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朝他缓步走来,松松垮垮的衣领,隐约可见透出一片肌肤如玉,美人骨凹的有致,单手反靠肩上,手指勾着件外袍,下面露出一段白皙有力的手臂,上面压在竹席上的一片微红睡痕,清晰可见。 她头发挽的道士髻,已经歪了下来,漏出一段墨色长发,斜斜的耷拉到在她肩上,落尽她的领口里。 真好看的仙子啊……他恍惚看向她的脸蛋。 “直娘贼!怎么是你!”他大骂出声,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居然把她认成仙子,他真的是有病不轻! “说话放尊重点,我留你一条命是有事,你可别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人。”林沉玉冷眼看他。 “那你杀啊!” 林沉玉嗤笑一声:“等你哥哥来了,再杀你不迟。” 海东青忽然浑身一颤,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林沉玉。眼眶里血丝狰狞:“林沉玉!你写信给我哥,最好是索要金银财宝,而不是想对我哥下手,敢动我哥哥!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 她在鲤城的时候,打听到了海东青的身份。 他父亲原是鲤城的富商,是第一批出海经商的人,轮时间起来更比许浑要早,那时沿海的海盗还不多,出海可谓是一本万利。可惜知县盯上了这生意,要和他父亲分利,他父亲拒绝了,就遭到了知县的报复。他找了个借口把他父亲抓了起来,斩首示众。 家破人亡,两个儿子连夜逃跑,就这样流落到了海上,被海盗收养了。大儿子她打听到了,就是南海附近最出名的海盗队的头子,江湖人称“一点青”。 虽然身为海盗,却是个热心肠的人,从不打劫普通渔民的船,若是遇上善人,他也会放行。平时有钱会在渔村里兴办义塾,灾荒年间也会去赈灾布施。可惜就是过于溺爱弟弟,把海东青宠成这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样。 这些年局势动荡,她们一家常常往来出海,海东青又和她结仇,若是没有个保驾护航的,她甚是担心。 海东青看她不说话,急了,哑着嗓子吼:“你喊我哥哥来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把他骗过来杀掉!我告诉你他成了海盗都是你们这些狗官逼的!你凭什么杀他!凭什么!要杀你杀我好不好,杀我好不好!” 海东青拼命挣扎,麻绳磨破了他的肌肤,渗出血来,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拼命挣扎着,匍匐到她脚边。 “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他是个混账,可他哥哥是个好人! “我何时说了要杀他?”林沉玉挑眉。 “官府发了告示,铺天盖地的要逮住他凌迟处死!他做错了什么!我爹又做错了什么!”海东青瞪大着眼,眼里满是不甘,都是官府逼的他全家变成了这个德行模样!逼得他们家破人亡,害的他们流落海上还不放过他们,他恨啊! 林沉玉冷笑:“那你在外头混账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哥哥?现在倒是兄弟情深起来了,晚了。” “林沉玉!” 海东青发出一声怒吼,他眼眶里全是泪:“我求求你了,不要动我哥哥,求求你了。” 他给林沉玉跪下了。 * 一组小舰队已经开到了渔村附近,为首的青年男子壮实而沉稳,他和海东青有七八分相似,林沉玉带着五花大绑的海东青来的时候,那男子眼前一亮。他前几日通过渔村的眼线收到林侯爷的信,让他带着东西来赎人。 他想的是,弟弟可能调皮惹到了侯爷。 那白衣少年一靠近,他有些恍惚,这就是侯爷吗?果然生的清秀好看。 可下一句话,把他差点没吓跌下船来。 “和你说一句,你弟弟炸了我的船,险些杀了我。” 一点青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扶着额缓缓看向弟弟,弟弟被林沉玉用麻绳拽着,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他脑子一片空白。 弟弟他都干了什么! 海东青看见哥哥,自然是乐开了花:“哥你来赎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你要当心林沉玉!她狡诈的很啊!” “闭嘴!” 一点青气的发抖,他抽出鞭子,啪的一下打在海东青的胸前,他饱满的胸脯上瞬间多了道鲜艳红痕,沿着他喉结处斜斜打到胸心。 “侯爷!是弟弟愚昧无知,有眼不识泰山,让侯爷受惊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管教不严!我一定将他带回去严加看管!” 一点青好似狠了心:“来人!给我抻住他手脚!我亲自断了他手筋脚筋!给侯爷赔罪!” “哥!”海东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侯爷!我带来了黄金并珍宝,都是我们船队这些年的积蓄,我愿意一并献上,只求您能留我弟弟一具残躯,一点青愿意以性命相换,敢问侯爷可以答应草民这请求吗?”一点青扑通一声,给林沉玉跪下了。 他并不觉得侯爷能放过弟弟,那可是谋杀之嘴!杀个七品县令都要斩首,更何况他弟弟要杀侯爷! 当官的大多都心思诡谲,他摸不清侯爷究竟想喊他来做什么,不过有一点他清楚,必然不会是个善茬,当年他们爹不愿意让利,就叫官府杀的家破人亡,跟这些人打交道是他不愿意的。可他舍不得弟弟的命,竟然侯爷叫他来,必然是要做个交易,他带上了这么多年的全部积蓄并财宝,甚至不惜先下手为强,叫弟弟成个残废,自己尊严也丢的干干净净。 只求侯爷,留他弟弟一命。 林沉玉忽的笑了:“起来起来,我也不要你们的命,也不需要金银财宝。我拿你弟弟的命,原是想要你一个承诺罢了。” “什么?” “今后护送我们一家出海归海,风雨无阻。”林沉玉笑:“那么三日后,还麻烦一点青大海盗送我们再次出海,我们这里见。”
第45章 间章·翻手为云覆手雨 时延寿十七年正月二十日, 午后三刻。 “报!” 斥候面色苍白,带着八百里加急塘报越过重重关显,一霎直抵养心殿上。 上首的帝王顾螭拥着孔雀裘, 面色灰败, 面色不虞。他少年不幸,旧疾在身,每遇风寒批阅奏折的手便发颤起来,何况今儿冻的厉害,冰凝砚台, 笔底晦涩,他连写两个字都打了滑。 他不愿意在臣子面前失了面子, 索性丢了笔, 冷眼看向来人:“说!” 斥候面色惨白, 他料定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表情不耐。 “启禀陛下!秦元帅和林老侯爷秘密前往京城路上, 驿站走水,两人业已身亡,葬生火海!” 整个养心殿陷入了沉默, 旁边捧墨伺候的燕洄不敢置信的抬眸。 秦元帅!南朝边防的脊梁柱!虽则退隐多年,可她对于塞北各国的震慑, 无人能敌,如此一位奇女子, 就这么没了? 片刻后, 帝王顾螭喘着气,一双凌厉凤眸里眼神如刀, 眼底猩红,他一把扫了案上奏折, 掉落地上,咬牙切齿道: “你们都干的什么好事!干的什么好事!朕叫你们请他们来京城,是软禁起来!软禁!不是要你们中途杀了他们!” 燕洄面色严肃而恭谨,跪在地上:“万岁息怒!” “啪!” 砚台砸碎在他脚边,溅的他红色飞鱼服一阵墨梅斑斑。 帝王声音喑哑,面上青筋暴起: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慎刑司那个曹虞做什么吃的!打入大牢!朕为了打压那个不男不女的混账东西,抬举了他这么久!连个小事都办不好!” “都是废物!滚!通通滚!” 他看不惯那不死不活不男不女的萧匪石已经很久了,本以为是一把杀人的刀,带回来后却发现,那人不仅仅刀锋锋利,连刀柄上都淬着毒。 他忍她很久了,找了个机会打压了下去,没想到提拔上来的人,一个不如一个,没有萧匪石半点的聪明和手段,还尽坏事,他受够了这些个蠢货。 蠢,比毒更难忍受。 他拂袖起身,本就惨白的面容看起来越发狰狞,燕洄拦住他:“万岁!奏折还没批……” “丢给那个混账去批!把她从禁苑重新召出来!叫她重新回养心殿!” 燕洄低声一喏,收拾起来地上的奏折,离开了养心殿,他看着殿前跪着一群惶恐不安的宫女,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大年初一,顾螭借口祭祀不周,一举夺了萧督公的权,交给曹虞,将她打入禁苑伺候那些个疯子,大家都以为萧匪石再难起身,纷纷落井下石。她却淡然处之,如如不动: “休息一阵子,倒也好。” 果如她所言,正月二十,她便官复原职,再返中宫禁掖。 燕洄心情颇好,看着那些个对萧匪石落井下石的宫女们,如今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他又抬头看了眼天,啧了一声: “这宫里天啊不如外头,阴的日头到底是多些,可别可着自个晒了两天太阳,就忘了日头什么样了。” 他拐个弯,屏退随从,径直向禁苑去了。 * 禁苑内一处偏僻院落里,房门紧闭,积雪未融,室内却是春意融融。 “死了,死了好啊哈哈哈哈!秦虹!林景明!我有生之年也能看见你们死!我好痛快啊!” 皇后霍媚娘眼中满是兴奋,口里只颠来倒去这一句话,忽然身子一抽搐,她娇吟一声,满面潮红的捂住嘴,腰肢一软倒在床上,她染的鲜红的指甲紧紧掐着锦被上的戏水鸳鸯,娇艳的脸上一阵失神,脸蛋轻轻靠在身边人的腿上,轻轻磨挲着。 是的,床上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女子打扮的人。 她的存在感很低,和扭着腰肢喘息,红着脸儿扭动的皇后相比。她近乎是个死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弱不可闻,一丝一毫不被室内春意所染,如如不动,好似老僧入定。 她穿着圆立领的淡色袍,领很高,盘着边儿镶着细细的掐金丝,几乎见不着她细弱的脖颈,她衣裳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花纹,外层罩着层轻纱,有如月披云雾,更起朦胧。 霍媚娘笑的暧昧,喘着气,眼神恨不得拉丝: “督公果然,又秒又知趣,怪不得那么多姐妹们,争先恐后的爬督公的床呢。” 萧匪石转过脸来。 她的脸清瘦隽丽,明明是很美的相貌,却是偏偏让人看见不寒而栗,大概是因为那双眼吧——漆黑的眼微凹下去,眼周有些青黑,憔悴又冷苛。她的瞳仁漠然至极,即使在床帏之间,都不曾有一丝的波动。 萧匪石缓缓抽手,修长的指尖上水渍晶亮。她连衣裳都不曾乱半分,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一脸糜色的皇后,声音沙哑,语气平缓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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