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翌日天没亮,他再被人叫醒,一看又是刘召! 贺云铮几乎没反应过来,刘召便带人将他从被褥上抖了下来。 他闷哼着爬起身一看,另有仆役已经在收拾他屋里的物件,乒乒乓乓一派热火朝天。 “刘管事?” 贺云铮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刘召恼他对郡主有非分之想,就带人来他梦里□□。 刘召嗯了一声:“你这次护主有功,郡主命你此后便去曦照阁伺候,我带人来替你收整。” 这件事贺云铮昨日就听洛嘉提过了,从刘召口中再度得知,终于有了回归现实的真实感,以及一抹狐疑:“不必劳烦……” “郡主还有恩赐,允你今日出府一天,上过课后,下午也不必急着回来了。” 闻言,原本那抹若有若无的古怪感顷刻被惊喜冲淡! 贺云铮本就打算今日放课后飞快跑一趟杨娘子的铺子,端午之事闹得那般大,瑛瑛必然十分担心他,没想刚来瞌睡郡主就递枕头。 刘召不动声色观察,发觉这傻小子脸上欣喜不似作伪,便低声吩咐旁人加快速度,终于趁着贺云铮要出去的时候一道闹哄哄地出了别院。 直到出府,贺云铮才恍惚察觉出有些奇怪,刚刚院内好像隐隐飘着股血腥气。 可抬头一看,今日天阴,保不准是因为返潮才有怪味儿,他便没在意太多,匆匆赶去了学堂。 因着端午的事耽搁了两天,贺云铮再去学堂心中还有些愧疚,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顽童。 加之端午诗会被郑雪澄一言点醒,他越发觉得自己该努力做出一点儿成绩。 故而重新拿起课本的时候,他很快就沉入了学习的氛围中,心无旁骛地用起功。 隔着两条街的绣坊外头,瑛瑛也慢步走到。 杨娘子谨记着贺云铮的托付,时常给瑛瑛添补些吃食,加上已来了癸水,算得懂事的年级了,如今的瑛瑛越发出落得秀丽可人。 杨娘子每每见她来了,心里都高兴,今日赶忙又亲自到铺子外头把人接进来: “我看你啊以后就别自己来送绣品了,我怕再来几趟,左右街坊都要来我这儿请媒说亲了。” 瑛瑛顿时红了脸,软乎乎地叫她别打趣。 “今早一早阿兄托人带话,他今日整日无事,会出来看我,我自然要来等他的。”瑛瑛又向杨娘子解释。 杨娘子恍然,眼看瑛瑛今日拎着的竹篮中除了绣品,还有她亲手做的小糕点,不禁长叹口气: “你们兄妹感情当真好,就希望你阿兄能早日从那魔窟里逃出来……这不,前日听外头人说他为了救郡主竟然连江都跳了,我吓得站都站不稳了!他真是,哎!” 瑛瑛自然也从街坊四邻口中得知了这事。 不过她同杨娘子都没与外人透露,传言中“又一个被郡主勾得神志不清”的小郎君,正是瑛瑛的兄长贺云铮。 瑛瑛温软地拽住杨娘子的衣袖,轻轻摇头:“若是阿兄来了,您不要教训他呀。” 杨娘子挑眉:“这不训他,万一日后再没轻重,你这小可怜可不就连兄长都没了?” 瑛瑛无声笑出来,蒙着层白雾般的眼眸泛起温和:“我相信阿兄,他虽然冒险去救郡主,但心中肯定有把握,而且也有他自己的道理。现如今我吃好喝好,还有大夫给我瞧眼睛,除了有您帮衬,也靠着阿兄与郡主,我不能忘本的。” 杨娘子被她的豁达与通透惊了半晌,随即无奈笑着点了点头。 真不知道这兄妹俩的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人,竟能教出如此一对儿女。 时间一晃而过。 放课时分,浓云已经压低在都城的上空,呼吸因此闷涩不少。 贺云铮走出屋院抬起头,心里也因着天色稍微有些发堵。 他摇摇头,只想着快些赶去铺子。 没想刚走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声叫唤—— “小马……贺……贺云铮!” 哪来的醉鬼? 贺云铮眉头微拧,转头瞧见一歪一扭、龇牙咧嘴朝他走来的郑叔蘅。 大概是对方这幅模样既可怜又好笑,原本的忌惮稍稍减退,贺云铮甚至有几分好奇地下意识问道: “你被打了?”
第29章 惩处 郑叔蘅脸色一凛, 立刻挺直腰背:“腿抽筋而已!” 贺云铮看着对方眼底的青灰,周身还带着酒气,明显一夜没睡而刚刚又饮了酒, 心里不太认同这个借口。 但郑叔蘅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子弟, 而且好像还有官职在身, 贺云铮成长之后, 不至于莽撞到出言反驳, 便十分敷衍地哦了一声, 拱拱手: “那郑二郎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小人要去看望妹妹, 就不多耽搁了。” 郑叔蘅轻哼一声:“你倒是个好兄长。” 贺云铮闻言眼眸微动, 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郑叔蘅的时候, 对方就在郡主面前毫不掩饰对他兄长、即郑雪澄的厌恶不满。 虽然因为郡主一事,贺云铮对郑雪澄的观感也并不多好, 但诗会一面,他却不得不承认, 对方是一个非常会做场面、也非常符合世家大族要求的优秀郎君。 贺云铮沉默片刻, 难得主动开口:“郑侍郎对郑二郎君不好吗?” 哪怕是做做表面, 也不至于让当弟弟的恨他恨得牙痒吧? “好……?” 郑叔蘅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 似笑非笑撑起腰看他, “你知道我今儿来干嘛的吗?” 贺云铮默然无语,悄然侧目看天,盘算着待会儿可会下雨, 是不是该尽快摆脱这酒懵子。 郑叔蘅却没在意贺云铮的不耐,整个人来了劲儿: “我今儿就是来感谢你端午狠狠下了郑雪澄面子的!” 贺云铮眼中闪过诧异。 “那天他表面是不是对你还客客气气的?你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脸色有多难看!” “灶房铁锅见过吧, 锅底什么颜色他什么脸色!” “后来和我一起跪……咳咳,后来他去跪祠堂的时候, 一整夜,气得连口水都没喝!” 郑叔蘅滔滔不绝边骂边笑,终于全方位展示了郡主口中的世家傻子是什么样。 贺云铮越听脸色越复杂,好不容易等郑叔蘅歇口气,才迟疑凝重地问道:“郑二郎君,郑侍郎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说他吗?” 郑叔蘅喘着气儿嗤了声,酒气熏红的眼神挑起来:“知道又怎样?打我?” 贺云铮默然无言,心想这份不怕事儿的血性,还有醉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鲁莽,在世家里也算独一份了。 他一板一眼劝诫:“倒不是别的,只是小人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二位毕竟是兄弟……虽然不是同母兄弟,但能握手言和肯定好过彼此仇视,加上郑侍郎与郡主也是熟识,今天的话我就当全部没听过吧。” 这是贺云铮对这种贵人难得真心诚意的告慰,不曾想,郑叔蘅挑起眉头,笑得更大声了: “你小子……在郡主手底下都待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单纯啊?” 他没忍住拍了拍贺云铮的肩膀,醉酒后看着这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居然觉得顺眼了,“你难不成觉得,我只是因为他是个庶子却抢我风头,我才讨厌他?” 贺云铮越发不耐了,心想这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天际乌云滚滚压低,周身气压也越发逼仄潮湿,处处都让人不太痛快。 “小人不知,但是小人真的要去看妹妹了。”贺云铮端着最后的礼貌。 不曾想,郑叔蘅却因着这一句,突然极轻地呵了声:“你看,你好不容易出趟王府,心里还记挂着去看妹妹。” 贺云铮闻言哑口,默不作声看向对方。 “正常兄弟姐妹本是该这样的,可他呢,他自小除了利用我,根本就没把我当弟弟,只把我当工具!”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郑叔蘅本意只是来和贺云铮告个喜,可此刻却忍不住的打开了话匣子, “郑雪澄真不是个好东西,从小就不是!但凡有点良心的,怎么会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能说抛弃就抛弃呢?” 贺云铮眉头微微拧起,恰时远处天幕中间闪过一道紫色的霜电,轰隆隆的闷雷如同给郑叔蘅敲响助兴的擂鼓。 郑叔蘅也不知是跪了一夜祠堂,还是中午的酒上了头,心中止不住回忆往事,越想越委屈。 世家大族其实不会将嫡庶分得太过鲜明,都是家族的子嗣,不论是谁长大出息了,都是为家族添砖加瓦,故而从小时起,他自认为家中、自己的母亲没有亏待过郑雪澄。 但郑雪澄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他聪慧上进,三岁识书五岁能编出顺口的诗词,一切都为了能多受父亲赏识。 对此,郑叔蘅其实也无所谓,一家人么,谁当家主不是当,左右自己也不想扛那么重的担子。 可意料之外,一贯和四书五经成精一样的郑雪澄,在十岁那年突然带了只受伤的百灵鸟回家,说是从其他世家子弟手里救下来的,翅膀折了飞不了,小小少年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郑叔蘅既高兴又复杂,觉得自己这位兄长好像终于变成个活人了,赶忙同郑雪澄一道照料。 好景不长,那只百灵伤势愈合后每日高兴的叽叽喳喳,很快引来父亲不悦,狠狠批评了他们一通玩物丧志,这等捉鸡逗鸟的玩意儿不准养在家中。 郑雪澄的难过几乎写在了脸上,折了翅的鸟送出去等同于个死,而且养了这么久,怎么舍得呢? 郑叔蘅也十分不忍,想着没准是兄长的屋子太小,盖不住声儿,于是和郑雪澄秘密商议,把百灵鸟带回自己的院中藏好,绝不让父亲发现。 郑叔蘅一度觉得,他和这位备受夸耀的兄长终于成为了好兄弟。 但府里没有瞒得住父亲的墙,很快那只百灵又被发现了,那会儿他天真的很,觉得这事儿自己一个人扛下来总好过两人受罚,于是满口叫父亲要罚就罚自己! 万万没想到,父亲还没下定论,赶回家中的郑雪澄将那只百灵从笼子里攥出来捏断了脖子,决绝地摔死在了众人眼前! 而郑雪澄在魂飞魄散的自己面前跪下来,向父亲求情,说自己只是心软心善,怪他没有看顾好自己,让自己寻到机会将百灵重新养了回来。 一个才十岁的少年就已能妙语连珠颠倒黑白,硬生生将犯了错的自己摘出来,而他郑雪澄则像个大义凛然的兄长,哪怕将所有脏污和责罚一并承担了,父亲对他却多了一抹青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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