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钰心中微动,死命扣住掌心放压下要翘起的唇角。说句不厚道的,陛下与表哥若是真的关系亲近,他反而不好插进一脚。 但现如今,于他却是个极佳的机会。 陛下越是心烦,身边就越需要个陪伴之人。而表哥,自是不会在此刻前去再触霉头,给颜府招致祸端。 如今离陛下最近的,算来算去,也就只一个他。 书钰低垂下眼,装作无奈地长长叹息道,“但此事怎么说也应是御林军查验不严的问题,可我瞧着阮将军似是没受什么影响,反倒是表哥无辜受了这一遭。” 他暗搓搓拱着火。 颜昭却并未因他的话与陛下生出嫌隙,只道,“在其位谋其职,我既在中宫管着后宫事务,就理应将方方面面安排妥当。长公子出事是在入宫时,御林军都是些女子近不得身。我的确是该多派些內侍前去,此为我的过错。” “至于阮将军,陛下自有陛下的决断。你我都是男郎,万不可再背后妄议此事。” “是。” 书钰讪讪低头应了。 廊下,椿予通禀的声音传来,“凤君,祈福吉时将到,凤仪车已备好。” 颜昭看了眼书钰,起身前仍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今日就好好待在内殿,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表哥放心。”书钰忙不迭上前搀扶着他往外缓步走去,“我呀,一定等着表哥回来。” 他虽不太明白颜昭为何单独又嘱咐自己莫要外出,但话总要拣好的说。 待凤仪车慢慢走远,书钰面上乖巧的笑蓦地消失,随意叱骂了几句随行的內侍,一扭身便气呼呼地往侧廊走去。他的房间本就靠近侧廊,见众人都没留意自己,书钰手脚一轻,猫着腰偷偷从侧廊溜了出去。 今日祈福,除去元苏和颜昭之外,尚有一同前来的诸位三品朝臣。一众人浩浩荡荡朝东方而拜,上香。 待日头更盛些,才是今日的重头戏——占卜。 颜昭还没恢复记忆,对于高台之上那个又唱又跳,满脸画符的女郎极为好奇。好在椿予在侧,小声地解释道,“这位是许应书许大人,前年中的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因擅长画符解卦,是以这三年来,都是由她做祭祀问天。” 这话说的矛盾,若是擅长画符解卦,就应该去钦天监才是。 许应书却留在了翰林院,看来,此人的文采亦相当出众。 他悄悄看了眼身侧端坐着的元苏。 那晚陛下与他嘱咐过,等到了祭祀之时,定要装病先行离开。 如今正是时候。 颜昭暗暗吸了口气,眼帘一闭,皱着眉便扶住了额头。 “凤君?”元苏侧脸,眉目间不辩情绪。 她一开口,下首坐着的众人全都凝神看了过来,只有高台之上的许应书离得远,还合着自己的鼓点高声唱着祝祷之词。 “陛下,这里山风太大,我实在有些头痛难忍。” 他今日的脸色异常的苍白。 即便两人早就有过约定,元苏此刻仍有些在意。直到那被她握在掌心的手,轻轻地,仿佛示意一般点了点。 她才松了口气,只面上紧张,眉头蹙起,冷道,“即使如此,凤君便先回去休息。” 虽说坊间早有传闻,言之凤君无宠。但在座的大臣并未真的见过陛下对凤君冷脸。 这会却是瞧得真真切切。 足见长公子出事,陛下心情是真的不好。众人眼皮几跳,不约而同地偏过脸,将目光全都放在了许应书身上。 铛—— 鼓声才歇,一声惊锣骤然响起。 卦成。 在座的都是些历经风浪的肱股之臣,读的书多,主意亦多。这世间与其说鬼神可怕,倒不如说是那些顶着肺腑之言的恶毒之心。 她们自是不会把这区区卦象放在心上,但即使祈福,该做的样子还是要有。 众人目露虔诚,看着双手端着卦象,赤脚从高台走下的许应书。 “陛下,女娲娘娘已然赐卦!”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恳切,“陛下,卦象预警,灾星至,凡犬猫类形的凶物,过午皆不可留!” 灾星? 一时之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晋之中,犬猫多不胜数。过往不也都平平安安的,怎得今岁就成了灾星祸端。 但亦有反应过来,骤然变了脸色之人。 高采蓉左右看看,用手轻轻拽了拽高太师的衣袖,附耳低语了几句。 “这——”高太师有所迟疑,侧脸轻声道,“莫不是你多想了?此处是云台山,若陛下真有此意,在宫中动手岂不更方便?” “娘,此事绝不简单。”高采蓉也只有七分把握,但此事关乎高家以后得荣辱,她不得不有低声劝道,“只怕长公子一事,已让陛下对御林军不甚信任。况且正式因为在云台山,动手也才更符合天意,不是吗?” 天意! 这二字直叫高太师惊出一身汗来,想当初她们推举元苏继位,用的便是这招。 多年在朝中运筹帷幄,让高太师自负不少。这会细细一想,后怕不已。 她倒是早忘了,如今端坐在上首的元苏,曾经也是挥剑斩敌,一身冷血傲骨的将军。 “娘,此事宜早不宜迟。陛下这是还念着过往那一点情分,若是再装傻充愣应付下去,只怕这京都之中真的要变了面貌。” “这些不必你说。”高太师原本还有几分犹豫,此刻余光往四周一看,当即便下定了主意。 今日里来的,恰恰好便有几位亲王。 也不知陛下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她们齐齐回京,还一同来了云台山。 她心中一骇,看来陛下此次削藩收权,势在必行。 高家历经两朝,的确养了些府兵。原本是在京都立威,如今却成了她高家的催命符。 高太师当机立断,一把扯下腰间的豹型令牌,躬身弯腰,双手拖着,几步跪在元苏面前。 “陛下。”她拖长了声音,“臣手中这枚玉牌,愿交由陛下处置。” 这话一出,四处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须臾就都明白了这『灾』到底所谓何物,全都诡异地静默下来。 “太师这是何意?”元苏神色不变,淡淡问道,“孤瞧着,这是太师府中统领府兵的信物。” “臣惶恐。” 高太师到底是两朝元老,起初的慌张退去,声如洪钟道,“过往大晋内乱,臣未保家人,这才斗胆招募府兵护卫。但如今天下一片祥和,臣家中这些府兵留着已无作用。倒不如让她们编军入伍,去护卫大晋山河,保千万百姓。” 她说得掷地有声,眉目间也是一片浩然正气。若是不知她名下尚有多处田地房产,元苏几乎要以为她是个两袖清风的忠良之臣。 “太师此意倒是不错。”元苏浅浅一笑,“只是太师也知晓,如今国库空缺,将她们编军入伍倒是不难,只是军饷——” “臣明白。”高太师哪里能听不懂元苏的言下之意,当即又叩首道,“臣家中尚有些祖产,如今臣领着朝廷俸禄,足够一家人吃穿,这些祖产,臣愿上缴国库。” “太师此举,真可谓是解孤燃眉之急。”元苏颔首,“既然太师一心为着大晋,孤亦不会亏待如此忠心之士。” 高太师连忙谢恩,退回自己的座位之时,后背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有她打样,其余几位朝臣也忙不迭的上交了自己的府兵令牌和部分家产。 唯独怡亲王坐着不动。 当初皇女之争,她因着年纪小躲过了一劫。后来元苏继位,倒也没难为她。但近三年来,在怡亲王府的门客多了,她的心思也越发活泛起来。 此次元苏下令削藩收权,反对声最大的便是怡亲王。 她笃定元苏不敢对她做些什么,更何况母后在世时,就已经将西南分给了她。着实没道理再交还出去。 再者,元苏是不是母后的血脉。到现在她都一直存疑。 能证明元苏身份的,左不过只有素月,还有一支母后的金簪。过去她年纪尚小,不懂这些。但今岁她已经十八,即知其中或许有诈,又怎么会无动于衷,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抢了她大晋江山。 “陛下。”怡亲王一脸不悦,“今日是在云台山祈福的好日子,朝廷的事还是回京再说。许大人到底是个读书人,由她占卜总是来路不正,算不得数的。” 她重重咬在来路不正四字,高太师本来挨着她坐着,这会却是不动声色地慢慢往外挪了挪身子,免得一会被牵连。 “那怡亲王觉得谁来占卜,才是正路?”元苏不常笑,被怡亲王公然顶撞,不但不恼,反而笑容和煦。 “臣以为,既是问大晋气数,理应由皇家正统血脉祈福求卦。”怡亲王起身,轻蔑地看了眼跪在一侧许久不曾开口的许应书,脚步沉稳地上前,“若是陛下应允,臣愿一试。” 来云台山前,她早就问询过钦天监帝星之征。 如今只要元苏敢让她去高台之上,她自有法子让天意改变。 “也好。”元苏颔首,“既然怡亲王想去试试,孤也很好奇,天意究竟如何。” 怡亲王心中一喜,随意地行了礼,转身就往高台而去。 烈日当空,她站在高台之上,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日后登基的盛况。 “陛下。” 正当众人重新看向高台之际,沉默许久的许应书忽得开口,“午时将至。” 元苏瞧了眼还在高台之上忙碌的怡亲王,手指一挥。嗖嗖的羽箭声从四面齐齐涌向高台。 刹那间,被扎成筛子的怡亲王就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地从高台上重重摔落在地。 血浆四溢。 若说刚刚的众人还有所犹豫,现如今,全都伏地叩首,噤若寒蝉。 “看来许大人的卦象还是准的。”元苏神情未变,接过崔成递来,还沾着血的西南虎符,微微露出个笑,“果真是个灾星。” “只可惜了怡亲王。” 这样的情形,谁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己一言不对惹怒了陛下,落得个血溅高台的下场。 还是高太师察言观色功夫了得,当即顺着元苏的话扬声道,“陛下,怡亲王能替大晋挡灾,此生也已圆满。” “是,是,是。大晋必将长安。”回过神来的其他人忙不迭的附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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