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递给她一封信,萧匪石擦了手,缓缓打开,看完后,将信纸折叠了,搁在油灯上,油灯嘶的一声冒出一缕青烟,她静静看着信纸化为灰烬,丢到了香炉中。 烟火缭绕里,隐约看见落款处两个字。 秦虹。 燕洄递过奏折来,萧匪石自旁边青玉小案拈过朱砂笔来,笔尖有些发硬,她含入口中轻轻浸润片刻,苍白的薄唇上瞬间染了胭脂色。 批硃。 她一目十行,笔下丹红。眼里无喜无悲,眸光曾未动过分毫: “去年,十本奏折里面有两本弹劾咱家,今儿大家倒是闹腾,才阅了五份,就有三本状告咱家的,要皇上赶尽杀绝的。”萧匪石嘴角露出极浅极淡的笑来。 燕洄笑的肆意:“可惜了,落井下石正中被人看见,督公可要我去提点提点这些人?” “跳梁小丑,何必费心。” 萧匪石目光扫过这些个弹劾的大臣,有宰相,有太傅,有尚书……她语气平淡。 她批阅完了如山的奏折,丢了笔,手却因为咳嗽颤了一下,笔从笔搁上落下,滴溜溜在桌上打滚,正被桌前摆着的一个牌位挡住了。 笔停了下来。 萧匪石咳嗽完,只感觉喉间一阵鲜血上涌,她不动声色的咽下去,伸手拿笔。 指尖触碰到了旁边的牌位,上面落了些灰,她眸子看过去,无喜无悲。 上面写着 亡妹萧绯玉往生之莲位 ——家姐匪石恭立 她收了目光:“批完了,陪我下盘棋吧。” * 她房间里有个棋盘,落了灰很久。这棋局就这样摆着,无人动。若是懂棋的人过来看,定要摇头,这棋都是些什么东西?毫无章法,黑子白子乱摆一通。可若是懂军事的人细看,就能看见,棋盘上隐约刻印着南朝的全局地图,这黑白如局势,泾渭分明。 燕洄和她对坐了。 萧匪石拈起中心的一颗黑子,丢进了棋奁中。 燕洄笑:“这棋子原是皇后死了,想不到她居然也配做个棋子。” “她不配,她手里的虎符配。” 萧匪石今日似乎有些心情不错,居然开口和他解释,继而她又拈起一枚白棋,从最边缘,挪到了上边,停住了。 “秦元帅和林老侯爷吗?来,丢这里吧,那两个人您也杀,真是下得去手呀,不怕小侯爷再记您一笔么?” 燕洄递过去装着白子的棋奁。 萧匪石执子不落,只是淡淡扫他一眼,并没有将白子丢回去,而是落在了西北一角,正堵住一群黑子。 燕洄猛然抬头,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来:“元帅还没死……” “观棋不语。” 萧匪石默不作声,并不回应他的话,至此,棋盘重新布局。 燕洄低声笑了:“也是,您怎么可能动这两个人呢,毕竟是小侯爷的亲生父母。”说着,他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往棋盘的最南边瞥去。 萧匪石微微抬手,又压下去,遮住了最南边那一颗孤零零的白子,她似乎不想让旁人看见。 那子白如玉,莹润而透亮,和别的子材质不同。她似乎很喜爱,轻轻的把它护在袖子下。
第46章 “请上船。” 海天之际, 风云不起,高大的小宝船停在岸边,风吹动着桅杆上扬起的船帆。一众海盗皆盘着发, 发梢系着红绳, 恭恭敬敬的站在船上,这艘船是他们海盗队最好的船,用来迎接贵客才会下水,按照约定,一点青三天后要亲自护送林沉玉到鲤城。 他如约到了。 依旧是原路返回, 从更九州到鲤城。大家再分道扬镳,林沉玉一行人往塞北, 叶蓁蓁一行人向衡山。 林沉玉早打点好了行李, 她出门在外一向不怎么带东西, 唯带了换洗衣裳,塞了两张银票并碎银到褡裢里, 把褡裢丢在顾盼生的肩膀上: “我全部身家可都给你了,弄丢了,咱们就要沿街讨饭了。” 她拍拍小姑娘肩膀, 硬邦邦的,她站定看他, 有些惊讶:“呀,什么时候窜这么高了?” 顾盼生捏着褡裢的一边, 眼神无辜的看着她:“我身子骨本来就大, 师父是嫌我太高太壮了吗?” 他低下头来,睫毛眨动有些不安:“师父若是嫌一个女孩子, 生的高大,给您丢人, 今儿开始我一日只吃一顿饭好了。” 林沉玉讶道:“呸呸呸,说什么鬼话,又不是养不起你,你就是吃成身高八尺的大姑娘,我也养得起。” 她们率先进去了,牧归背着个读书人上京的箱笼,也上了船。 他们带的东西就多了,因为叶维桢的缘故,带了许多药膏并布条,还有一行人的换洗衣裳和一大包的胭脂水粉——林沉玉之前买了许多搁家里,又没地儿用,干脆一股脑丢给了叶蓁蓁。 钱为紧随其后,带了一大包冷吃的糕点水果,和七八个水囊,都是他从渔村里高价买来的,他怕了海了,被饿到发疯的记忆历历在目,紧紧抱着吃喝缩在凳子里,谁都不许碰。 一点青笑着和他解释:“小兄弟,船上东西很多,绝不会出事。” 钱为警惕的看着不远处海东青:“那可不一定!” 海东青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船板上,他被一点青罚着站这里晒太阳,他身上的鞭痕和红痕一道道交错着,寒冬腊月他依旧是上身一缕不着,麦色的肌肤上血丝纵横,有些可怖。 海风吹动他的碎发,林沉玉透过窗户眯着眼看他,总觉得他头发被削了后,披散下来的模样,像个俊俏的妹妹。 可这话是不能说的,说了,海东青怕是要和她不死不休。 似乎是感应,海东青瞥见了她,就跟狼看见了仇人似的,龇牙咧嘴,做出攻击的姿态来。 “啪!” 一点青一鞭子甩过去,海东青闷哼一声,一道疤迅速鼓起,从他胸头一直打到小腹,他整个人才老实了一些,别开头不去看林沉玉。 一点青低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我看你真是疯了!怎么跟侯爷杠上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惹当官的!你惹了个大的,害得我搭上一辈子的人情,你怎么还不服气?” “当官的没一个好的!老子早晚要她好看!” 一点青扶额:“侯爷若是不好,也不会留你一条命了阿弟。” “他留我命?”海东青嗤笑:“她早晚会后悔的,我要她付出代价!” “你要杀侯爷?这些个心思给我歇下去。” “谁要杀她?我要把她绑起来!她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她!索性你别管,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一点青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弟弟倔强的脸,他总觉得,弟弟似乎对侯爷特别的关注和执着。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思索起来。 * 不愧是沿海第一的海盗,这船开的又稳又快,林沉玉休息片刻就开饭了,他们海盗的规矩是大锅饭,并没有开小灶的习惯,因而大家都在一起用餐。 叶维桢看见这一桌人,有些怔愣。 来时,衡山派满满当当,如今回去了,就几人在旁。林沉玉坐在椅上,等着饭菜。她脚下趴着一只胖乎乎的猫,正在呼呼睡大觉。 一个瘦弱的青年,端着一盆热汤来了。路过林沉玉时,一脚踩在了猫尾巴上,猫惨叫出声,一跳起来,窜了出去。他手里的热汤猝不及防,泼在了林沉玉的身上。 “嘶……” 他泼的位置倒巧,正在林沉玉大腿上,撩起的衣裙下雪白的裙裤上,满是蛋花青葱,黏在她大腿上。 她被烫的有些发木,看向端菜的青年。 钱为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怎么干活的!端个汤都端不稳吗!” 青年看见是侯爷,吓到泪光一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点青沉着脸进来,看见青年,一鞭子甩过去:“这点事都做不好,伤了侯爷大体!绳子系了拿去沉海!” 林沉玉愣住了,拿筷子按住他的鞭子:“一点小事,就要沉海,倒也不必。” “可他伤了侯爷身体!”一点青死死的看着她表情。 林沉玉哈哈大笑:“这又怪不到他头上去,也有那猫儿一半的责任,回头我捉了那猫儿来逗逗,就算过去了。”说罢看向瑟瑟发抖的青年:“你们船上的苍头个个面黄肌瘦的,想必你平时不给他们吃好的,力气小也正常,这碗肉你拿去吃吧,长些力气,以后可要小心了。” 她不想吃那烧肉,只觉得腥味腻的慌。 少年看着她,眼神湿漉漉的不知所措。 一点青暗中觑着林沉玉,发现她真的没有生气,遂给了少年一个眼神。青年似乎没有想到,磕头了接过肉,匆匆离开了。 “我去换个衣裳,你们先吃。” * 林沉玉到了屋里,就听见有人敲门,那人脚步稳而轻,她低声问了句:“桃花?” “是我。”门外人声音一顿:“我给师父打了盆温水擦擦身子。” “进来。” 顾盼生端着木盆进来,木盆边搭着雪白的脸帕,房间很朴素干净,进来侧面是一木柜,正对着床有一屏风,他绕过了屏风,目光先瞥见那屏里人,瞳孔猛的一缩。 “怎么了?” 林沉玉丢了那湿透的裤子,对他勾勾手:“过来,水给我。” 顾盼生瞥了一眼她白皙的脚踝,又将头别开了。她衣摆撩了起来,能看见大腿上一片烫着的红痕,有些可怜,她修长的小腿上有些陈年旧伤,刀伤,鞭伤,摔痕……淡红的疤痕布满了肌肤。 她的腿着实算不得完美,可肌骨匀称,白皙又清瘦,隐约可见流畅线条下那有力的筋骨。 “往日只有小腿容易受伤,没想到今儿轮到大腿了。”她笑,吸一口凉气,换了个姿势坐下,双手撑在船边,示意他把水盆放下。 “杵在那儿干什么,放这里,快些,再不冷敷待会起泡了。” 她看顾盼生呆在那儿一动不动,有些奇怪。 林沉玉不知道,顾盼生没走一步都走的无比煎熬,他低眉,鬓发凌乱的散着,不叫林沉玉看见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来到林沉玉床边,扑通一声跪下来。 “跪下做什么?” 林沉玉更觉奇怪。 顾盼生颤巍巍的洗了把脸帕,冰冷的水浇不了他心上的火,他拧干了水分,将脸帕摊开,铺在了林沉玉的腿上。 “嘶……” 林沉玉抓紧了被单,她烫过的肌肤格外敏感,冰冷的脸帕有些粗糙,刺着她细嫩的腿内侧,有些发疼又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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