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铮身体紧绷,面对高高在上的郡主,哪怕她此刻身边没带下人,一言一行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势。 就算贺云铮一时挣扎讨了好,他冒犯了洛嘉,能有什么好下场? 同样的苦头,郡主的管事刘召已经让他尝过了,下场就是现在靠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大难不死,就很难股起再死一次的勇气。 他还有母亲要找,还有瑛瑛要照顾…… 洛嘉乐见贺云铮安静了,勾起嘴角不再说话,终于慢吞吞将人扶回了耳房。 坐下后,贺云铮死死低着头,终于沙哑开口:“小人愚笨,不知道郡主到底想要什么,是生是死还请给个准话!” 洛嘉转身慢慢倒了杯茶:“别动不动要死要活,先喝点水。” 贺云铮不想喝,可洛嘉的手不动,分明不是给他选择。 贺云铮唾骂自己被打一遍就怂,唾骂自己是个软骨头,满口牙几乎要咬碎接过茶水。 但洛嘉看得分明,他是僵硬接过水了,可到底没立刻喝下去,仍要留下方寸自尊。 洛嘉笑了笑,转身慢悠悠走到桌案边,拿了样东西过来,在贺云铮眼前轻轻一晃。 贺云铮一看,目光震颤。 卖身契,死契,一辈子为奴! 她竟毫不委婉,连让她的管事拿给自己走个过场都不用,直接自己拿过来! “我很中意你。”洛嘉一手提着薄薄纸张,另一只手虚撑着,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贺云铮脑袋里有什么炸开,再做不到和洛嘉虚与委蛇: “郡主明明一开始只拿我当个挡箭牌!赏春宴那晚我只是意外路过,也已经替您说谎掩饰了,否则别人都会知道,那晚最开始在您院中的是其他男人!” 洛嘉眯起眼笑出了声:“可我是郡主,谁规定了我只能有一个男人?就不准那晚我那你作挡箭牌之后,对你念念不忘吗?” 念念不忘? 贺云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反复张了几次口,次次哑口无言,俊朗的面容也比刚刚红了三个度,和窗外头盛开的花似的,被春风拂过枝丫颤抖。 ……就连洛嘉没有反驳他的话,承认了当时屋里另有其人都没注意。 “还是你是觉得这卖身契折辱你了?觉得我中意你,便该给你更多的宠爱和利益,而不是束缚?” 洛嘉压低声音,将身子凑近过来。 贺云铮呼吸一紧,鼻腔里的香气是她身上的香,满眼都是她艳丽的妆容与含情脉脉的眸光。 直到此刻他才恍觉自己早被这股子旖旎包裹,像被毒蛇早早缠绕盘踞在了巢穴里。 他想也不想地往后仰几寸,迅速反驳:“我没有!” 谁要她的东西?谁要她的宠爱! 初次见面她就坑害他,污蔑他名声不说,还鞭打了他半条命,他怎敢有所求!? “那你想要什么?”洛嘉黛眉轻挑,晃了晃手中薄薄的纸。 贺云铮眼中闪过一抹迟疑,随即垂下眼咬紧牙:“小人只想……安稳留在王府,把契书上的时间挨过去,然后拿着钱照顾妹妹长大!您的事我一个字儿都不会和旁人提,您不必因为担心这个……” 既然对方只查到他要照顾妹妹,他便能瞒则瞒,不提要寻母之事,否则多暴露一条目的,就是多让这人拿捏自己一处软肋! 洛嘉慢吞吞地哦了声。 “那简单。” 贺云铮一愣,便见洛嘉慢吞吞冲他笑起来:“只是我说了,我中意你,所以这一年,你就在我的别院里做事吧,我会让刘召和马厩那边打招呼,以后你就不用过去了,只用负责我一人的出行。” 不等贺云铮反应,洛嘉软绵绵挥了挥手上的契纸,好像真不打算继续计较了,起身朝外边走边说: “你先好好休息吧。” 贺云铮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让步了,更不知道她让步的结果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他不至于异想天开,觉得能得到郡主这样的人冲自己赔个不是,但他晕晕乎乎看着洛嘉走远,怎么都弄不懂,她怎么变得好说话? 那自己上次受得那些苦又是图什么!? 洛嘉自知少年在身后气得要呕血,她却不再回头,淡笑着走出屋。 阳光晴好,书房外的桃花盛开了满枝头,将屋子里带出来的药味儿稍稍冲淡些。 刘召侯在门外微微躬身:“郡主。” 洛嘉眨眨眼:“刘叔你看,事情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刘召知道她是指他为了堵住贺云铮的嘴,险些将人打死之事,顿时面有愧色:“是老奴莽撞了,” 他又迟疑,“但恕老奴愚钝,您真的中意这小马奴?” 洛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迈开步子,边走边反问刘召:“刘叔那日为何会想替我招揽他?” “因为此子虽犟但诚恳坦率,若能认郡主为主也是好事,也不必担心赏春宴那晚之事暴露。” 洛嘉笑看了眼刘召:“还有呢?” 刘召愧疚更甚,低头不语。 “还有刘叔你担心我再和世家权贵往来,会让兄长动怒责罚,所以想叫我养条狗解解乏。” 她说得太一针见血,刘召甚至面露不忍:“郡主……” “我知你不是怕事之人,也不是真想如此敷衍委屈我,只是担心我出事受罚,才会出此下策,” 洛嘉脚步站定,转身看向这位几乎可以说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笑道, “所以我这不是听您的了吗,左右那小马奴,确实还算合我心意。” 刘召喉头宛若被堵住,很久才压抑道:“郡主,实在不行您就回郡主府吧!都过去两三年了,没人再会记得先前那些事,若是再有人编排当年之事,打骂一顿长长记性也行,总好过在这受王爷……管着。” 最后两字,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轻颤抖。 旁人眼里,刘召是这府里最有权势的管事,除了见几位主子,他在下人中几乎无人敢招惹。 却不知,他此刻哽着喉咙,就像个心疼孩子却无能为力的长辈。 洛嘉笑容微敛,颇为认真地问道:“我若开口要走,刘叔您能跟着一道走吗?” 刘召抿唇不语,答案不言而喻。 他早年是戴罪之身,充入奴籍,被郡主的母亲好心收留进王府,得以关照数十年。 但若没有王爷发话,他只能是王府的管事,就连郡主出降后,驸马和大丫鬟相继意外横死,外头风言风语一片混沌,处处戳骂是洛嘉磋磨死了身边人,排山倒海都是编排,他也只能直愣愣看着,夜夜跪求侧妃在天之灵保佑她的女儿。 “老奴不走,郡主也该能照顾好自己。”刘召近似恳求。 洛嘉笑着摇摇头。 哪怕她什么都不要了,晋王秦恒,他的兄长,真的会松口放她走吗? 旁人只看到她受到的荣宠,她的跋扈,刘叔知道,她只不过是把狐假虎威作到极致。 而刘叔又不知道,她忌惮秦恒,绝不仅仅因为对方对自己的管束。 洛嘉轻声道:“刘叔您不要再替我筹谋了,我肯定要留在王府里。” 她既来了,就要有所收获,带不走珍视的亲人,便要带走当年郡马和她身边那么些人意外丧命的真相。 左右她孤家寡人,薄命一条,多的是韶华相耗。 刘召自知无法劝动洛嘉,长长一叹后点头:“老奴明白了。” 半晌,他又道:“老奴简单查了查那小马奴,赏春宴那日他出现在别院外,好像确实是巧合,周围共事的人也没提到他有异,但老奴仍是放不下怀疑……” “怀疑是正常的,他受了那样大的屈辱都不想着逃跑,仍要留在府中,肯定有猫腻,” 洛嘉想起少年说话时既委屈又隐忍,还拙劣地掩藏起他的别有用心,不免再次觉有趣,笑容也变得炽烈许多, “他最好别有目的,有目的才能坚持下去。”
第8章 召见 洛嘉没给贺云铮反口的机会,贺云铮醒了当天下午,他的身契就从马厩被送进了郡主别院。 听丫鬟们私下偷偷笑着议论,那身契简直像彩礼单子似的,还被放在个红托盘里呢! 贺云铮面色铁青,气到发抖,浑身寒颤! 但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反抗,贺云铮在最初的悲愤、绝望、妄图改变现状后渐渐冷静下来。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想也是,堂堂郡主,要什么不是呼之即来? 区区小马奴,陆通那种马屁精知道了,恐怕只恨自己已经身在郡主别院,不然定会把他拾收拾打扮好,一卷被子抬进来。 他握紧拳头认清,自己已经在屋檐下了,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本心,不做有损德行的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天将降大任 于……于一个人,肯定是要吃苦的,他只是人身受困,洛嘉起码没饿他冻他,也没有…… 他摇摇头,把更荒唐的念头挥出脑海。 如今局面,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如果一再死犟,旁人看来,充其量只会笑他一句不识抬举,鞭子打下来,只会在他身上。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又非勇士,哪受得了多次磋磨,想到自己进王府还有很重要的事,贺云铮额角突突地纠结了很久,终于咬牙接受了现状。 第一道心防卸下,贺云铮对着别院里的其他人和事也不再抱有敌意。 论做事,他认真勤勉,从不耍小聪明偷懒,这也是马厩那些老油条看不惯他的原因之一。 “这就是郡主的车辇了,每日须得清理打扫,木辕之类也要仔细检查,万不能让郡主坐上蛀损的车,盖头上的帷幔若是沾了灰更要及时换下。” “平日出行,郡主不用马厩里的马匹,别院中自有两匹照夜玉狮子,但旁的侍卫若要用马,自然不能用这两匹,得你去马厩调度。” “白日须得照顾仪态,夜里出行则记得要缀上灯笼,免得被冲撞……” 嬷嬷站在停放郡主车辇的棚子下,把郡主出行的相关事宜一板一眼交代给贺云铮。 少年身子刚刚养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他没有丁点儿倦怠推脱,闻言反而有来有回和嬷嬷询问起详细。 原本有些看不上贺云铮的嬷嬷顿了顿,发觉这少年似乎并没有仗着传闻中郡主的赏识就自命不凡。 小白脸的传言看来不是很真切,后面贺云铮问什么,她都心平气和地解答了。 “多谢嬷嬷提点。” 贺云铮认真道了谢。 他年轻不大,个条抽得还行,面容俊朗神态也端正,哪怕不刻意奉承,也能哄得年长女子舒心,嬷嬷看他这幅模样,忍不住舒心。 她便多提了两嘴:“按照往年习惯,郡主近来大概都不太会出门,你只需日常做些检查,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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