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苏笑容依旧泛冷,并未搭理,只看向许应书,“可有这说法?” “回禀陛下。如今灾星已除,大晋平安。” “既是这样。”元苏颔首,吩咐了身侧的御林军,“怡亲王也算死得其所,替她收骨吧。” 众人齐声高呼,“圣恩浩荡。” 惧意,犹如那一支支突然而来的羽箭,狠狠刺进了在场之人一颗颗不安分的心里。 空旷的祭台上,刚刚还四溅的血迹很快就被內侍打扫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都只是如此。 元苏起身,缓步离去。 过往她一心想做个仁善之帝,新政推行艰难,也不曾起过这样的念头,为得便是境内安稳。 但现如今,她才发现,对于读书人而言,凡事讲究,说理可行。但若是遇见些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之徒,武力才是最优解。 “陛下。”阮程娇跟上辇车,压低了声,“事情已经准备妥当。” “今夜,你亲自守在凤君住所。”元苏侧脸,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孤只信得过你。” 那眸色深冷,阮程娇心中一抖,忙应道,“陛下放心,臣必定护凤君无忧。” 元苏微微颔首,收回目光,阖目养神。 怡亲王死相惨烈,那些藏在御林军中追随她的棋子多半按捺不住。 好在今早西南那边也传了信来,所有人都已重新编伍。 她没有后顾之忧,入夜照例办了宴会。 羽郎起舞,琴声悠扬。 经历了白日的变故,今晚参宴的众人全都小心翼翼,言语间恭敬奉承不说,恨不能剖出一颗心以示忠诚。 几巡酒过,元苏肃冷的眸子微微恍神,醉意上头。 她摆手免了內侍御林军跟着,孤身一人缓缓在园林中散着步,隐约还能听见前院宴席中鼓点正浓,应是一出《出塞曲》。 自打苏沐出事,她已经命永嘉侯暗中去查背后主使,还有那些深藏在御林军中的棋子。 此行一同前来御林军都是根据永嘉侯这份名单「精挑细选」之辈。 如今机会就在她们眼前。 正想着,身后悉悉索索果真有了动静。元苏耳力了得,唇角微扬,只把脚步又压缓了几分。 从身后而来的剑气极强,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元苏刚要避开,迎面又是一黑衣人。前后夹击,元苏却没有丝毫慌张,眼眸明亮,难得兴奋起来。 单手借着巧劲夺了其中一人的长剑,翻身一转,直指另一人命门。 眼看两人压制不住习武多年的元苏,隐藏在暗处的另外几人接连而出,群起而攻之。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元苏左手还有伤在。但夜风里隐隐传出的血腥味,极为上头。她并不打算让躲在一旁的暗卫出手,只酣畅淋漓地舞着长剑,将三年积攒的怨气倾泻而出。 月色清辉。 映照出元苏半身的血迹,广袖翩然,风来似仙,却也成了阻碍。眼看几柄长剑闪着寒光照面而来,她仿佛不知恐惧,愈发英勇地提剑迎了上去。 武将,本就该潇洒挥剑。而非坐在华丽的金玉宝座之上,每日与文字相伴。这样的念头几乎完全占据了元苏的头脑,虎口被剑震裂,她不觉得痛,手臂被剑气划伤,她亦不觉得疼。 仿佛也只有如此,才能填补那深藏在心中于苏沐的愧疚。 直到对方最后一人也倒了下去,元苏才意犹未尽地扔下长剑。 “陛下,臣马上去请御医。” 得了号令而来的暗卫们几乎目睹了全部过程,过往只听说陛下军中出身,却不想武艺竟十分了得。她们各个钦佩万分,却也万分后怕。 “不过是些皮肉伤,请御医作甚。”元苏挑眉,示意她们将此处好好收拾一番,“看人数,还有些退缩之辈。天明之前,不留活口。” “是。” 元苏下了死令。 暗卫不敢耽搁,在谁也没有发觉的时刻,悄无声息地便了结了这些死士的性命。 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这是帝王之道,亦是元苏此次深切感受到的教训。 明明已经了了半桩心事,元苏却没有实感,只在负手往回走时,才发觉手中黏腻,低眸一瞧,登时嫌弃极了。 半身的血迹,便是在朦胧的月色下都触目惊心,更何况是在烛火通明的室内。 元苏没有折回宴席,也没有回内殿。只让崔成把在御池清了人,待四周安静,方极为放松的泡了进去。 今夜是她特地留出的破绽,为得便是引那些死士前来。是以天明之前,她都不许人跟在身侧。 月上树梢,前院的宴席早就散了场,花园里的血腥气也被清扫的一干二净。重新打开了通往别院行宫的道路。 御林军尽忠地在四处巡逻,负责各处的內侍亦步履匆匆,提着灯笼穿梭。 路上的人被清亮的月色拉长了身影,从天窗透进来的夜却模糊,只有那一窗的星闪烁明亮,一闪一闪。 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元苏并不觉疲累。如今被氤氲的水汽一蒸,酒意与乏困齐齐涌上,才要阖目。 轻而缓的脚步,鬼鬼祟祟从廊下而来。 元苏凝神细听,这人不像个练家子。身形也轻,多半是个男郎。 难不成是颜昭? 想来是他发现了血衣,心中担忧才会前来。 元苏肃冷的目色渐渐温和起来,刚要开口唤他,心中又觉得不对。 凤君守诺。 她分明嘱咐过颜昭,待在行宫不可出门。更何况,为了避免那些死士狗急跳桥,她特地又遣了程娇和一些信得过的御林军守在行宫四周。 若真是他,程娇必会跟在其后。而不会像此刻,只有一人的脚步声。 元苏心中疑惑,想起身披了衣衫去瞧。 也不知怎地,此刻的她,身子就像灌了铅,沉重地犹如压了几座山,怎么也提不起半分气力。 元苏过往也饮醉过,与现在的情形却是天壤之别。 几种念头纷纷涌入脑海。 元苏很快平静下来。维持着倚靠在池壁的坐姿,不动声色地听着那犹犹豫豫在门口徘徊的脚步。
第27章 暗潮 夜越深, 四周愈发寂静。 檐廊下立着的身影踟蹰许久,终于停顿住脚步,伸出手将将搭在门边。风吹过的瞬间, 树枝拍打着窗扇沙沙作响。 身着盔甲, 腰间佩刀的御林军远远巡逻过来,檐廊下除了枝叶摇摆落下的残影,只剩渐渐聚起的雾气,朦朦胧胧弥散开来。 啪嗒—— 内殿里的蜡烛燃得正旺, 又是一声烛泪落下。 椿予小心地换上新茶,瞧了瞧凤君担忧的神情, 轻声道,“刚刚阮将军传了信来, 陛下还在御池。” 刚刚还低眉沉默许久的男郎蓦地抬眼, 又生怕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攥着小剪子的手蓦然收紧,眼尾低垂, 平静道,“你可问过御池候着的內侍了?” “是。”椿予点头,“奴得了消息便去细细问过, 陛下的确在御池。只是不知为何,陛下将候在御池内外的人全都遣了下去。便是崔掌事,也没有跟在御前。” 她仍是孤身一人。 颜昭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安。他也不知夜里的情形如何,又不敢贸然出去成了她的拖累,只能静静等在这。 但这会, 阮程娇传了信来。 只是不是说明,那些危险已经解除? 颜昭无法确定, 只记得陛下提及,阮程娇与她有生死之交。 陛下信得过阮程娇,那他亦会相信她。 “椿予,我要去御池瞧瞧陛下。” 阮程娇不会无缘无故传了这样的消息进来。都说刀剑无眼,陛下要以身做饵,必然十分危险。 颜昭起身披上大氅,迈步往外的瞬间,身形微顿,又侧脸低低问道,“我早前让你准备的小药箱呢?” 陛下,或许正等着他。 从椿予手中接过小药箱藏在大氅之中,颜昭抿唇,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御林军,放心地往御池而去。 长长的檐廊里,脚步声渐渐有序靠近。 元苏侧耳听了一会,唇角微斜,露出个嘲讽的笑。又是个想献身却没胆的,不过是有其他人靠近,便骇得一溜烟逃跑。 这样的胆量,注定无法成为后宫,享泼天富贵。 她稍稍放松了几分,手脚动了动,仍是无力。元苏眉心微蹙,试着张口唤人,竟连声也发不出来。 她已经有些坐不住,身子一点点往下滑着。 “陛下?”愈来愈近的水雾中,颜昭的声音在门扇后清晰传来。 男郎遣了随身的御林军在几步外候着,自己附耳听了听御池里的动静。奇怪,阮程娇分明说陛下在御池的,怎得里面这么安静。 他眉心悄悄皱起,才要推开门进去。椿予忙搀扶住他的衣袖,“凤君。奴听说陛下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 “......” 颜昭迈开的步子微顿,手指握在腰间的玉佩,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是任何人。” 他看了眼正忧心的椿予,目色渐渐坚定,“我是陛下的夫郎,是大晋的凤君。” 他只是进去看看,确定他是不是无恙。 吱呀——,沉重的门扇被人轻轻从外推开。 颜昭与椿予点了点头,披着大氅往里而去。绕过一扇屏风,湿润的气息迎面打来。紫檀木做成的衣架上,还搭着陛下换下的里衣。 看针脚,是他的手笔。 还不等他放松心神,就被那衣摆上淡淡的血迹惊住了魂。 “陛下?!” 她应该就在御池,怎得还是一声不出? 颜昭心头闪过无数猜测,哪里还能镇定半分,解开大氅扔在一旁,快步往御池走去时,还不小心踢倒了一个小香炉。 他全然没有发觉,视线心神全都汇聚在御池之中,直到看见依靠在御池壁的背影,才松了口气,“陛下,你——” 颜昭跪坐在一旁,正要与她说说话。 身侧,元苏正慢慢下坠。她手臂上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痕,被热气腾腾的水漫过,越发鲜红狰狞。 “陛下!” 颜昭登时心焦,她很不对劲。来不及去想到底又是谁的手笔,他扑通一声跳进御池,紧紧抱住没了气力的元苏,费劲力气才将人搀扶到了暗室的软榻上。 能在御池动手脚的人,绝对是受到一定信任之人。 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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