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扑倒在地哭着求圣上息怒,息怒! 建隆帝摇摇晃晃,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按捺住脾性,踉跄着跌坐回椅上。 他捂着头似哭似笑,又似恶毒地诅咒:“朕知道老虔婆在等朕死,等朕死了,她的亲孙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继位,可朕偏不!哪怕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朕也不能死!” 小黄门松了口气,想着幸好主子心里还有执念,否则万一今日真横死在外头,他真也得跟着一道去了! “陛下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那咱们赶紧回去吧!统领那边瞒不了多久,要是叫太后知晓咱们私自出宫,又得生出好一通事来!” 建隆帝闻言又是一悲,堂堂皇帝,竟连出宫巡视一遍自己的都城都畏手畏脚。 “罢了,罢了……” 他怆然起身,临走前最后看了眼远去的晋王府车队,随即摇摇头,笑得心酸不已。 晋王府的人自然不知身后之事,回到府中,刘召小心翼翼揭开车帘,便见郡主已在贺云铮怀中安睡了。 贺云铮倒也是个懂事的,见状悄声冲刘召作了个嘘,随即仗着年富力强下盘稳妥,手臂不动如山地把郡主抱出马车,一路抱进了别院。 刘召眼见着这小马奴态度恭顺,不再像从前碰到郡主的事就脸红脖子粗半天打不出个屁,郡主也十分安然地未醒,便将心里的不安挥散开,一言不发地只紧紧跟上。 虽是晌午,可郡主既然已经睡下了,考虑她在外面露宿一夜,刘召决意先让她好好休息,向贺云铮使了个眼色叫他出屋。 这其中还废了好一番力气,因为洛嘉睡得极不安稳,一旦贺云铮要离开她就有所察觉,眉头紧拧要醒不醒地开始胡乱抓挠,势要将人重新牢牢攀住。 贺云铮眼疾手快,抽出一旁的枕头塞进她怀中,竟诡异地安抚了下去。 刘召:“……” 就用这种鬼点子糊弄郡主! 可他到底没说什么,把人带出屋后吩咐丫鬟关了门,这才上下审视着打量起贺云铮。 忙到现在的贺云铮也重新记起了被这老狐狸支配的恐惧,半晌绷着脸,颇有几分尴尬道:“刘管事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没有的话小人就先回去了。” 刘召面无表情:“这下知道自称小人了,刚在马车里冲郡主倒是一口一个我,流利得很?” 贺云铮一顿,想起自从昨夜一起遭遇意外,他和郡主之间的尊卑好像被模糊了很多,郡主没有计较,于是直到刚刚他都忘了纠正。 “行了,提点下你,郡主不计较是她大度,可若对着其他贵人,你依旧得恭敬着,切莫忘了尊卑给郡主惹麻烦。” 这便是不再管他与郡主间的称呼了,贺云铮没来由高兴了下,有种古怪的被长辈认可的诡异感。 刘召又一声哼! 随即,两人又走出一截,刘召让他将昨夜之事交代仔细,特别是郡主可曾受了什么伤之类的,他好吩咐下人们待会儿准备些汤料药物。 贺云铮自然知无不言,幸好郡主没真受什么外伤,他说起来既轻快也轻松。 可即将说到和郡主发生了些不可描述之事,贺云铮终归要脸,整个人红了起来,语句也越发吞吞吐吐,极力思考要怎么遮掩过去。 这是与郡主有关的事,对他来说隐秘且欢喜着,更要维护,他自觉不该告知旁人,虽然刘召是郡主心腹。 刘召冷冷睨着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都已经魂不守舍了却还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可这终归是郡主自己选的人,况且如今看来,倒应证了他们最初的判断,是个忠心耿耿的,便只能维持着表面平静,心中计算了下日子,淡淡问道:“事毕可有准备净水给郡主?” “江边没有净水,我把裤腿撕了沾了点江水……” 盯着自己缺了一半的裤脚说到一半,贺云铮蓦然醒悟,震惊万分。 他,他怎猜到了!还套自己的话! 刘召更为震怒:“你竟就用江水!?你可知生水脏污,拿这种水给郡主用,我,我……” 他气得扭头找木棒,今日一定要敲断贺云铮的腿! 贺云铮终于绷不住,破罐破摔地拽住刘召:“光洗个手也一定要用净水么!?”
第28章 阴天 用生水给郡主洗手, 罪不至死! 刘召被他大力拽得一个踉跄:“洗手?” 风平浪静的庭院里盈满了尴尬的氛围,贺云铮恨不得就地挖坑把自己埋进去。 但点到为止,别的一个字儿都不会再多说, 打死他也不说! 这是郡主的私事, 他本来就不应该与旁人宣扬! 而刘召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逼问无果后怔愣片刻, 很快联想发散了许多, 眼中对贺云铮的惊异一闪而过。 确实是他冲动想多了, 郡主何等矜贵, 哪怕是从前同那些世家子弟交往, 也鲜少能允对方冒犯, 多是只由她主导着局势, 主要图个排解情绪上的寂寥。 但刘召又多看了这小子一眼,没想他竟能忍住, 倒是有些难得。 稍稍冷静了片刻后,他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既然无事……就好。” 贺云铮眼观鼻鼻观心地嗯了一声。 可随即, 刘召又交代道:“切记再有下次, 要立刻传唤送水, 而且稍后我给你本册子, 须得记好哪些日子不可唐突郡主, 哪些日子得小心谨慎些……” 贺云铮的脸一点一点涨红起来。 刘召木着脸,心想若他这个时候再推三阻四扭扭捏捏,木棍还是要重新提起来的。 出乎意料, 贺云铮虽然看着依旧犟头犟脑,好似无所适从, 可到底安静杵着,把刘召交代的事情都听了个仔细。 刘召交代完这些, 最后提点道:“我虽同你说了这些,可你也得谨记身份,不可恃宠而骄以下犯上……若是郡主未提,你不可主动冒犯。” 贺云铮微愣,下意识张开嘴要说什么,可看着刘召并无讥讽也无嘲弄的平静表情,似乎只是在说着一件正常到孩童都清楚的事,最终他只缓缓闭上嘴,默默点了点头。 这件事便翻篇了,刘召看他态度虽然有些奇怪但尚算驯服,原本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不少,也体谅他也奔波了许久,便叫他回屋先休息。 没曾想,贺云铮却摇头,说他去洗漱一番,回头仍要守在曦照阁外头。 “你留着作甚,郡主还在睡着,院中多得是下人。” 贺云铮摇摇头:“郡主是我带回来的,我要守着她。” 这倒有些出乎了刘召的意料,沉默半晌,老管事哼了一声,留下一句随你便拂袖不管离去了。 身体上的疲惫此刻重新席卷身体,但贺云铮没觉得多辛劳,只转头凝向曦照阁,眼眸中映着日光和恢宏的楼宇,彼此纠结不休。 * 傍晚,跟着奔波了两天一夜的郑雪澄回到家中,迎面便见郑叔蘅跪在院中,冲着郑阁老满脸不忿: “这事儿同我有什么关系!既是你家大郎在外惹你不快了,你朝我撒什么脾气!” 郑雪澄脚步微顿,随即二话没说也在前院跪下来,朝着厅堂中的郑阁老叩拜:“儿子有错,请父亲责罚。” 郑叔蘅瞧见他就来气,随口怒骂:“你当然有错,还错得离谱!洛嘉出事就出事,你搁外面找什么找,回来惹得全家不高兴,我与相思的事儿也要被你搅和黄了!” “住口!” 郑阁老厉声冷斥,一方砚台顺势从里头砸出来。 郑叔蘅眼疾手快躲开,砚台被撞偏了,直直砸到郑雪澄肩头。 郑雪澄呼吸一沉,勉强板正身体不露出一丝异样,郑叔蘅在旁边瞧着发愣,视线又落到砚台上,再说不出话来。 院中下人纷纷站在屋檐下默不作声,走也不能走,各个低垂着头,不敢看两位郎君受罚的场面。 郑阁老从正厅中走出来,面色难辨喜怒: “你兄长既为刑部侍郎,受命搜救是情理之中,落到你口中就成了胡作非为,叔蘅,为父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郑叔蘅面色一沉,正要张口,却被郑雪澄朝前一拜,率先出声: “是儿子做的不好,为了查案搜证,不惜铤而走险私下约见郡主,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生出事端。哪怕随后郡主与儿子都力证了清白,但难保晋王在边关知情后不会心生不虞,影响朝中局势,也无怪二郎埋怨儿子。” 郑家权衡前后,死守着族规说不与宗室结亲、不结党站队,不就是因为如今局势动荡,与谁同乘一条船都危机重重么? 虽说宫中圣人缠绵病榻,至今未得子嗣,权柄岌岌可危,但皇家之事岂能断言? 宫中这一脉到底是得天独厚的正统,圣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得以反扑,拥护者便会如潮水,押晋王的那一党便等同谋逆! 而晋王也不是好相与的人,边关虽然捷报频传,可世家大族亦有自己的耳目,知晓这位年轻的王爷心狠手辣杀性极重,枉顾穷寇莫追之理,带人杀出边关二十里地,只为取几十人首级。 与虎谋皮,岂能安之?私心而论,郑家与其他士族并不愿意晋王掌权,可若对方真夺了正统,他们也不得不顺而应之。 所以若是安稳时候,自是该两边下注,可难就难在如今太不稳了,甚至已是岌岌可危的形势,但凡有丁点儿变动都足够掀起风浪。 世家大族要的从不是铤而走险谋得泼天富贵,而是与细水同流,不争先,争滔滔不绝,争亘古留存—— 其他世家大族如今皆在旁观斟酌,郑氏决不能当掀动风浪的第一道船桨,背万古骂名! 郑雪澄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只要他的父亲一日还在观望,一日没抉择好该如何下注,他便一日只能与洛嘉划清界限,他的弟弟也不能与长公主的女儿有放在台面上的情愫。 郑阁老要的就是两个儿子明白此理,既然郑雪澄已将话说开,再端着呵斥也没有意义,只叫两人今晚一同去跪一夜祠堂,将族规牢牢再记一记。 郑叔蘅面色扭曲,可到底不是莽撞小子,既然郑雪澄把老头子的大部分怒火抵消了,他也不会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只冷笑着望着对方: “本就是你的错,不要以为装得大义凛然就能减轻罪责。” 郑雪澄跪在一旁沉默不语。 郑叔蘅最讨厌他故作淡泊,明明坏心思多得很,却总拿这副模样示人,弄得别人都觉得郑家的大郎是个温润敦厚的,他这嫡子却乖戾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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