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林中的飞鸟惊起扑翅,静悄悄的林子一时间沸腾起来。 洛嘉嘴角的笑容微微一顿,下一刻,另一头的林子里,贺云铮飞快冲出来:“什么人!” 他上半身依旧裸着,裤腿也短了一截,怀中捧了些果子赤着两脚,脸上灰扑扑却凶狠得不得了,一眼便叫洛嘉重新笑出来。 像条凶巴巴的小土狗。 “郡主,小人们来迟!” 禁军们尽数赶到,眼神却不知该往哪儿放,嘴上倒是万分激动,“小人们来迎郡主回京!” 贺云铮闻言悄然松了口气,收起满脸的防备,亦把一直到今晨都蓬勃不已的喜悦悄然收起些,怕被旁人看出端倪给郡主徒添麻烦。 下一秒,洛嘉却朝他看来,懒洋洋伸出双臂: “来,抱我起身。” 怀里的果子踉跄着掉了一两个,贺云铮强压着嘴角,快步迎过去。 半茶盏后,林边的官道上烟尘滚滚地驶来车马,禁军遥遥探望之后来与洛嘉告知,接她的马车到了。 出乎意料,为首马上的竟是一身华裳的赵琦,一夜风波,她面色看起来比洛嘉还几分苍白,眼底也微微发青。 洛嘉讶然,随即发现郑雪澄也紧随其后。 郑雪澄目光落在她被贺云铮扶住的手掌上,两手交叠,十指相握。 “嫂嫂与郑侍郎……寻了我一夜?”洛嘉语气有几分稀罕。 赵琦深吸了口气,将马头调转开些:“无事便好。” 郑雪澄亦收回目光,翻身下马行礼:“郡主出了意外,王妃夜不能寐自请搜寻,当日在场的守备亦有责任,刑部理应协同。” 洛嘉了然,看来郑雪澄这头也处理好,将事情过了明路了。 她既跳江自证,以郑雪澄的聪慧,必然便知去面圣时该说什么。 站住脚,只要在台面上站住脚,取得太后与郑阁老满意,什么都好说——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只要是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事,绝不依托别人。 幕后之人想必咬碎了牙,没想最后弄巧成拙,反让他们的关系在人前撇得更清。 既已找到了洛嘉,散在京城外的禁军侍卫们便准备各自返程。 贺云铮跟着松了口气,扶着洛嘉往马车走去。 早在王妃与郑雪澄来之前,一旁的侍卫就友情借了他一件外袍,虽然有些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但终归不用打赤膊。 路过郑雪澄身旁时,他脚步微顿,本想同对方说些什么,可他才停下,洛嘉却朝他看过来。 “在等什么?”她眸中带笑。 在人前居然还这样亲昵…… 贺云铮是个很容易记好不记打的人,耳尖又有点发烫,但再没像之前闷不做声,而是迅速摇头:“没什么,我送您上车!” 郑雪澄不动声色垂低眼眸。 洛嘉勾起唇角,随意瞥了眼郑雪澄,没再说什么,缓缓登上了马车。 骏马打了个喷嚏,车队整装待发,即将往回驶去。 郑雪澄也正要重新上马,斜光看到贺云铮重新朝他跑过来,他顿了顿,好整以暇地转过身。 “贺小郎君。” 贺云铮不敢耽误太久,呼吸微喘,神色却透着几分诚恳感激: “郑侍郎,先前我问您为何要叮嘱我那番话,现在我有答案了!” 郑雪澄微微挑眉,便见着初晨升起,阳光撒在这满脸狼狈的少年脸上,仿佛给他增添了无限希望—— “我是该再努力攀登,走得更高更远!哪怕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保护我在乎的人!” “多谢郑侍郎!” 贺云铮真心实意地朝他躬身一拜,心情似乎十分激动,一贯扮作得沉稳都隐隐有些压不住他的澎湃。 虽然他不喜郑雪澄对于郡主先前所做之事,但就事论事,他所受启发有对方的功劳。 郑雪澄沉默片刻,轻轻笑道:“有所感悟便好,要启程了,贺小郎君快些回去吧。” 贺云铮直觉郑雪澄似乎情绪平平,但他又想,对方身份尊贵,昨日一时兴起提点自己,自己有所感悟却不该强求对方继续给与响应。 终归他表达了感激便足够。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悄然扬起唇,终归一切安然,终归……他很欢喜郡主恩赐他的一切! 至京中已是晌午,刚到城门口,刘召便跟着虞焕之等人赶到。 老奴仆见自家郡主不过端午出个门,回来时竟如此狼狈,险些没忍住老泪纵横,在城门口反叫洛嘉安慰了一番。 郑雪澄以及一干禁军和刑部侍卫则先行告退去,此处的事由着晋王府自家处理便好。 洛嘉无奈笑着安抚刘召:“好了刘叔,我既回来了便有大把时间同你交代前后,先让我回去梳妆一番,再去宫里向圣人与太后娘娘请安吧。” 如此大事,她既回来了了理应去露个面,报声平安。 没料赵琦却绷着张脸冷道:“不必了,昨日圣人受了惊,今日不会见你,太后那边也交代叫你回来便好生安歇即可。” 洛嘉讶然挑了挑眉,太后不喜她不是一天两天,这次怎连一贯爱做好人的建隆帝都不待见她了? 一个模糊的可能在心中隐隐升起,洛嘉轻声问道:“嫂嫂,周子绍人呢?” 赵琦想到这便来气,可终归她与洛嘉不对付,不该做出同仇敌忾的架势,只得硬邦邦回道: “惊了圣驾,自是被收押内监听候发落。” 便是说,连问审的过程都不给了。 洛嘉终于明白赵琦这满面不忿是从何而来,自己如今还算得上晋王府的郡主,她出事,却甚至得不到一个明确交代,连犯人也无权审问。 哪怕洛嘉并非正统的宗室女,可圣人却因为与太后关系不和,连带着对她也无甚关怀,赵琦这王府主母与有耻焉。 而洛嘉想到的不仅如此—— 若她与郑雪澄真没逃出这遭,周子绍下场暂且不论,太后为了平息郑氏的怒火,她这亲……必然是和定了,可郑氏族规严明,是否会领情也不得而知。 郑家是世家大族,哪怕从不结党站队,他们的态度也会影响朝中其他人。 而她兄长晋王在让和亲一事上,始终与太后达不成共识,待晋王回京,事情八成已无法挽回,晋王与太后、郑氏的关系也必然再添一笔龃龉。 好个步步为营一箭多雕…… 这最后的受益人会是谁呢? 洛嘉心头发寒,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住。 “……无妨,多谢嫂嫂告知。” 她撇开眼,不让自己的情绪暴露。 刘召赶忙问:“郡主,是哪里不适?” 洛嘉摇摇头,轻声笑道:“无妨,许是在外头待了一夜,有些发寒……让、让云铮来陪陪我。” 她极少的说话顿挫了下,好似真是身体不适。 刘召哪敢质疑,赶忙请她先回马车,转头将贺云铮唤来! 贺云铮一听郡主不舒服,眉头立即拧得比什么都深,没等刘召再勒令几句,二话不说便朝着马车奔去。 虽然侍卫借的衣服不太合身,颇有些狼狈,但他长手长腿,一跃跳上马车的冲劲儿依旧给了洛嘉如同昨夜一样的安全感。 她的手臂伸过来,再度像溺水者渴求他。 “郡主!?” 贺云铮险些在马车里载倒,努力维持住了平衡后,立刻反手将洛嘉重新抱稳。 他焦急不已,可洛嘉没回应,环抱他腰肢的力气倒是一直在,证明她还清醒着。 贺云铮渐渐稳住了心神。 他缓缓坐正身体,轻而周密地抱紧洛嘉,像拥抱着珍贵的宝物。 “我来了,来了。” 他不知道回程的这短短片刻发生了什么,但她既然需要自己,他当然应该安静地陪伴她。 马车的车轮缓缓驶向王府,外界的声音嘈杂而混乱,唯有车内静谧的像被隔绝成了另一处安全的空间。 而远处的高楼上,严防紧密的雅座中,建隆帝看着那一跃上车的身影久久没回神。 小黄门见状,小声唤了声陛下。 他堪堪收回视线,指着晋王府马车离去的方向问: “咳……咳咳,你可瞧见晋王府车队里的那少年人了?” 小黄门眨眨眼,顺从地应和:“瞧见了。” 建隆帝一贯病弱苍白的脸上露出笑:“他可像朕的兄长?” 小黄门脸色倏然变了。 宫里这一脉向来子嗣不丰,先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前太子,还有就是一直缠绵病榻的今上。 他们兄弟二人是先皇后一母所出,感情极好。 可惜前太子十多年前还未继位,便在同辽人的作战中战死沙场。 手足殒命,圣上至今都难以忘怀,常于宫内暗自垂泪,今日大概是又犯了癔症,竟随意指个灰扑扑的奴仆说人像前太子。 听闻前太子是风光霁月又骁勇善战的人物,哪能是个泥腿子可比的? 小黄门嘴上却哄劝着:“确是像极了,虽衣着普通,可身量挺拔,动作也行云流水的灵敏至极!” 建隆帝一听这舌灿莲花的描述,便知又在哄自己了。 京中见过皇兄之人已不剩多少,加上太后与晋王一脉有意引导,宫中这支渐渐衰落,哪会有人真怀念、真去探寻他是个怎样的人? 怕是诸多人连皇兄的脸都快忘了吧…… 都是在糊弄。 连自己都在糊弄自己,他都没看见那孩子的脸,全凭个感觉便胡言乱语。 皇兄临死都没能娶妻,又哪来的这般大的孩子呢? 不过是梦魇入世,真真假假分不清而已。 他脸上笑容沉静下去,蓦然一哂:“想必朕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子嗣了。” 小黄门心里哀嚎,不知这位爷今日到底着了哪门子魔:“您何必说这话呢,宫人都说了德妃娘娘上次滑倒是意外,只待调理好了,想必很快又会有好消息了!” “好消息?” 他咧嘴笑笑,“这一天天的,就没听过什么好消息,德妃三年前就摔倒过一次,上次又滑倒了,究竟是意外还是怎样,真当朕心里没数么?” 小黄门再不敢说话了。 建隆帝目光再落到远处的晋王府车队上,蓦然起身将手边的茶杯摔碎在地! “就连这次!朕堂堂皇帝!要靠捉自己侄女的奸去离间晋王与郑氏!连这都失败了,究竟还有什么事是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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