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贫僧坐在此处等。” 他一连等了五百年,等得花圃里的所有花精都不怕他了,小芙蓉还未归来。 花神渐渐也坐不住了,亲自下界寻了一趟,也没寻到,最后,小芙蓉是自己回来的。 她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身形残破得如一棵小草,身上衣袍松垮,脸上沾了无数泥沙血泪,皮肤裸露之处伤痕累累,她无比虚弱地倚在他怀里,丝毫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他顿时惊醒,脊背僵直得无法动弹半分。 直至夜半,他才听见她开口。 那语调仍旧轻柔,只是每一句话的话尾都携着不自觉的媚意:“我弄清楚了,其他人与你不一样,呜,好累啊。” 原来是因为他那句话,才被折磨得如此狼狈? 晚风拂动他的长发,亦拂散了面颊上的热意,他觉得自己的一颗滚热的心被她揉乱投入冰池之中,浮浮沉沉。 “不一样么?”愧疚之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将无比脆弱的小芙蓉拥入怀中,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眶,心中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不可言状。 小芙蓉蹭了蹭青年绸缎般的软发,嘴唇张合着叼起半缕,含糊不清地说:“嗯,你等我醒来,再细细同你说呀……” 可是他没等到她醒,却等到了天界神君的追责。 说是她这次出逃,被仙界其他祥瑞见了,纷纷效仿,一夜之间,天界的仙兽祥瑞跑丢了大半,她作为祸首,需得重罚,不仅要拔掉仙髓,还要丢下畜生道去受轮回之苦。 花神提着袍裙,慌慌张张地跑来,眼里泛着泪:“我保不住她了,阿寂,你带她走好不好?” 妙寂站在原地,难得地有些呆愣,嘴唇张合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个好字。 他将蔫了吧唧、沉睡不醒的小芙蓉与她的花环一齐揣在怀中,跑到了一座山头,藏匿起来。 有天兵天将下来寻她,他一边心如擂鼓,一边摇头说不曾见过。 这是妙寂头一次打诳语,他不知小芙蓉是否要下畜生道,只知自己是定要下了。 他来到那座山头上,山头上不仅仅有他,还有一对双生子,一人名玄微,痴迷练剑,一人名唤玄清,痴迷医术,他便将奄奄一息的小芙蓉栽在那郎中的药田里,带着不省事的小徒弟,在这山头中寻了个僻静之处住下。 小芙蓉足足睡了两千多个岁月,他便念着那句话,默默等了两千年。 玄清不止一次地笑他,可是他却无动于衷,执着地坐在药田旁,经受数千年的风吹雨打,执着地等着一句等不到的答案。 终于在某个初春,他手中的花环化为星星点点的金光,与那株蔫枯的芙蓉结合在一起,飘向天空。 他慌张地伸手去捞,却被玄清挡了回来。 “她要历劫,不会再记得你了,你不必再愧疚,随她去吧。” “可是……” 他还没有等到她的答案。 他长久地凝睇着那片碧蓝的天,心中似乎被谁挖走了一大块,漏着风,将肺腑吹得生疼,他极目远眺,想从云层中再瞧见那抹跌撞的身影,直到眼角睁得快裂开,都没瞧见任何 东西。 他似乎再也等不到了。 玄清不知他竟能失落成这样,赶紧转移了个话题:“唔,你愿意留下来么?我方才占算了一卦,此处有你先祖留下来的福祉,你若留下来,与你修行有益。” 只见青年僧人拢了拢身上的祖衣,低声答道:“好。” 哪知妙寂并不是回答他,他瞧着那片田垄,心中想的全是花神曾说过的话。 会回来的,会自己回来的,再等等罢。 怔愣间,一个小少年从山的那边跑下来,用滚了满山泥的脸蹭着他的衣袖问:“师尊,你在等谁?” 【番外】师尊与徒弟 又过了五百年,太华山在二位双生子的奋力经营之下,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而妙寂这头也很忙碌。 他的小徒弟是他从死人堆掏出来的,先前是某个世家的小公子,命格很不好,每一世都很短命。但这亦是因为族中之人常年逞凶肆虐,无恶不作,引起众愤,被仇家合力诛杀之后,楚巫更是将他全族上下诅咒了千余年。 至今,弥空仍在替家中人受业,一到十五岁便会因为各种原因惨死,尔后再转生至下一世,继续受业。 还好,过完这最后五百年,业报就算偿完了。 妙寂仍记得头次在乱葬岗遇见他,那小小的头颅耷拉在一个死去多时的妇人怀中,一手里攥着块满是血污的平安锁,被无数恶魂缠身撕咬,却仍会用又脏又亮的眼神瞅着自己。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不,也许是见过的。 未出家之前,他的境况与这个小世子差不多,只是他没有将自己护在怀中的爹娘,他是被他们推出去挡灾的。 妙寂刚入世,便被这小童用清澈的眼神骗了过去。 收了他当徒弟后,妙寂才发现这孩子本性其实顽劣难改,无论过了多少世都改变不了。好在他聪颖,东西教一遍就会,又肯吃苦,就连妙寂这个未曾收过徒弟的师尊都感觉教得很省心。 “呜哇——师尊!” 嗯,还是暂且收回方才那句话罢。 妙寂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静道:“何事。” “别人师尊都给自己徒弟买新衣裳,为什么师尊没有给我买新衣裳?我看妙宗还有夜行衣呢!” 妙寂伸手摸摸他的头,温声道:“阿空,衣物首饰皆是身外之物,外人不在意,你修佛法,更是无需在意,更何况,你身上这件最好,不显脏,好浣洗,还可再穿三两年。” 其实他这话也不完全是真,只是这几日修缮佛塔,四处都要用钱,比较拮据。 “可是、可是我走出去,他们都笑我是没有师门的野孩子……小乞丐……”他越说,越低落。 青年听罢,默默将手收回衣袖,抿唇静道:“好,师尊知道了,你今日可饿了?师尊今早熬了千年灵芝汤,你可要喝?” “要!” 妙寂笑了笑,从灶房里头端出来一锅蘑菇汤,弥空香得口水直流,一直鼓掌叫好,妙寂缓了一口气。 可是饭桌上,小小弥空指着他烧焦的衣袖,又问:“师尊,你的衣袖怎么变得这样黑?” 妙寂心如止水地解释道:“采灵芝蹭到泥了。” “师尊,这灵芝真的是千年灵芝吗?”小少年指着一个大大的花菇问道。 “是。” “嘿嘿,弥空能跟着师尊好幸福,每天都能吃仙药灵芝!”小少年夹起‘灵芝’,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他偶尔会看两眼坐在身侧的妙寂,然后傻笑几声,最后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我才不是野乞丐呢,我可是有师尊疼的!” 妙寂心中一股暖流划过,眼神划过小徒弟打了几个补丁的衣袖,心想确实要换件新的,至于修缮佛塔之事,之后慢慢来也可,总归是急不得的,孩子的事才是要紧。 他用剩下的一点灵石精心挑了几匹布料,用草木染上颜色,又在太华山下寻到几个妇人,讨教了缝衣的方法,然后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不眠地缝了数天,终于赶在除夕之前,将新衣裳给弥空换上了。 弥空开开心心地捧着衣裳,激动地上蹿下跳,在净空山来回跑了数十圈。 他在净空山炫耀完后,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别的山头炫耀。 一圈下来,他开心地有些飘飘然了,因为他走遍了太华山,大家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羡慕得嘴角都没下来过! 他跑得累了,便走到太华山的后山,躺在草中打盹,醒来时便瞧见有个与他身量一样高,表情却拽拽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弥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太华宗新入门的弟子,荀卿。 先前,弥空总觉得他为人冷漠,不好接近,这回他穿着新衣裳,胆子也大了不少,便主动上前打招呼:“你就是太华宗第一天才荀卿?” “嗯。” 弥空嘿嘿地笑了两声,又朝他凑近一步:“你师尊给你买了新衣裳没?” “嗯?” “你看,这是我师尊给我买的,这质地,这颜色,比你们太华宗的宗服也不差多少!” 荀卿难得有些沉默:“……” “哎,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你不用太羡慕我,毕竟我师尊可是对我天下第一好!” 少年终于憋不住了,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尔后慢条斯理地迎着他的话说:“是么?我是在想,你的袖口怎的一个缝在脖领上,一个缝在肚脐眼儿上?真别致!” 晚上,弥空无精打采,耷头耷脑地回到净空山,他原本想问问师尊为何要将袖口缝在脖领上,却发现师尊还在房中计算用度。他一手撑在太阳穴上,眉头愁得发紧,眼底透着青黑,难掩疲惫,甚至早上采蘑菇弄脏的衣袖还未来得及洗。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袖口早就被磨破了,师尊却是吭都没吭一声。 弥空的眼睛瞬间就被泪水染花了。 他弱弱地开口唤道:“师尊……” “你回来了?”妙寂回头,起身领着他回到禅房,睡前给他掖了掖被子,温声道,“咱们明日要去山下讲法,早些睡吧,先前总听你说想吃糖饼,明日正好赶上庙会,可以买些回来。” 小小弥空闭上眼,努力忍住酸涩的泪意,一手攥着他的袖子道:“嗯,师尊,我明日还想穿这身衣裳。” 后来,师尊每年都送他一件新的衣裳,虽然款式颜色都大差不差,但袖子总归能对上膀子了。 师尊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他成为了所有人都尊崇的佛者,弥空也跟着他学了很多东西。 他学会了修缮佛塔,造佛铜像,做木工,打扫禅房,缝补僧衣,还有做斋饭。虽然过程很艰辛,师尊与他仍旧闹出了很多乌龙跟笑话,但他最终还是很认真地学会了。 随着年岁的逝去,弥空逐渐长大了,他再也不愁没有衣裳穿了。不仅不愁,甚至还能给师尊、给自己做一件。 但是,但是他还是最喜欢师尊送给他的第一件。 【现代番外】朋友圈与前夫哥 最近哲学系来了一位新老师,一来就是副教授,听说是学校从某院校费尽心血挖来的,很有名望。 芙姝跟着夏桃慕从大凰国穿过来很久了,一开始夏桃慕能力不太够,没能直接穿到现代,芙姝睁开眼,发现她们竟身处枪林弹雨的地道战之中,再躲慢一步就要被打成骰子了。 她留在在这个陌生的人间摸索了一百年,十分漫长的一百年。 她学了很多新时代的文化,学会了如何使用彩电,手机,网上购物等,夏桃慕原先是在学校里教洋文的,她便同夏桃慕学了一阵子洋文,可洋文究竟只是芙姝用来研究文化的工具,她最喜欢用洋文看文献,看报告,然后研究各个国家的思想文化,最终她一路深造考研,上岸X大哲学系专业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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