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侧目扬眉,笑得一点儿看不出想法。 这份悠然自得,又隐含锋芒,像极了他们二人头一次见面,她运筹帷幄的模样。 洛嘉忽而又咦了一声:“你额上怎有了新伤?” 贺云铮下意识偏开脸:“偶然碰撞,郡主指的如果是要报答释放虞统领之事,就不必了。” “为什么不必?”洛嘉故作诧异,随即坦荡扬唇,“你帮了我,我是来给与你该有的回报的。” 她顿了顿,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大敞的屋门:“贺指挥确定要这么将我们的谈话放给所有人听吗?” 眼波几经流转,贺云铮觉得自己每寸皮肤都像被火烧过。 他咬牙转身关上了屋门,却未回头,抵着冷硬的门框沉声道:“卑职不需要郡主的回报,救虞统领,本也有自己的打算。” 将人手安插进刑部大理寺等地,多去探寻曾经自己碰触不到的真相…… 纵使生涩艰难,但他必须学习,如果当时元魁和郑二出事之前他能有此手段,很多悲剧都不会发生。 迟了,他仍旧要赶上。 洛嘉坐在离他不到三尺的木椅上,闻言却并不诧异,反而轻轻一笑:“贺指挥长进了。”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贺云铮的身后:“可虞焕之他们不知道啊,你来的时候应当也看见了,那些曾与你作同僚的侍卫们,看你的眼神有多感激。” 贺云铮无意识捏紧了拳头,面色却更为冷硬,不去深想洛嘉这么说的意义何在。 随即他听到身后衣料摩擦声,脚步声,声声迫近,直到讥讽在他耳畔: “我以为贺指挥一直是个很单纯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成想,也学会一石二鸟了。” 贺云铮皱起眉头:“这算什么一石二鸟……” “结果是好的,就不算一石二鸟了吗,贺指挥什么时候也开始只看结果,不问手段了?”洛嘉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贺云铮蓦然紧抿了嘴唇,却是绷紧了脊背,目光死死盯住透着冷风的门缝。 洛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的背影,竟福至心灵地察觉,他想反驳她,反驳他与她不同。 可哪里不同呢?难道她所作所为,是让事情往更差的地方去了吗? 如果不是她从中调和,柳元魁当初怕是早被长公主与太后直接摁死,连搭上建隆帝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郑叔蘅之事,多日前推贺云铮到秦恒面前之事,难道就是她愿意看到的吗? 她亦是受害者,凭什么只苛责她? 她在夹缝中存活至今,惯用的只有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的利益,她哪里有错!? 长久的沉默后,贺云铮闭上眼,嗓音喑哑:“卑职不与郡主争辩,今日夜深,明日一早卑职更有任务在身,还请公主早些回府。” 洛嘉血脉里贲张的激流霎时一寒。 明日一早……这实心眼的蠢货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这一趟去了,他还能活着回来么? 今夜她来时,听到宫中有了动静,通过线人的描述,作为女子,她已赫然明白过来宫里是怎么了。 建隆帝从未放弃过绵延他的血脉,如今太后与晋王倒台,他自然而然多有谋求—— 宫中妃嫔今夜要生产了! 若今夜诞下的是公主,事情恐怕尚有转机,建隆帝还会继续蛰伏,若今夜诞下的是皇子…… 贺云铮还能活吗? 洛嘉没忍住笑出声!夹杂着对贺云铮的怒其不争! 贺云铮皱起眉头,终于转回身,却在下一秒突然觉得一阵目眩。 他踉跄几步,扶住屋中梁柱,略显茫然地摇了摇脑袋。 而洛嘉的笑声停止,抬起眼眸: “罢了,我管你死活呢?” 贺云铮呼吸一窒,随即眼睁睁看她掩着唇转身,走回圆桌旁慢条斯理地坐下,整理过衣袖后,对他缓缓伸出一只手,细指如兰微微勾起: “过来。” 他明日一早要去哪儿,起不起得来,与她何关? “你做了什么?” 贺云铮终于露出了宛若一年前那时的表情,天真无措,一双干净的眸子里满是惶然地只知道望向她! 这可是他的地方,他的屋子! 洛嘉轻轻一笑,月牙色的寝衣原本看似给她增添了一抹温柔,可此刻看来,分明只是这蛇蝎美人竖起身子,故意露出的柔软腹膜来诱惑他,使他放下防备而已! 她的本性永远刻薄锋利,充满了攻击性。 “我说了,我是来偿还代价的,你收不收是你的事,可我总得将这件事圆满了,才能不再记挂啊。” 洛嘉勾起红润的唇,笑语吟吟,夺人心魄。 贺云铮见识过她这样的风情,却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根本来不及细细揣摩她语气后的悲哀与冰冷。 他的身体里有陌生汹涌的热意在奔涌咆哮,一边是天旋地转,除了热意之外四肢都失了力道,一边又是看到她白皙的手腕,看她莹润透粉的指尖,眼底里忍不住要涌出的火! 他很快想明白,洛嘉定然在屋里动了什么手脚,或许是这奇怪的熏香,亦或许是别的其他,叫他理智渐退,身子越发不受控制,既动情,又脱力。 府中下人,特别是瑛瑛,对洛嘉几乎从不设防,甚至多有好感,所以根本没想过要防她…… 防她…… 贺云铮眼底霎时血红:“我说了不要!” 言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与理智转身便走,发了疯似的要打开屋门。 洛嘉嘴角的笑意微微敛起,略带讥讽地看着他怎么都推不开。 废话,当虞焕之他们是白来的吗? 半晌,她才嗤了一声:“贺云铮,你以为建功立业,当了御前红人,就不可一世了吗?” 贺云铮眼底血丝密布,呼吸越发粗重,难以置信地扭回身。 也是这一刻,他手足彻底脱力,难以遏制地噗通跪地,正对向睥睨自己的洛嘉。 洛嘉定定地看他,一点点解开襟口的系带,依旧那么从容: “我说过,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你说了算的。哪怕你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改不了曾是我的一条狗。” “过来。” 她平静地想,自己要他无力去想一切,只能像条狗一般朝着自己爬来,要看他被自己踩于足下,看他求而不得,欲罢不能,成为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梦魇! 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葬送掉她这数十载以来,最为铭心刻骨的一次不设防,一次该死的动心。 她洛嘉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她付出过的心血,就一定要收回来。 这是他欠她的。 “洛嘉!” 贺云铮终于冲破了他的规矩,返濮回曾经那个冲动倔强的少年,一双猩红的眼几乎要蹦出火星点燃这幢房屋,融掉外面满院的积雪也融化她。 可实际上,他只能咬紧牙关,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抬起手腕,捏紧她的腰肢,换来她一声刺耳的讥笑与轻吟。 他没体会过这样彻底的放纵,他向来克制,从前也十分珍重对方,唯有今天,他在无能为力中被迫享尽了一切,心中的火却烧得他一片荒芜,只觉得凄凉无比。 翌日一早,洛嘉在自己屋中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盛。 今日难得停雪,她竟一时没分清时辰。 丫鬟前来服侍的时候,洛嘉才回过神,问了声什么时候了。 “回郡主,巳时了。”小丫鬟兢兢业业扶她起身,瞥了一眼郡主的寝衣被蹭乱,露出的腰肢上赫然留下的指印,明晃晃彰显前一夜的激烈,赶忙将眼神挪开。 洛嘉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叫刘叔进来。” 早早等在屋外的刘召得令进屋,两人眼神对上,刘召跪地启奏:“启禀郡主,昨夜宫中有喜,德妃诞下一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头的雪停云开也仿佛是在庆祝这样的好日子。 洛嘉怔忪片刻,明明早已做过了最坏的打算,但仍旧觉得此时荒唐可笑。 她曾自信满满,要拿贺云铮的身世威胁建隆帝,可实则高位者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根本不在意这些,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甚至在结果明朗的时候,可以送贺云铮去死。 多可笑! 洛嘉强忍着这恶心感,冷笑一声。 刘召心中默默一声长叹,低声道:“昨夜恰逢德妃诞子,龙心大悦,故而大理使臣的和亲请求也被圣人准许了。” 洛嘉顿了顿,低头轻轻笑起来,瘦削的肩膀亦跟着轻轻抖动:“今早武将们都出发去往汾州了吧?” “是,卯时之前拔营,临行前圣人吩咐禁军拆毁封锁了晋王府。”刘召将头垂得更低几分。 自此,晋王一脉在京中算是彻底倒台了。 洛嘉点点头:“他们走了个干净,再来处理我这个祸端,也是情理之中。” 她谋划许久,甚至发展自己的人脉,可一旦当建隆帝决议要铲除她的时候,这些便会显得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卧薪尝胆的皇帝,秦恒付出了代价,她亦然。 “内侍怕是不久就要来宣旨了。”刘召揣摩片刻,满目谨慎。 洛嘉没立即应对,而是反问刘召:“昨夜后来……离开贺家之前,虞焕之将东西留下了吗?” 刘召心中不忍,点点头:“但贺指挥不一定会看。” 反观洛嘉神色平静,甚至反有种大事落定的释然:“无妨。” 他们之间,不是他说了算,她留下什么,也不会在意他看不看。 短短半日,王师北上,京中亦起风波,不可一世的晋王府直接倒台。 原本的晋王妃赵琦幸而和离,在齐国公府受到照拂,而孤身在外的永嘉郡主便显得有几分地位尴尬了。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悄然窥探局势会如何发展,然而万万没想到,昨夜竟有大理国使臣悄然到访。 京中有且只有一位宗室女能入王子段珏的眼,于是永嘉郡主洛嘉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都接下了这番旨意。 “你说什么?洛嘉进宫接旨了?!” 柳元魁刚回到家中,便听厅堂中的李相思发出惊疑不定的低呼。 他淡淡朝那头看了眼,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极了。 今早百官在城门外送别将士,他远远与贺云铮对视了一眼。 对方褪去了早些年的英气勃勃,神色似有几分生冷僵硬,但看向他的时候,仍有波澜,如同有话想说却又生生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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