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被隔开极远,刘召无法将自己看到的告知洛嘉,只眼睁睁看着洛嘉冷笑着从贺云铮脚背上踩过去。 贺云铮目色沉沉一言未发,等到洛嘉进了营帐才转身倚坐在外头,刘召堪堪收回眼神,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贺云铮……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贺云铮不说话,他倚在风雪的背面,背抵着营帐抱紧双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搭在刀柄上。 这把刀,他从不在洛嘉面前拿着,只有在洛嘉看不到的地方,他才会目光冰冷地把持着。 像随时会悍然拔刀,也像在偏执地掌控。 急行军跋涉半月,越过雪山,便到达了大理国的边界,而临近关隘口,贺云铮却留下了大部队,只由着他带上车夫与伶仃几人亲自护送洛嘉前往。 洛嘉虽有一瞬疑惑,却也能说服自己,贺云铮若是带着这么多骁勇善战的人马贸然进入大理,势必会引来动荡。 银鳞轻甲在宛若春日的西南交界处十分显眼,洛嘉在后方的马车中掀开帘子,瞧见的便是初入城中色彩繁盛的景象。 大理的新王与大王爷如今正在抵角,百姓却仍在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风中散溢着花香,贺云铮昂首在前开路,宽阔的背影与结实的臂膀每每都会引来年轻女子外放赞美的呼唤。 贺云铮却连多余的侧脸都没有给到外人,他孑然于这个世界,连带着对她也一路冷漠至极,像极了只是在应付一桩无法推拒的任务。 洛嘉神色复杂,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曾几何时,他虽然刻板倔强,却也不是个冷漠的人。 是她将他变成的这样吗? 不,自己只是教他当狗,是他自己争气,成了一条没人可治的狼! 洛嘉顿了顿,随即有几分不忿地猛得掩上车帘,自然也忽略了这番动静终归引来了贺云铮回头一瞥。 贺云铮抿了抿唇,转回身望向大理皇城的目光沉沉。 最终,洛嘉终于如约而至大理国,段珏竟早早领着使臣们在皇城外迎接。 她不为自己轻装简行而羞愧,因为她的本意就是尽快赶到,身外之物在时态面前已然不值一提。 但不知为何,段珏见到她如此简陋而来,竟也毫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热烈又温和地迎接了她的到来。 段珏贴心至此,是查到了她在大邺经历了什么,知道她不得不受制于贺云铮,故意不揭她的痛处么? 洛嘉没来及去揣摩其中缘由,贺云铮却早她一步走到了段珏眼前,恰好遮挡住段珏正朝她看来的笑颜。 洛嘉被大理国的诸位使臣们也恰好围住,顾不上那头,只依稀听到段珏的语气似乎稍稍变得微妙,意味深长叫了声:“贺……将军。” 贺云铮抬眸冲锦衣华服的段珏看去。 一年前,他在泱泱人群中看着洛嘉在京城的城门口送别段珏,一送数十里,远到他都看不见他们的背影。 而洛嘉不会知道这件事,只有段珏领会了他的对视,哪怕贺云铮慢慢收回了冰冷的眼神,作出恭敬的行礼,亦没有藏住他卷土重来的杀气凛凛。 两人没有说什么,等洛嘉得了松懈,终于走到贺云铮身旁时,两人也似乎已然达成了什么共识。 “郡主远道而来,宫中已为你准备好了寝殿,不若先去修整?”段珏转身看向洛嘉。 洛嘉却下意识朝贺云铮看了过去。 少年……或许如今说是青年也不再离谱了,他经历过了生死的磋磨,那双冷漠的眼早不似个少年人。 贺云铮没有说什么,同样只是平静地看了眼洛嘉。 而洛嘉却忽而觉得心口有什么漏了一块。 她抿了抿唇,迅速清理异样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往日在大邺时的骄矜从容:“贺将军呢?” 她既已到大邺,与段珏盟约,便不必再受制于贺云铮了,这一路的冷待与眼色,是时候该叫贺云铮好好尝尝! 段珏饶有兴趣地旁观着这副景象,一旁的使臣们见状也皆噤声不语。 而贺云铮却仿佛没有看出她跃跃欲试的恶毒,亦或者……洛嘉猜测他是因为察觉到自己重新找回了主场,故而再不对她沉默寡言,反而难得露出了一丝平和与认真: “郡主希望我多留吗?” 洛嘉微征。 她辨不清对方是在用什么情绪提问的,辨不清贺云铮此刻的神情,究竟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悲哀。 而今日一别,若是运气好,他们来日或还能再相逢,许是在大理国,也许在大邺,但若是运气不好,他们中任何一人走错一步遭逢意外,便是永别。 才凝起不就的恶毒突然溃散了许多,大理的微风和煦,竟熏得人几欲流泪。 她过往的屈辱,她的忍耐,她的禁锢,都不会再有了,但她的软肋,她的怜爱与真心,也都葬送在了身后的寒冬里。 “……”她动了动唇,想作出不在意的从容。 贺云铮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忽而迈步,高大的身影把她身旁的其他人遮了个严实,令洛嘉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贺云铮!”洛嘉下意识惶惶。 自己是来和亲的,当着段珏的面,贺云铮想死不成!? 贺云铮竟真的被她的声音喝止,他们之间不过两三寸距离,能叫洛嘉清晰看见他眼里酝酿的风雪。 洛嘉死死凝着对方,声音却忍不住似在发颤:“你既然要作别人的鹰犬,就遵照你新主子的命令,别发疯,别作死。” 一旁的段珏直接笑了出来,意味深长地叹道:“贺将军不急着离开,郡主何必催促?” 贺云铮顿时朝对方看去,洛嘉惊疑不定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段珏在接到贺云铮目光的一瞬,嘴角的笑容竟微微一僵,如同收敛。 但都太快,洛嘉分辨不清,贺云铮已然退回了原位。 自始至终,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们之间本也再无什么话。 洛嘉袖中的双拳紧握,眼看着贺云铮转身上马,这次换做马背上的银鳞小将没有回头,带着他眼底曾经的热络与如今的风雪,终于远离她而去。 贺云铮离开的消息同样传入了刘召等后面来人的耳中,然而这次得了机会,刘召却也不好再将自己的揣测告知洛嘉—— 因为对方走得绝然,真有留恋绝不应该,贸然传达了错误的念头,叫郡主在这异国他乡如何自处?如何安定? 郡主要与段珏盟誓再起,作为奴仆,他亦不想看郡主为虚无所困。 不论她日后会怎样,贺云铮都不会回头,这个认知叫刘召听来,都觉得悲哀。 然不必刘召多困扰这件“小事”,洛嘉却很快发现,来到大理国后,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顺利。 先是大理国内战突然进展到了焦灼期,段珏却没有按照约定与自己分享一切该有的情报,不论是大理国还是大邺的。 她自到了大理国后便难以了解大邺的情况,再是对方甚至比贺云铮更为离谱,只将自己留于大理皇宫的后宫之中。 虽然洛嘉本身不急与段珏立即成婚,甚至于……她内心也很庆幸此事被一拖再拖,但不代表她愿再受到这般类似软禁的生活。 近似被世界隔绝抛弃的感觉溢满心头,洛嘉在多次与段珏争执之后,终于开始感到了后悔。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洛嘉不再跃跃欲试着在宫中各处打探消息,亦放任了段珏的人随意侵入她的寝宫。 而这些人不被阻拦后,终于见到了这位来自大邺的尊贵郡主,却发现对方仅仅只是端坐在阁楼高台上,日复一日地看着远方。 “郡主消停了?”段珏听到宫人来报,不由露出一抹松气。 宫人附和笑起来:“陛下若真是担忧,也该自己去看望看望郡主啊。” 段珏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岂敢:“她是大邺的那位小将军……哦不,小王爷的心上人啊。” 宫人眼珠子转转:“陛下难道还能输了对方不成?” 段珏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谁知道呢,但我必然做不到像他那样孤注一掷,为了郡主可以不顾性命,上我大理的战场。” 段珏将手中的战报摊平在桌上,起身负手缓缓走到窗前。 从他的窗户朝北方眺望,便能看到洛嘉所住得那座高楼。 那是他的父亲为他母亲所建的楼宇,说最美丽的新娘要住在最接近月亮的地方。 然而这份恋慕他不能对洛嘉透露一分一毫,从十多年前在大邺第一次相见,他因为身份尴尬,不被允许与她相交,直到如今依旧不能。 宫人敏锐察觉到段珏的思绪纷乱,犹豫许久,缓缓劝慰:“陛下与那位小王爷不同,您要肩负的是大理国的江山,是不得已,您此前曾冒着大邺皇帝或许不喜的可能收留下郡主,心意亦是干干净净的。” 段珏目光澄澈继续望着,自然,他不会贬低自己的心意,可他也确实不如贺云铮。 从泥地里撅起的野狗,决绝的时候自然比任何瞻前顾后的人要凶狠。 贺云铮原本即将赶赴汾州战场,却在听闻郡主即将和亲时毅然调转了方向。 段珏不知道他是如何避让开大邺皇帝对此的怪罪制裁的,也不知道为何贺云铮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改变大邺皇帝的主意,以调遣贺云铮入大理战场为交换,终止这场和亲。 但段珏知道,那必然是自己这种人不会选的选择,所以也只能应照贺云铮的要求,不可告知洛嘉…… 然而事与愿违,他才刚想到这,外头人奔进来大呼不妙: “陛下,前方大捷!” 宫人一瞪:“此等好事怎就不妙了!?” “但贺将军深入敌营捉拿主将成功之后,却被暗箭重伤,军医束手无策,正被迎回宫中请求御医!” 段珏猛然睁大眼。 宫人亦大惊:“陛下,这……” 这这这刀枪无眼,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段珏刚要开口,宫人忽而反应过来,赶忙凑到段珏耳边微妙低劝: “陛下三思!如今战事大好,万一对方再战死,永嘉郡主岂不是只能永远留在您身边了?”
第100章 大梦 洛嘉坐在牢笼般的宫殿中望向外头的艳阳高照。 她依稀听到宫人们谈及段珏这场仗打赢了, 故而宫中各处都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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