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问他:“世人都求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你怎么就这般想不开要变老?” 少年端着一副神清骨秀的眉眼,故作轻松地笑着:“她似乎等不到我变老了,可我就想与她……共白头。” 巫医用看癫子的眼神看他,丢给了他一颗丸药:“你这痴人!就一颗,再多没有了。” 那颗紫黑的小丸子,似乎透着几分不祥的气息。 荀卿毫不犹豫地咽下,待他回到家中一看,铜镜里的自己头发已然花白。 他眼里泛起泪光,终于可以追上她了。 回到屋中,芙姝又将他当成入屋行窃的贼了,一边奋力用笤帚打他,一边忙声唤着小宝。 荀卿被她打得满屋子转,捂着疼痛的头说:“哎哟,我是小宝,我就是小宝!莫打了,哎哟!” 芙姝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又扯扯他的头发:“你怎么出了一趟门便成了这副模样,头发怎么白的?” 他将一切都如实跟芙姝说了,她十分错愕,似是没想到他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他温和的眸子里蕴着融融笑意,就像外头的春光那样和煦。 芙姝静默许久,才小声说了句:“小宝,你怎么这么傻啊!” 她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掉,老去的少年伸手拂去她的泪,温声笑道:“你不愿嫁与我,亦不愿我嫁与你,我只能以这种方式与你共白首。” “如此,你还会嫌我么?”他拉起她的手,故意放在自己苍老的面颊上。 他总是这样,芙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想说自己从未嫌弃过他,却又不想直接开口,便扭过头,低声道:“听不懂你在说何话。” 听罢,少年眉眼弯弯,侧过脸,亲了亲她的手心。 翌日,两个老去的少年人相互依偎在院中盛开的桂花树下,眉眼相当平静,似乎只是想一枕黄粱,大梦一场。 又过三日,院外有路过的百姓瞧见,那静悄悄的院子里飞出两只翩跹蝶,相互追逐打闹,好不亲昵。 【番外】芙蓉与圃人(一) 传闻,花神的花圃里有一株集天地之灵孕育的小芙蓉。 小芙蓉长得矮,周围的植物都比它高,许多时候日头照不到它,寻常花精沐浴三日的日光便能化为人形,而它每沐浴半月的日光才能化人身。 即便如此,小芙蓉仍然很开心,日子仍过得没心没肺。 一日,花神邀请了两位客人,很不巧,比较小的那位客人捧着一卷书,沾了泥的草鞋踩上了它的叶子。芙蓉有些生气,可是距离自己化形还有三天,只敢怒不敢言,用自己叶片上的小绒毛刮了他一下。 哪曾想,那小东西直接坐在它身上,举起手哇哇大哭起来:“呜哇,师尊——” 不远处,花神正与另一位客人攀谈,听到小孩哭闹,话音一顿,走过来看他。 花神捂唇惊呼:“哎呀,小仙的花!” 客人俯下身,望着被压蔫的小芙蓉与哭闹的孩童,蹙起眉,一手捏起小孩儿的耳朵:“阿空,你又闯祸了?” 小芙蓉努力直起腰,瞧见一张和花神一样年轻的脸,靛青的长发松松地束起,眉眼凌厉明艳,却穿着一身土褐色的长袍,显得不伦不类,十分突兀。 “师尊!它扎我!”他一手揪住小芙蓉的根茎,拽来扯去,大声哭闹。 青年没有管教小孩子的经验,只板起个脸,将小孩提起,直愣愣地凶道:“不许哭,噤声!” 小孩呆呆地眨眨眼,似乎不敢相信师尊会对自己这么凶,泪水如同泄洪,哭闹声镇破了天。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又将花神花圃里的花全压了个半塌。 青年利落地将袖子挽起,正准备抓住小少年的衣领,可他却眼疾手快地抱头一滚,跑了。 花神瞧着青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捂唇笑曰:“阿寂,看来你须得寻碧霞元君好好讨教讨教了。” 青年愧疚地瞧着园子里的花,对花神深深地作揖道歉:“竖徒顽劣无礼,在下这几日定严加管教!” 他惭愧地说要留下来照顾这些花,花神欣然答应。 他照顾得十分细心,哪个时辰要浇什么花,花神只说过一遍,他却全都能记住并且精准执行,就连一直被其他花掩盖的小芙蓉也能沐浴一整日的阳光,他每日会在浇水施肥时检查一遍虫害,指尖轻柔地捻弄着芙蓉的花瓣,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小芙蓉喜欢这样细心柔软的触碰,总觉得心底有些麻酥酥的。 第三日一早,小芙蓉化了形,便瞧见一个坐在不远处打坐的身影。 她蹦蹦跳跳地凑近,鼻子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滴溜溜的眼睛在青年的面上逡巡。 “你在神神叨叨地念什么呢?”她冷不丁地大声问他,“还不快给我们浇水,我都快渴死了!” 青年猛地睁眼,视线撞入她瑰丽的眼底,脸上泛起热浪,想推开她,却又在触及到那赤裸的皮肤后猛地蜷起指尖,不多时,整张脸都烧得红彤彤。 昨日花神走时刻意嘱托,花精乃天地之灵,心中无有世俗伦理、男女纲常,不可像对待寻常人类一样,起初他还有些想不明白, 如今却是全懂了。 “是在下疏忽,对不住。”他站起身,一边提起手旁的水壶给花圃浇水,一边生涩地念着什么五蕴皆空一类神叨叨的话。 小芙蓉唇角勾起,嘿嘿一笑:“我吓你的,还没到时辰呢。” 果不其然,青年浇水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更窘迫了,紧紧攥着水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敢转头瞧她,听她细声细气地说话,自己声音也不敢大了,一句为何戏弄于我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她走近他,见他头顶羞得快冒烟,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弄他的脸。 青年眼中满是疑问,蹙眉询问:“你、你在作甚?” 小花精心思单纯,只要感知到花圃有人用心照料,心情就会变好,她觉得这样会让他心情也变好。 “你是人吗?”她捏着捏着,又问。 “我还没见过人呢,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人,你干嘛从凡间上来呢?” 花圃里最大的几位老花精下了凡,不曾回来过,说是被凡人迷住了眼,忘记回来了。 她经常问其他的花精,人到底是什么?但是它们都只说人会迷眼睛,人坏。 大家都很怕人,这几日都不曾化形出来,她有些好奇,这才化了神出来问他。 “你这里怎么有东西在动,可以摸摸吗?为何花神没有?原来人的嘴唇跟花瓣一样,是软的。” 他微微后退,小芙蓉又好奇地贴上来,由此往复,青年颇为无奈,只得坐下说:“在下是僧人,今次只是上来参拜师祖,此处是在下的喉结,唔,嘴唇不能摸了……” 小芙蓉问了一天,他解释了一天,到最后嘴都说干,小芙蓉还在问,瞧见他嘴唇开了裂,心下一慌,便拿起水壶,给他浇水。 青年无故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水,心下微怔,随后忍住心底升腾的燥意,幽幽抬起眼皮,骤然瞧见花精一张无比期待的脸,墨色的瞳孔映出着水珠的亮色,显然是将他也当作了花精,一时间,训斥的话语再次堵在喉咙间。 她问:“人,我该怎么唤你呢?” 青年喉间滚动几许,温声道:“妙寂。” 不知不觉,天上的日头降下,月光照在花圃旁的池子里,树叶落于池面,泛起层层涟漪,潋滟着与她眼底一样的亮色。 她坐在距离他两手的位置,静悄悄的,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说话说累了。 她不说话,妙寂自己便打坐入定,二人之间的氛围就是这样不咸不淡。 小芙蓉左看右看看了个遍,都看不出他身上有哪里可以将她的眼睛迷住,而且他自己似乎也对她没有什么想法,问什么就答什么,颇为无趣。 最后,她轻轻叹了一声,道是:“妙寂,你和其他人真不一样。” 虽然她没有见过其他人,但大家都说凡间的人会迷眼,很危险,而他不会,所以勉强,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不一样吧! 【番外】芙蓉与圃人(二) 妙寂微愣,他完全知道花精说的话是何意,才说了自己是第一次看见人,就要说什么他与其他人不一样,还要用那样认真的语气,似乎想要谁当真呢。 但是,只是听见她亲口说,这颗沉稳跳动的心不知怎的就多跳了几下。 他复垂眼,唇角微弯,额前青丝悄然垂落:“你又怎知,我与他人不同?” 小花精支支吾吾,她又将他反反复复看了数十遍,她想说你不像其他人一样坏,但是她确实也不知其他人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她只是听说而已,或许……或许其他的人也像他一样,不会迷她的眼,那她岂不是错怪了其他人? 她倏然起身,回到花圃蹲下,不一会儿就变回原身,娇嫩的花瓣仍旧如同白日般鲜妍明媚,只是远看颇有些蔫头耷脑,像是不高兴了。 青年僧人静静瞧着,半晌才失笑一声,走出花圃。 小芙蓉回到花圃后,有花精来同她交谈了。 “你就不怕他把你带到人间去?” 小芙蓉摇摇头。 “可你今日看了那个人那么多回呢,哼,依我看,再过几日,他勾勾手指,你就要跟着他去了!” 小芙蓉听到这话,登时不乐意了,颇有骨气地回道:“我能化形,要去也是自己去!” 小芙蓉确实很想去看看,她想偷偷溜去人间,看看其他人到底是何模样。 * 数日后,花神终于从人间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瞧见那青年僧人坐在花圃边打坐,眉目平静,神态自然,身旁还坐着个神思恍惚的小团子,眼皮沉沉地半阖着,单手托着个头,一垂一垂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耷拉到地里了。 僧人的举止与前几天的并无不同,只是袖角蕴了些散不去的芙蓉的气味。 她幽幽地朝那花圃瞥去,只见花垄间亦是岁月静好,一片喜人的长势,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少了? 她才走近,青年僧人便睁开了眼。 “花神。”他平静地拿出手袖中的小花环,漂亮又娇艳的粉白色,一瞧就知道出自哪位花精之手。 花环上闪烁着几颗饱满的露珠,在日头底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花神略一拂袖,只见里面跳出一个小芙蓉的虚影来。 她将身上的花瓣都一片片摘下来,仔细串成花环,趁他入睡时塞在他的衣袖里,一边塞一边喃喃自语:“我这花瓣可漂亮,你坐在这里等我,不许丢了,待我从人间回来再还给我。” 花神深吸一口气,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每岁都有几个想不开的花精跑到下界去,然后一去不复返,她倒聪明,还知道把身上珍贵的东西都留下再走。 她捏捏眉心,自叹一口气:“没事,她是我从息壤带回来的,灵智比一般花精要高些,会自己回来的,你不放心的话,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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