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低着头做什么?害羞?都是女人怕什么?你在宫里面就没宫女给你洗身子吗?”林沉玉觉得有些好笑,她忽然伸手,轻轻揪住顾盼生的髻子,强迫他抬头,顾盼生秀美的脸上绯红一片,比胭脂更艳,他鼻尖沁出了晶莹汗滴,眼神有些迷离。 冷不防被迫看向林沉玉的时候,他闭了眼,藏住那炽热的眸光和强烈的欲望。 落到林沉玉眼里,就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害羞的闭上眼。 她噗嗤一笑,摸了摸他发烫的耳根:“这都能害羞?我还指望你以后给为师搓澡呢。” 顾盼生只感觉身子一颤,他心里的火快要遏制不住,他丢下了水盆,哑着声音说了句师父,弟子身体不适,就匆匆起了身离开。留下莫名其妙的林沉玉,和一盆晃晃悠悠的水来。 * 林沉玉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吃罢了饭了,她坐下才发现,顾盼生居然没有来。 “桃花呢?” 钱为道:“他刚刚回房间了,锁了门。我去喊他吃饭,他不理我;我喊了两遍,他叫我滚。” 钱为白嫩的脸蛋上满是委屈,都快哭了:“桃花妹妹从来没有那么凶过。” “可能是她不舒服吧,我吃了饭去看看他。” 林沉玉本来打定主意去看她的,可吃了饭搁了碗,却被一点青拦住了,一点青抱着猫儿笑眯眯的对她行礼:“侯爷,可否过来一叙?” 他捏着小白猫的爪子,做出行礼的模样:“有福,也来和侯爷见个礼!” * 两个人站在船舱外,吹着海风。 “这猫儿叫有福,是个好名字。不过船上养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林沉玉抱着它,摸着它柔软的毛,笑眯眯的,心情颇好。 “船上也会养动物的,不过大多数是养来吃的,我之前去南洋,他们那儿的舰队除了养鸡鸭鱼,还会养羊,羊儿那里给苍头们当女人使,来发泄。”一点青并不知道林沉玉性别,说话也不避讳。 林沉玉面色一僵:“你们船上养的倒是特别。” 一点青点了旱烟:“是啊,说起来它本来是买来捉老鼠的,船上会闹银鼠。” 林沉玉朝那胖胖的猫儿伸手,那猫儿舔舔手,黑黝黝的眸子瞥了一眼林沉玉,一溜跑下桌去了,背对着林沉玉坐在窗台上。 林沉玉夹了块肉放在它旁边,它耳朵微动。 “这猫儿倒可爱。” “是啊,前年从村里抱的一只的,本来是用来抓船上的银鼠用的,抓完就丢回去。说来也奇怪,大家给它取了个名字,有福有福,天天叫着叫着,就有感情了。” “后来老鼠没了,可谁都不愿意把它送回去。干脆就养了下来,侯爷说,怪不怪?”一点青揉了揉它的小胖脸,猫儿轻轻一跳,挣脱开他的手,抖了抖身子,溜了。 林沉玉看着猫儿远去的背影,脸上笑容淡去: “起名字确实要谨慎,有了名字,你喊它的时候,就有感情了。“ * 名字是个神奇的物什,一旦给人起了,每次喊那名字的时候,心似乎都牵连在一处。人是茫茫众生里渺小的一粟,他从人海中回头的一线机缘,便是听见呼唤那几个字的瞬间。 不过她起名字向来随意,捡个小徒弟叫桃花,桃花之前捡了个小狐狸叫梨花。 平庸,又无甚新意。不是她不能起个新颖意义的,而是不想。 她想起来了,最开始给人起名字的时候,她是慎重又考究的。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如今权势滔天的萧匪石,当年是没有名字的。 而匪石两个字,正是林沉玉起的。 * 刚来更九州的时候,萧家两姐妹才结束了多年的流浪生活,风尘满面,林沉玉自小就是金玉窝里宠大的,穿着锦衣玉带,在她们面前如明珠宝玉般耀眼。 澹台坞淡然的看着她们两人:“你们好好陪着二少爷。”就离开了。 澹台坞似乎和她们有些关系,他做主留下了姐妹两人,本来按照爹娘的意思,是要送去村里给人收养的。林沉玉倒是觉得开心,因为性别的缘故,爹娘从不许她走出更九州一步,她小时候没有玩伴,来了两个人陪她,她开心的很。 萧绯玉活泼些,缠着他跟小蝴蝶一般说话: “小少爷,我叫绯玉,金带绯袍的绯,玉壶冰鉴的玉。” 她拿着笔,垫着脚尖在纸上写着字,字迹稚嫩却工整。写完后,拉过来旁边低着头沉默的姐姐,笑道: “少爷,这是我的姐姐,石儿。因为姐姐刚刚出生的时候,吓到了稳婆,没有拿稳,抱出去的时候摔在了石头上,所以大家干脆就这么喊开了。” 林沉玉那年才八岁,却比姐姐还高,她看看向瘦弱的姐姐。 萧匪石那时候才十岁,微微佝偻着瘦弱的身子,她发梢枯黄,黑瘦的手紧紧绞着灰扑扑的衣摆。只敢用一双怯生生的眼,在林沉玉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觑她。 她的眼黝黑,眼窝有些陷下去,眼神麻木,好似蒙着雾。 站在可爱的萧绯玉旁边,就如同陪衬的丫鬟一般可怜肮脏。 林沉玉却不觉得她肮脏可怜,她只觉得这姐姐人可好,能保护妹妹保护的这么好,一定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姐姐,她一把握住了萧匪石的手,笑道: “石头多难听,不是女孩子该有的名字,姐姐,我给你重新拟个名字,好不好?” 萧匪石雾蒙蒙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轻轻点点头。 林沉玉带着她来藏经阁,她是个爱讲究爱显摆的的,就抱着四书五经翻来覆去,萧匪石就看着她翻,林沉玉转过头看她:“识字么?” 她摇摇头。 林沉玉唔一声,看了看姐姐的容貌。 也许是多年流浪,姐姐的脸上消瘦,看不出来什么温婉的女相,眉毛枯,鼻子挺,嘴唇薄,反而有些像男人,起什么清婉呀静姝之类的实在是不像她。 她翻了半日,姐姐就这样看着她翻了半日。 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她终于翻到了一句和石头相关的,眼睛一亮: “你来看看这句!” 她拿起姐姐的手,按在了诗经上,一字一顿道: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姐姐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囔囔念了起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那时候尚不识字,并不看书,只是盯着自己因为流浪而有些灰黑肮脏的手,和林沉玉如玉笋般纤细白嫩的手看。 旁边的绯玉咯咯的笑:“姐姐不识字,我告诉姐姐,这是诗经里面邶风的一句,我的心并非石头,不能随便来轮转,言女子意志坚贞的意思。” “意志坚贞……” 林沉玉笑:“没错,就是做什么都不会放弃,做什么都不会后悔的意思。” 萧石儿,萧匪石。 后来一把火烧了和林沉玉的羁绊后,她后来倒是转了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这是第一段因果。到了给玉交枝起名字的时候,林沉玉就随意了许多,只在佛经里寻了两个字:迦陵。 谁知道,匪石背叛了她,可迦陵亦不可信。 林沉玉越发的心灰意冷了,到了给顾盼生起名的时候,更是随意了。 随口想个桃花便是了。 一点青道,叹口气:“侯爷也会给人起名字吗?其实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的弟弟至今没有姓名,唯有个混名,想请侯爷给他起个名字。” 猫儿蹦到了林沉玉身边,林沉玉看着它的尾巴笑:“我可不擅长给人起,我取名字向来随意惯了,随口想到就取了,你瞧我那徒儿桃花,我之前还养过个狐狸叫梨花,都是随口一说。” “若是给海东青起个杏花,岂不是贻笑大方?这可不行。” 一点青声音恳切:“人到底是需要个名字的,他不能一辈子在海上混,我们之中没有什么读书人,还请您起个。” 林沉玉思索起来:“那我回头好好想想吧……” * 顾盼生沉着目光,站在窗内,从一线缝隙里盯着林沉玉看。房间里腥膻的气息叫他恶心,他冷冷的盯着那人看。 林沉玉换了个衣裳,穿的随意,淡蓝的对襟的长袍浆洗到发白了,里面只一件单衣,道簪抓髻,不加修饰。越发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她正对着一点青,笑着说话。 她养的狐狸叫梨花,他叫桃花。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顾盼生终于理解了太妃的那句话。 动了情动了心,你就是贱人。 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的调动自己的情绪,叫自己魂牵梦绕,可自己在她眼里,却是个和猫狗一般随意逗弄的存在。 从那个梦开始,一切都变得不自然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被她牵动,溃不成军。 偏生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颠倒的,她是师父,亦是是高高在上的施主;他是徒弟,是看人脸色的受恩之人。她的一举一动可以定他的命运。而他,费心费力也只能她多看一眼。 他太弱了,如蝼蚁,如家猫,卑劣又无害。 适才被林沉玉激的发疯,顾盼生声音有些哑,眼里糜色未散,他单手抚上去额间碎发,用手腕贴上滚烫的额头,让心里躁动降下来些。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上青筋隐约可见,正紧紧抓着那脸帕——接触过林沉玉的肌肤的脸帕。 灯光晦暗,他面上的婴儿肥褪去后,侧颜勾勒出分明的线条来,艳色里带着冷峻。 开了年,他正十五了。 他吃过苦,读过书,已如太妃所愿,养成了副肮脏又刻薄,善伪装又恶毒的心肝来。这是太妃所愿的,他是时候开始谋事了。 林沉玉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意外,他跳过了情窦初开的青涩,一并真的了爱不得和情欲的滋味。 苦涩难言,晦暗不为人知。 他深深吐了口浊气,开始坐下观书。 * 夜深了。 他忽的听见窗外传来海东青的怒吼。 “你疯了哥!把我送给她当奴隶!让我给她当下马奴!让她踩着我的背!你疯了吗?” “林沉玉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再敢逼我,我就跳下海里去啊!” 顾盼生翻书的手一顿,他死死捏住了脸帕,眼睛盯着书本上的字。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窗外传来海东青闷哼的声音,和一点青的怒斥声:“阿弟!你听我话好不好!现在官府追杀的越来越严了,上个月我们已经折了三个弟兄!侯爷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一辈子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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