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我不要跟着他,有什么困难我们兄弟一起度过不好吗?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她!” 顾盼生掐住鬓边发,缠在指尖上,扯紧: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说者,赏之……” 窗外喧杂了很久,他闭眼不去看。 过了很久,只听见海东青沙哑的声音:“侯爷,愿为您下马之奴,终身侍您。” 另一个如清风朗月般声音响起:“好。” 他瞳孔一缩,朝窗外看去,只看见月悬中天,林沉玉坐在艉楼前的踏道上,面色从容,海东青半跪在地上,裸露着上半身,月光下他肌肤饱满而紧致,宽肩窄腰一览无余,就这样跪在踏道底下。 他似有不甘,绷着身子,握住了林沉玉的靴子,放在了自己背上,以示臣服。 顾盼生只觉得气血上涌,他指尖的发一霎时崩裂,他只觉得自己要疯,面无表情的拔出尖刀来,刀锋照着他的眼,寒意凌冽,眼底赤红,如鬼如魅。 他对着自己的手臂,剜了下去。 噗的一声,鲜血溅在了《六韬》上,墨迹染血,照着微黄纸上的字里行间: 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 顾盼生低声笑起来,在幽昏的房里,有些可怖,他手沾着血,在这句话上打着圈,微小的火光不扑灭,势必要成一片燎原之势。 他发觉的太晚了,等到他发现自己心思,再去扑灭时,已成燎原之势了。他刻在自己身上的刀痕一道比一道深,血流的一次比一次多,可已经不管用了。 他只有顺从自己的内心,去抢,去夺,去杀!
第47章 海风碧云, 夜渚月明。 海东青蹲在地上,背对着林沉玉,一声不吭, 他背上除了红痕, 又多了个靴子印。他哑着声音: “老子只是让哥哥安心答应的,下了船我跟你一路,送你到驿馆我就回去,你听好了,这辈子, 老子不可能给你做下马奴!” 所谓下马奴,就是大户人家里伺候人下马的, 给主人牵着缰绳, 在主人下马后跪在地上, 让主人踩着自己的脊背下来的奴隶。 他的哥哥,刚刚亲手把他送给了林沉玉当下马奴。 用他的话说就是:“阿弟, 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官府现在在抓我们,抓到了都是惨死的份,我得顾及着弟兄们, 可你不一样,你要活下去, 阿弟。” “我一直想把你托付给个德高望重能保护你的人,我看了很久, 侯爷是个好人。你好好伺候她, 说不定以后她能为咱们那冤死的爹平反。” 她好个屁。 海东青本来强烈抗拒,甚至以死相逼不愿意, 可看见哥哥的眼泪时,他沉默了。他知道, 哥哥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替父亲平反,然后让自己离开大海活下去,延续血脉。 平反是无望的。活下来,还是能依仗着人做到的。 他看向林沉玉,目光如狼,喂了一声。 林沉玉挑眉看他:“怎么了?” “以后我们表面主仆,实际是仇人,你知不知道。在我哥面前做做样子得了,你少管我。”海东青露出白森森的牙来,笑的阴森。 “你以为我想要你吗?谁没事把仇家养在身边。下了船你要滚赶紧滚。”刚刚一点青下跪相求,林沉玉又在人家船上,吃人家喝人家的,不好拒绝。 平心而论,她才懒得收这个人。 看她这幅漠不关心的模样,海东青又不乐意了: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去哪里吗?” “不关心。” 他面色一变,凑过来:“偷偷告诉你小子,下了船你把我丢下,我去找仇家报仇,我要把他大卸八块!把他老爹老娘吊起来打!把他儿子女儿丢了卖了,哈哈哈!” “哟。”林沉玉敷衍他:“谁啊,和你多大仇多大恨啊。” “那个县太爷!为了分利害我爹娘惨死,害我家破人亡!老子早晚把他大卸八块喂狗!要不是他,我和我哥现在还是鲤城小少爷呢,说不定媳妇都讨了。” “小少爷就这个不穿衣服的德行?” 林沉玉手里擒着一点青送她的皮鞭,他嘱咐她,阿弟若是不乖了,想打就打,她把鞭子一圈一圈绕在手腕上,收紧。 “老子流落的时候没衣服穿,后来有衣裳了又不习惯了,海上又不是街上,半裸个身子怎么了,怎么你害羞了?” “不怎么样,你爱露就露,吃亏的反正不是我。”林沉玉打个哈欠。 她并不想继续理会海东青,困了,回房睡觉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昏沉了。自从去年被下药后,就时常打不起精神来,到今年昏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 刚刚回房,就看见钱为背着手在她门口走着,看见她来了,钱为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等待人回来的小狗,他红着脸搓手,声音里带着丝怯懦: “那个,侯爷,我能进来吗?” “可以。” 大少爷平时怼天怼地的,鲜少看见他这幅模样,林沉玉把他带了进来,让他坐下,钱为闻到房间一股清香,并非是闺阁女儿常见的桂花玫瑰的香气,而是冷冽松香,如崇兰晓雾,迷蒙又让人神清气爽。 林沉玉把鞭子盘了挂在墙上,随手脱了外袍,搭在太师椅上,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的看他。 “侯爷房间的香是什么香?真好闻。”他动动鼻子。 “哇,侯爷的衣裳是什么布料的,我也想做一件。”他抓住侯爷的衣裳瞧。 “侯爷的头发保养的真好,有什么保养的诀窍吗?”他凑过去看林沉玉的头发。 林沉玉笑而不语,一双清明如霜的眼直勾勾看他。 钱为终于自己憋不住了,红着脸低头,满眼羞涩:“桃花妹妹,好像很讨厌我的模样。侯爷,您知道为什么吗?” “哦?讨厌你又怎么了,你们又不是一路人。”林沉玉笑。 “我……我喜欢桃花妹妹!我想和他好,我……我是真心的,可是他好像不喜欢我。”钱为急切开口,目光诚恳。 “这东西如何能强求?” “可是我有钱,我长的也不差,我也不会三心二意,不会当负心汉娶很多很多!如果桃花妹妹愿意跟我好,我马上辞了衡山派回家,继承钱庄,赚很多很多的钱,全给桃花妹妹花!”钱为声音越来越低,他羞涩的看一眼林沉玉: “如果成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桃花妹妹的师父也是我的爹,我们会终生侍奉您的!” 林沉玉面露难色:“我十六,你十七,这不太妥。” 她是十六,不是三十六,还不想当爹。 “哎呀,总之就是想请您帮忙嘛,您能帮我问问看桃花妹妹为什么讨厌我吗?” 钱为的眼神实在真挚又诚恳,林沉玉点了点头,桃花开年已经十五了,也是时候该找个依靠了。虽然钱为门第不高,可胜在人傻钱多,好拿捏。 林沉玉点点头,权当答应了。 钱为眨眨眼,眉开眼笑,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玉兔放在桌上,那玉莹润透亮,水头很好,一看就是十足的好玉。 “如果他不讨厌,麻烦您把玉给他。”钱为亮晶晶的扑通一跪,甜着嘴喊了声:“事成了您就是我干爹!” “滚。”林沉玉笑着骂他,他屁颠屁颠跑了,笑嘻嘻回头:“拜托侯爷啦!” 他蹦蹦跳跳的跑回房去了,关上门在床上翻来翻去,把脸蛋捂住被子里,傻笑起来。并没有看见,顾盼生端着茶盏路过他门口,幽深不见底的眼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里无喜无悲,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 昨日睡的好,今日林沉玉还没什么睡意,她换了亵衣,拔了道簪将青丝垂下,并拨在左肩前,拈着簪子的一头拨弄着乱发,一只手捏着小玉兔,对着镜子看。 好像也有人送给她兔子来着。 想起来了,是帝王。 十四岁那年,他们去围猎的时候,帝王猎到了只白兔,捉着回来了,他笑着捏着兔子的脖子叫:“众卿猜猜,这小畜生是死是活?” 大家都猜是活的,都知道帝王的脾气,嗜杀成性,暴虐无端。他们说活的,帝王势必要杀了兔子,这正合他的血性。 唯有林沉玉说:“臣猜是死。” 帝王凤眸微眯,瞥她一眼,忽一松手,将那兔子丢进林沉玉怀里,林沉玉看那幼小的兔子,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可到底还是活着的。她跪在席上,摸了摸兔子的毛发,就感觉到一阵阴影压在她身上,帝王居高临下看着他,手里擒着玉杯,递到她面前: 他声音低沉:“林卿输了,该自罚一杯。” 她喝了酒,春寒料峭里,打了个寒颤,筵席散去,她抱着兔子离开,去医馆里找了大夫来治,可兔子还是没有能活下来。 她走在京城的通天衢上,望着万家灯火,头顶明月,肩上清风,她低头看怀里,月光照在怀里死去的兔子上,毛发莹白而柔软。 那一瞬间,她彻底厌倦了京城。 她想回家。 深夜,帝王又把她招进了宫里,让她跪在殿外等他宠幸完妃子。林沉玉瑟瑟发抖跪在外面,听着殿中男欢女爱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帝王餍足了,他衣衫不整的出来,面无表情,瞅见她才笑了,他饶有兴致的蹲下,抚摸着她的冠髻,就如同抚摸那只兔子一样,含笑看她: “大家都说林家功高盖主,有谋逆之心。林卿不妨猜猜,朕要你林家死,还是要你林家活呢?” 她不记得当时自己都说了什么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仁德,必能明辨。” * 林沉玉叹口气,困意上来了,正要睡觉,又听见有人敲门,她喊了声进。 顾盼生进来,他步履款款的带上门。手里端着茶盏,眉眼弯弯,含笑带春,眼神清澈而美好,看向林沉玉。 林沉玉穿着亵衣,正把玩着玉兔。 他眼里的笑敛去了。 将茶盏放在桌上,又坐在林沉玉床前:“刚刚钱为似乎来过了,和师父聊了很久。” 林沉玉笑:“还好吧,你觉得钱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该死的人。 顾盼生指尖掐出血来。 他面上笑容不变,睫毛蹁跹,撒娇道:“问这些做什么?徒儿更想知道,师父怎么看他。” “人傻钱多,”林沉玉概括:“长的倒也白净,相貌不错,身子有些瘦了,性格倒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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