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这些年来,倒是有劳殿下照顾我家阿芜了。” 秋氏面容含笑,眼神里却是怨毒不甘。 当日她将那丫头送去杨家的庄子上,就是想要那小贱人的命,她还奇怪,那贱人为何去了数年还活得尚好,想不到,这小蹄子阴差阳错竟是搭上了太子。 藏在袖下写满褶子的枯手,缓然收紧。 抬眼看了看谢锦宴,见他不说话,秋氏笑着又继续道,“不过太子殿下,虽说阿芜是老身的外孙女,但有件事,老身认为还是应当同殿下说一声?” “老夫人想说什么?”谢锦宴挑眉,冷眼看着她,似看穿了什么,冷笑道,“老夫人莫不是又想说孤的师姐不清白吧?” “这倒不是,只是,老身昨夜得知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我那外孙女阿芜原来在农庄的师父,九年前死了,死于他杀……”
第050章 、鸡飞蛋打 苍老的声音,宛如鬼魅森冷。 一瞬间唤醒女人沉睡已久的记忆。 “杨伯伯,求你别杀我,我会干活的,我什么都会做。” “小贱人!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惹谁不好要惹上沈家……” “杨伯伯真的……就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老子给你生路,谁给老子……啊!你……” 轰隆,一道惊雷炸起。 高大的汉子轰然倒地,尖锐的木桩将他身体刺穿,他瞪大了眼睛,面容因过度痛苦而扭曲。 血水在暴雨里溅起,浓郁的血腥味儿与新鲜泥土味儿在空气中混杂,电闪雷鸣下,女孩儿轻轻拭去面颊的血色,苍白的面庞惊惧却痴狂。 “杨伯伯,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找死!” 她喃喃笑着,眼泪与血腥在暴雨中混淆…… 那具还带着余温的死尸,也在暴雨中,被无数条毒蛇吞没…… 到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 “死了!哈哈哈哈……死了……” 尖锐而疯狂的童声在耳边回荡,俞青芜瑟缩着,颤抖着。 外厅,秋氏干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太子殿下,你可知那杨家汉子是如何死的?” “据当地居民所说,杨家汉子是落入狩猎陷阱里被刺穿腹部而死,不仅如此,他死后,一夜之间更被无数条毒蛇噬咬血肉,最后只剩下一具骨架,此后,那位在他庄子上学徒的女孩儿便失踪了……” “人们都说,是他那没有良心的徒儿谋财害命。但可惜,那夜下了一场暴雨,一切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官府只得以意外定案……” 秋氏皮笑肉不笑,一双老眼悠悠窥探对面的年轻太子,见他没有表情,又淡笑道,“太子殿下,据老身所知,那杨家就只收过阿芜一个徒弟。” “所以,沈老夫人是认为,阿芜杀了他?”谢锦宴轻抿了口茶水,讥讽笑道。 脸上既没有秋氏想要的震惊,亦没有半分恐惧。 秋氏一愣,似乎没料到谢锦宴会是这种反应。 顿了顿,又不甘道,“太子殿下纳这样一个杀人犯为良娣,就不怕丢了仕途?” “怎的?沈老夫人要去告御状?”谢锦宴嗤笑了声,冷眼看着她,“老夫人与其操心孤的良娣是不是杀人犯,倒不如操心操心十一年前,登州首富俞家五十口人灭门惨案。据孤所知,俞家的产业,最后都归入了你荣国公府,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要说此案与沈老夫人你无关,恐怕很难有人信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秋氏一震,几乎是暴怒。 她似想用怒气来掩饰些什么,然而,眼底的心虚却出卖了她。 望着谢锦宴犀利的眸光,秋氏脸都白了。 咬了咬牙,厉声又道,“太子殿下,你千万莫听我那外孙女谗言,她忘恩负义……” “师姐有没有忘恩负义孤不知道,不过,若是师姐要杀的人,那一定……” “是他该死!”男人的声音不大,那双凤眸里甚至还浮动着几分笑意,极是和善的扫视着对面身体绷紧的老太太,未等她说话,又指了指门口,轻声慢语道,“沈老夫人,人,要懂得知足,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小心鸡飞蛋打,请吧。” “对了,劳烦您向父皇说一声,就说你们沈家要退婚。” “理由嘛,沈三姑娘不清白,亦或是……沈三姑娘八字克夫,您选一个。” 淡笑着又添了一句,谢锦宴起身,缓步往内室走去。 秋氏怔在原地,瞪着他消失在隔间的背影,面如死灰。 这太子,是要绝了她家孙女的后路啊! 可若不答应,只怕整座国公府都会赔进去! 秋氏紧咬着牙,颤颤巍巍踏出太子府前厅。 屏风后,俞青芜一脸苍白,分明是腊月寒冬,却是满头大汗。 她紧咬着唇,瑟缩在椅子上。 见谢锦宴走过来,又强撑着站起来,僵硬的朝他福身,“妾,给殿下请安。” “师姐似乎很喜欢偷听?”谢锦宴将她扶起,轻扫过那微颤的唇瓣,眸色沉了沉,问,“师姐,那杨家汉子的死,是不是真的与你有关?” 闻言,俞青芜瞳孔猛地一颤。 本就难看的脸色,一时变得更难看了。 眸色里恐惧与杀气交织,斩钉截铁,“没有,我没有杀他。” “我那时才十一岁,他是那样高大,那样有力气,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真的?”谢锦宴双手搭在她肩头,似安慰,又似怀疑,双眸温柔看着她,轻声又问,“师姐,不相信孤?” “我……”俞青芜抬眸凝着男人片刻,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泛白的唇瓣微启,欲言又止。 最后,对着谢锦宴剧烈摇头,“我……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她嘴里不断地否认,身体却不由的靠进男人怀中,双手死死扣在他腰间,低低的抽泣起来。 谢锦宴抬起手,轻轻将俞青芜搂住,大手一遍一遍在她后背摩挲。 许久,直至怀里的女人彻底平静下来,他才缓缓将她松开,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道,“阿芜,你一直怕打雷,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个人……” 是被她杀死在雷雨天…… 后面那句话,谢锦宴没说出口。 俞青芜没答话,眼眶里依旧噙着泪,双手还抱在他腰间不肯松开,那双平日妩媚锋锐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满眼的无助和恐慌,含泪望着他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难怪了,难怪当日青芜初入师门时,他总觉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杀气,有的时候,隐隐之间,还能看到几分狰狞与空洞。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一个原本应该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却为了活命而杀人…… 那种恐惧…… 谢锦宴不敢再想下去,他闭了闭眼,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心疼道,“师姐放心,沈家,不敢乱来,沈老夫人不是傻子,孰轻孰重,她心中有数。” 闻言,俞青芜没答话,只伏在男人怀中,目光幽幽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马车里,秋氏面色暗沉,眉头紧拧。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荣国公府。 大门口,沈柔站了许久。 见祖母归来,赶忙上前搀扶,兴冲冲问道,“祖母,怎么样?太子殿下晓得了那女人的真面目是不是特别生气?”
第051章 、送上门儿 闻言,秋氏没答话。 只眼神复杂的看了孙女一眼,沉声吩咐,“进去说话。” “祖母,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不打算休弃俞青芜?”见祖母这般神色,沈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眉眼浮上愤怒,跺脚道,“太子殿下竟是这等纵容她?他就不怕丢了仕途!” “祖母,让父亲去陛下跟前告御状吧!” 她咬着牙,满面不甘,恼恨道,“我就不信,太子哥哥还能忤逆陛下!” 沈柔叫嚷着,便要拉秋氏去寻沈宗元。 秋氏本就心烦气躁,方才因着颜面尚还忍着。 此刻被沈柔这般一闹,顿时就黑了脸,刚一进房门,就狠狠将沈柔甩开,怒喝道,“沈柔!闭嘴!你以为你想让陛下如何就如何的?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整个国公府都叫你这蠢货赔进去!” 秋氏出身显赫,自小就没受过什么气。 活到如今,还是头一回受到这样的侮辱。 一想到方才在太子府里谢锦宴那副嘴脸,她是既恼恨又后怕。 恼恨那太子竟为了一个贱妾之后如此折辱自己,又后怕那小贱人攀上高枝后会替俞家翻案,到时,只怕整个沈氏家族,连带着她娘家秋氏,还有她姐姐夫家秦氏都要受到牵连。 如今,国公府岌岌可危。 她这个孙女,竟还为了那点儿小情小爱任性妄为。 秋氏是越看沈柔越生气。 而沈柔,则是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平日里最为宠爱自己的祖母,瞬时红了眼,委屈又茫然,“祖母,您什么意思啊?您是吃了火药么?孙女不过是想嫁自己喜欢的人,您不帮着孙女就罢了,您还这般凶狠……” “再说了,孙女让那俞氏滚蛋又有什么错?俞氏不过是个商户之后,她母亲又是那般下贱肮脏,她根本不配做太子哥哥的良娣。若不是因着她心思深沉,手段下作,她哪有资格伴太子哥哥左右?” 沈柔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换做从前,秋氏必是心疼得很。 但此刻,瞧着沈柔那般愚蠢任性模样,她更加怒火中烧了。 冷沉的剜了那不争气的孙女一眼,秋氏刻薄的打断了她,“你还知道俞氏心思深沉?你但凡有她一半儿的手段,也用不着我这个做祖母的替你操心。” “你可知道,太子为了那俞氏,都要将咱们国公府逼上绝路了!如今为着国公府,为了你两个哥哥的前途,只得牺牲你了。” 秋氏叹了口气,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又拍拍沈柔肩膀道,“阿柔,明日,就让你父亲入宫向陛下退婚去,以后这门婚事,你就别想了。” “什……什么?”沈柔满眼泪光,正欲再撒娇逼迫祖母为自己做主,听到秋氏这话,顿时就傻眼了。 秋氏无奈的看着她,心中虽然不忍,却还是只得实话实说,叹息道,“阿柔,祖母就实话与你说了吧,今日太子听闻俞氏曾杀了人,他并未有半分怒气,反而有包庇的意思。除此之外,太子还与祖母提出,让咱们沈家自请退婚,理由是……你不清白,亦或者克夫……” “祖母若是不答应,他便要对付咱们荣国公府,你也晓得,国公府至今日富贵也不尽清白,倘若太子真与咱们作对,恐怕到时……咱们连命都保不住。” “他如今为了俞氏能这样对付国公府,你说你若真嫁过去,哪能有好日子过?” 秋氏唉声叹气,苦口婆心,希望孙女能够理解国公府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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