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帝张了张嘴,诸多谋算设计,突然好似成了一团脏污的笑话。 而回忆渐渐清出脑海,他看着眼前跪地的人,从贺云铮已经换回了柳元魁,他喉结哽动了几番,重新问出: “若要保下李相思,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呢?” 柳元魁闭上眼:“微臣罪有余辜,求陛下成全。” 沉沉一拜,与贺云铮宛如不谋而合,在大殿中荡起一声逼仄的闷响。
第99章 异状 屋外的大雪纷飞, 京城的雪一年盛过一年,有人说这是瑞雪兆封面,亦有人说这是天助大邺, 因为再往西北而去, 汾州必然受寒更甚。 晋王此时起兵本意是想出其不意, 然而没想到老天更加不利。 诸多流言蜚语, 洛嘉已然听腻了, 她望着眼前眼底泛红的少年。 贺云铮从宫中回来, 一步一步逼近她眼前:“你觉得, 我是来问你罪的?” 洛嘉自然不希望是这样, 但事实摆在眼前, 她不做梦, 她向来要为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说话,贺云铮忽而重新拿起那张信笺:“我如果是来问你罪的, 这封信此刻就该在御前!” 她的亲笔字迹,一笔一划解开他的皇嗣身份, 揭开他的父亲、前任太子曾为老晋王谋害! 而当今圣人却又迟迟不肯助他恢复身世, 想来更有谋算, 故而她替他找寻到了证人, 若他日建隆帝对他起了杀心, 他便有了保护自己的武器…… 多聪明,多锐利,多大逆不道! 但她有这样的胆子, 却偏偏对于贺云铮此刻的想法,只作最保守的估计, 只猜测他是来问罪的…… 洛嘉亦被激起了怒火,难得不再理智地猛然伸手, 欲将那张保留她心软的信笺撕碎! 不论他为何没有将信直接呈上去,此刻洛嘉都后悔了。 她就不该如此讲道理,不该心软地给他安排好余地! 死了才好,这些对她有威胁的人,都该死了才好! 然而她刚动,贺云铮比她更快。 上阵杀敌的手迅猛钳住了霜雪皓腕,引得洛嘉蓦然低叫:“贺云铮你放肆!” “是郡主太过随性妄为!” 靡艳红裙扯动,被濡湿的战袍碾压在身下,冰冷一瞬间传递过来,随之而来的却是隔着几层布料,感受到得少年的炽热。 桌上本就凌乱的瓷碗杯盏彻底拂落了个干净,洛嘉整个人被他推按在桌上,动弹不得,二人弄巧成拙,乒乒乓乓声与急促的呼吸相伴和鸣。 “贺云铮……!”洛嘉几欲咬破自己的嘴唇,死死闭上眼,尖锐的呵斥亦无形中带上了恐惧。 贺云铮从愤怒中回过神,还未开口,冷硬的禀报声在外传来:“将军,军令已至!” 贺云铮的动作和呼吸都暂缓了许多,可见这道军令十分重要。 气喘吁吁的洛嘉一怔,立刻仰头看向神色冰冷的贺云铮:“你要去哪儿?” 她顾不上幸免于难,满心惊异他贸然回来,既没有告发自己,也没有领罚,难道还要继续去往汾州? 他回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和建隆帝又达成了什么约定? 是否……是否还能为自己所信、所用……? 贺云铮胸口尚且剧烈起伏着,却看出她下意识又在思索权衡的神色。 他眼眸微沉,半晌,低哑至极地反问:“郡主不是要去大理?” “你也同去!?”洛嘉愕然。 他不辞劳苦,冒着大雪一夜奔袭回京,不为揭发她,难道……只是要送她一程么? 建隆帝就允许他这么散漫!? 她喉咙微顿,漆色眼瞳凝望着对方,半晌发不出一声。 贺云铮眸色深深,默认了她的猜测,却没再给到多的解释。 从相识到如今,近两年的时间,少年人眼中的青涩与惶然已经消失殆尽。 而从今日上午,他用血淋淋的刀挑开她车帘,从此刻贺云铮迫在她之上,他们二人的关系在无形中似已混乱颠倒了起来…… 如今已不是她可以随意审问指派贺云铮的局面了。 洛嘉心口突然被针扎了似的刺痛,然而这份痛楚之后,是她迅速调动起了浑身的防备。 她强撑起冷笑,用尽全力狠狠将贺云铮推开:“那你还不滚开!” 她迅速撑起身体,心口悲芜地庆幸,幸好,幸好她没有被治罪,幸好她还是大邺的郡主,还有离开京城的自由,去到大理国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否则,她想不出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如今真的不剩什么了,只有这一抹虚假的骄傲,她得端持着,不容任何人践踏。 然而洛嘉心中到底还有几分疑惑,今日的截杀闹得这么大,建隆帝竟真的不传她问话吗? 洛嘉心绪又乱起来,然而她刚动了主动进宫试探一番的心思,贺云铮宛如提前猜到了她的想法,截断了她的思路—— “还请郡主做好准备,即刻启程。” 洛嘉的手刚扶到门框上,身后背过身的贺云铮宛若看得见一般,突然沉声奉劝。 他浑身都浸满了雪水,既与洛嘉分开,为了节约时间,也不再耽误,即刻扬臂将衣衫褪去,从衣橱里拿出干爽的衣物换上。 洛嘉瞪大眼,看了眼沉沉夜色大雪纷飞,回头怒笑:“贺云铮……!” 话音未落,却被对方袒露出的满背伤疤惊愕到失语。 两年前,她曾对他青涩健壮的身躯爱不释手,而此刻他的身体越发高大健壮,但她留下的那些印记已经快看不清了。 这是除却眼神之外,洛嘉再一次认清,贺云铮真的已不是自己曾养在膝下的那个小马奴。 反驳的话哽在喉咙里,洛嘉目光灼灼地紧凝着对方背影,随即冷冷一笑:“好,那我就暂且谢过贺将军不辞辛劳雪夜护卫了。” 贺云铮披上一件干爽外袍,闻言没有出一声解释与安慰。 * 雪夜启程,洛嘉虽然心有不满,但为了顾全体面,到底没有唱一声反调,配合了全程。 然而自洛嘉上了马车后,贺云铮却将刘召调开,换做随行兵卫护卫服侍她,虞焕之等人更是被分散编配在后方队伍中。 简言之,贺云铮将洛嘉完全掌控住,这一路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她沟通商议,连托人问问刘召与虞焕之等人情况都无人应答。 当洛嘉察觉不对的时候,他们已然离开京城。 属下来报郡主怒火中烧,贺云铮拽着缰绳,面色平静地道了一声吃穿用度不苛待便是,其余的不必在意。 属下面色诧异,但没有多言地退下了,很快刘召却驾马赶上。 在洛嘉想象中,恐怕不得善待的老仆人意外的却被贺云铮照拂到了,刘召穿着宽厚的长袄与氅袍,纵使发须上沾了雪花,比起其他侍卫因为站位得当,而温暖许多。 刘召难以揣摩贺云铮此番安排究竟何意,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郡主一日不安过一日。 “将军既然并未苛待我等,为何不让郡主安安心呢?”他迫切地追问贺云铮。 贺云铮目光直视前方,面色不改:“末将没想让郡主不安心。” “那你将她一人隔绝?”刘召急切不已。 “郡主的一日三餐都由末将亲自送呈,若有旁的要求末将也多会满足。” 谈何隔绝? 刘召面色僵硬,他去送,谁不知次次挨得一顿阴阳怪气? 而且若真是平平稳稳护送进大理,何必将郡主孤立隔绝起来? 连刘召都害怕时日久了,郡主会不会发疯反抗。 思前想后也只能当做贺云铮心有不甘,刘召哑声试图劝说:“郡主此去大理,亦是无可奈何……” “是有人逼她去的吗?”贺云铮难得侧目,给到冷肃的反问。 刘召一顿。 是啊,贺云铮临战撤回京城都没有引来帝王猜忌,甚至给他加派了兵马再度出发,必然极受重视,建隆帝肯定已经告诉了他,郡主是自愿去的…… 可这怎么算是自愿呢! “没人逼她,可她要是不去,京中下一个要开刀的便是她,到时候也无人敢保她,她怎能不去!” 然而许是风雪淹没了刘召的诸多情绪,叫贺云铮听去了,竟一点儿不为所动,那双透彻的褐色眼瞳依旧沉甸甸的,仿佛什么都不会唤起他的温和。 刘召近乎绝望,贺云铮一贯倔强,若他真认定郡主不无辜,究竟会不会真心护送郡主去往大理? 这一路,还会给郡主多少冷脸与折辱? 刘召挣扎再三,快速提了提缰绳赶上前:“老奴知晓请您顾念旧情多有冒犯,可郡主对您也并未完全无情,给您留的新年红封,还有那把刀,都是郡主吩咐悉心保留的,您就不能……不能……” 他近乎失声地哀祈着贺云铮! 难道他就看不出,郡主给他的信、给他留下的那些礼物,都是出于心软、出于欢喜吗!? 郡主根本不像她表现出来得那般薄凉刻薄! 是,她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不是寻常人眼中温婉善良的娘子,可作为看着洛嘉长大的人,看她这些年活在夹缝中,她为数不多的宽宏与爱意,全都给贺云铮了啊…… 然而不知该不该悲哀绝望,哪怕说了这样的话,贺云铮仍旧纹丝不动,甚至将目光都重新转回了前方。 刘召急迫不已,刚要再劝几句,贺云铮淡声开口:“刘管事不必担心,末将与郡主不一样,说了此行去到大理就一定会去。” 刘召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贺云铮勒紧缰绳,加快速度从自己身侧奔出。 然而马蹄声中却夹带了一抹异常,叫刘召忽而发现,贺云铮整紧握在腰边的那把刀,在马背上叮铃碰撞,不正是郡主所赠的那把?! 刘召忽然有几分不确定,贺云铮究竟是恨毒了郡主,还是……另有打算? 然而不论刘召如何猜测,他都无法将自己看到听到的剖析给洛嘉。 但如贺云铮所说,这一路上他们不曾苛待洛嘉。 虽说刘召很少见过这么急行军的护送队伍,但郡主的衣食住行都被考虑得极好,甚至他们急赶路顾不上研途驿站,遭逢大雪封山,是贺云铮用自己的衣服给洛嘉搭了个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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