉目再到下颌骨。齐楹的眼尾处生着一颗细小的痣,若不细看只会以为是沾了一粒细细的尘土。 记忆中的齐楹总是很喜欢笑,风流的、消沉的、隽逸的。他的笑容大多不是出自本心,反倒更像是一重面具。这幅不笑的模样,在执柔眼中却真实了起来。 执柔起身,走到了齐楹的书架前。 上面的许多书换过位置,执柔抽出一本,里面甚至有张通的笔记,显然是齐楹吩咐他为这一章节做出了什么批注。 「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 江山依旧,而朝拜的人却踪迹杳杳,只余下漫天飞雪。 她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便觉得心中异常酸涩疼痛。 “有哪本你喜欢,尽管拿去。” 执柔转身,齐楹躺在床上对着她微微一笑。 “陛下醒了?” “朕没睡。”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于是执柔重新走回到他身旁,拿起一只碗替他盛了一碗粥。 “本想着做鹿巾羹的,又想着陛下吃不得那些不好克化的东西,便换了这个。” 她舀了一勺,缓缓送到了齐楹唇边:“陛下尝尝。” 于是,他就着执柔的手喝下一勺汤。 在齐楹的印象里,他从没有让别人伺候他吃东西。原本在皇子们年纪尚小的时候,理应有乳母婢女服侍用膳,只是孟皇后不准。他眼睛看不见,孟氏反倒对他越发苛刻。 因为残缺,所以要自强。更应该事事躬亲。 执柔的手很稳,她一勺一勺哺喂他,如此的天经地义,如此的理所应当。 偶尔,她还会拿着帕子替他压一压唇角。 他们同是在这天地之间,浮萍般无依的人。 他给予她片瓦容身,她却给了他全部的爱。 雪后的一点新绿,黄昏时太阳的一抹残痕,都是叫人怀念又眷恋的东西。 执柔做得汤羹本是很好的,只是齐楹病中孱弱,吃不出什么味道。却依然能品得出她细腻的心思。 只喂了小半碗,执柔便将碗放到了案几上。 “陛下才醒,吃得多了会难受。”她弯着眼眸说,“待陛下好些了,臣妾给陛下做烫羊肉。这还是臣妾父亲教的,把羊肉片成蝉翼一样薄,用筷子夹着,在滚烫的汤里滚两三下,才一变色就捞出来,裹上麻酱和小葱一起吃,那味道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不论她说什么,齐楹都含笑着说好。 他吃了点东西,人也有了些精神:“宫外都如何了?” 执柔摇头:“方懿和来过,臣妾还没见他。” “让他来吧。”齐楹对着执柔伸出手,“你替朕瞧瞧,朕现在的样子能不能见人。” 他看上去只是有些疲惫,倒也并不憔悴,只是鬓发已经散了。 执柔原本喜欢他醉玉颓山的姿态。 现下却只觉得口中满是涩苦。 “臣妾替陛下梳头发吧。” “好。” 执柔从架子上拿来木梳子,坐在了齐楹的身后,让他借力靠着自己。 他的头发不如过去那般光滑柔亮了。 缠在梳齿上,须得小心着细细梳开。 手指从齐楹的发丝间穿梭着,执柔想到的却是上回齐楹为她绾发的时候。 他不用眼睛,只凭一双手为她绾发。 彼时,他们尚在试探,他温情款款,她却不敢动心。 不过是半年光景,许多东西便和过去不同了。 她为他戴正了冠,齐楹靠着她,轻声说:“等往后,朕会买一个宅子。你替朕绾发,朕帮你洗头。” 他顿了顿,又说:“宅子买在江陵,若真有落叶归根的那天,咱们就一同葬在江陵。” 齐楹眼中闪着细细的笑意:“朕不想留在长安,朕随你一起,好不好?” 他说了这么多没有边际的话,轮到执柔点头了:“好,臣妾也永远和陛下在一块儿。” 齐楹听罢,闭着眼,漾开笑意:“真好啊。” 方懿和进来时,执柔便坐在齐楹身侧。 齐楹脸色苍白,披着狐裘,神情依然矜淡。 “栎阳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薛则简几次差人来过问,金吾卫只说薛伯彦要与陛下秉烛夜话,所以他们还不知道薛伯彦的死讯。但还有一件事。” 方懿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既不敢看齐楹,也不敢看执柔:“齐桓已经到了函谷关下,他说想见一见陛下。若陛下不见,他就要把一样东西公之于众。” 齐楹淡淡道:“什么东西。” 虫鸣声微弱地响起,夜风吹过油灯,把人影拉得摇摇晃晃。 方懿和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像是从齿缝间传递出来的,咬字入骨:“当年太后将皇后娘娘赐给齐桓为太子妃的诏书。”
第48章 这道诏书知道的人原本不多。只是有心去探听, 也并不能算是一个秘密。 轻飘飘一道懿旨,强行将执柔剥夺到了齐桓身边。为的还是成全她死后的哀荣。太后这一番手段不可说是不恶毒。 若将此诏大白于天下,更是坐实了齐楹的夺妻之仇。执柔便成了齐桓名正言顺的妻子, 到了那时,齐桓想要强迫执柔到他身边去, 便也是合情合理。 齐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改变,他颔首:“好, 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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