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铮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仿佛想到什么,又问:“我每天把这些事都做完,就能休息了?” 嬷嬷顿了顿,想起听到丫鬟们说,马厩里的老油条们看这少年不顺眼,恐怕贺云铮在马厩就没好好休息过。 她叹了口气:“是,如果刘管事和郡主没有旁的安排,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贺云铮眼眸亮了亮:“多谢嬷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嬷嬷:“……” 这都什么跟什么。 贺云铮没意识自己又乱用词了,他只感慨,如果不出意外,留在郡主别院老老实实当差好像也不错。 先前在马厩,他起早摸黑都忙不完差事,好不容易赏春宴那天,陆通怕他不懂规矩坏事,给了他一天空闲,他才找到机会在王府别处转悠转悠,想四下打探母亲当年之事。 可运气不好,恰巧就是那天,他路过郡主别院外……最后落到了郡主手里。 想到这,贺云铮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了僵。 算了,起码现在看来,这道坎已经跨过去了。 似乎是为了应证贺云铮给自己的心理暗示,他痊愈之后,在别院里也来回忙活了好些日子,实则每天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可郡主却好像忘了他这个人,再没出现打搅过。 难道她真说到做到,把自己安排进别院忙差事就心满意足? 贺云铮想不到别的理由,既高兴又有点迟疑。 可很快他努力说服自己,好事儿就是好事儿,自己在这瞻前顾后,难不成还希望对方对自己念念不忘? 绝无这种可能! 是夜,贺云铮从房里走出来。 现在他身体好了,刘召也没多和他客气,直接让他和其他下人一道住进了别院的倒座房,与其他下人们一道,反倒让他自在许多。 同院的人瞧见他,打趣问道:“云铮,又去检查马房啊?” 几日相处,别院的下人们也都大致摸清贺云铮的为人,知道他是个勤恳老实的少年,虽是长得俊俏,但也没有恃宠而骄。 在郡主手下谋生活都不容易,所以彼此间的关系比外头人要和善不少,这倒是贺云铮一开始没想到的。 他便语气缓和,挑了个中肯的理由:“今晚没月亮,我怕后半夜要下雨。” “去吧去吧。”旁人也笑。 等到贺云铮离开,屋里突然有人叹了口气:“真是个一根筋的小屁孩,你说他要是向郡主撒个娇,哪用得着这么晚还去忙活看棚子?” 旁人笑:“你这话怎么酸溜溜的?之前谁还说,郡主心狠手辣,被她看上的没几个好?” “嘘!话可不敢乱说啊,我那也就随口瞎扯的,真要是被郡主看上,肯定还是好处更多!” “也对,外头想攀上咱们郡主的人多得都数不清,别的不说,今天傍晚我回府还瞧见门口有个书生抱着副画一直在转悠,八成又是个自荐枕席的,也不知道刘管事会不会放人进来。” “哎,你看看!云铮但凡稍微多点儿心眼子,哪还有外头那些狂蜂浪蝶的事儿?我要有他那张脸,我往郡主屋门口一摊就不起来!” “就是就是,还是年轻了!” “年少不知郡主好,错把骨气当成宝!” 为数不多和贺云铮年龄相仿的仆役倒是替他着想,一个叫阿顺的年轻人乐呵着打趣,让大家都别说了,免得云铮回来又绷不住—— “也不看看你们这些老菜皮,郡主能看上就有鬼了。” “呸,不说了,伤心。” 贺云铮当然不知道背后的话题已经扩散成什么样了,他规规矩矩检查过棚子,目光环视了眼周围。 马房在郡主别院的西边角落,离洛嘉住的曦照阁隔了一道连廊,对想凑近主子的人来说不是好地方,但对贺云铮,他扭头看向另一边,却满意于这里很方便,两三步就能踏出院子。 这些天,他每天探索一点,终于自认为悄无声息地把别院都摸索清楚了,等到明日他忙完手上的活,或许就能从容不迫地走出院子,去到府中别处。 他心情好起来,给两匹还没休息的玉狮子添了些干草,轻轻揉了揉它们的脑袋。 这两匹马性格温顺,才两三天就已经和贺云铮相处得很好,见状也亲昵地与他蹭了蹭,安静地看他忙上忙下把棚子都整理好。 贺云铮留在王府里别有目的是真,做事认真勤勤恳恳也是真。 回去的时候,没想到天还真下起了雨。 贺云铮皱起眉头,他进府笼统就拿了三件下人服,遭了两次灾,每次损一件,现在身上是他最后一件完好的。 下雨难干,他不想明天一整天穿着湿阴阴的外服。 思前想后,他只能放弃小路,从连廊绕回去,一路上都在默念祈祷,别叫郡主瞧见他。 可他的运气一向不好。 春雷阵阵轰在头顶,曦照阁里静得落针可闻。 丫鬟小心翼翼端上茶水,却因放下托盘时,恰好天幕闪过电光将她吓得一惊,叫托盘落桌,乒乓惊响。 丫鬟瞬间惨败了脸,伏地哭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洛嘉坐在刘召对面手执白子,面色古井无波。 可刘召看得清,从第一道雷响起,她的指尖就一直在发颤,连着下错了好几步。 刘召将黑子放回棋罐,把茶水端起递过去,边低斥了声丫鬟:“笨手笨脚能做什么,滚下去。” 丫鬟连连告退,洛嘉这才抬头,从刘召手中接过茶杯。 “刘叔,今日外头是不是来了个想献画的?” 刘召一愣,便听洛嘉轻饮过后淡声道,“去看看人还在不在吧,在的话就叫进来。” 刘召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可耳畔雷声轰轰,犹豫许久,他点头应声。 巧就巧在刘召起身,他身后的空缺露出来,叫洛嘉抬眸便瞧见了对面连廊下绕路的贺云铮。 洛嘉:“……” 少年被淋了半身雨,脚步匆匆略显狼狈,可绷得紧紧的脸蛋倒是依旧俊朗,目光清澈,引人瞩目。 刘召注意到洛嘉的眼神变化,刚转身看到贺云铮,就听到洛嘉的语气里徒添了几分轻快: “把云铮也叫来。” 于是贺云铮还未反应,便被突然出现的刘管事堵在了连廊中央。 贺云铮:“……刘管事。” 刘召一看他那副绷得紧紧的犟种样子就不满意。 可郡主不让自己过多插手,否则这种没调教好的奴才,他是绝不可能让对方直接去伺候郡主的。 刘召面沉如水:“郡主传召,走吧。” 这种乌云蔽月狂风暴雨的时候召见? 贺云铮身子一僵,想起他们初见那日,也是这种天气,脑海中的轰鸣顿时比天雷更炸裂。 刘召不在乎他什么心情,下巴抬抬,身旁侍卫一左一右直接把贺云铮拖往曦照阁。 贺云铮面色涨红,觉得自己像早时候村里人在瓮中逮到的鳖! 他甚至听到刘召边走边吩咐侍卫—— “我不在时,他胆敢有忤逆郡主的举动,直接将腿打断。” 贺云铮心中愤慨,刚想谴责这种强取豪夺的流氓行径,还没出口唾骂,又听刘召妥帖安排: “还有,灯烛再添一轮,切莫让屋里暗下来。” 贺云铮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提到了洛嘉面前。 他衣袍尽湿窘迫至极,和明艳矜贵的郡主一站一坐对比鲜明,被她勾唇端详着,仿佛是条从街角套过来的落魄野狗。 但哪怕是只小狗崽,没驯服的时候也有他的脾气。 洛嘉饶有兴趣地看着浑身紧绷的贺云铮,他被带进曦照阁后就硬杵在正厅中央,除了被刘召临走前提点请安,叫了一声拜见郡主,之后便一言没发。 衣摆滴滴答答落着水,把他周身一小片地板都浸湿了。 少年死死低着头,洛嘉坐在矮桌后方抬眼看去,依稀看得到他疯狂颤动的眼睫。 ……看起来很好欺负。 也是这会儿,洛嘉才发现自己因为观察贺云铮,竟然忽略了刚刚的几道落雷。
第9章 献礼 洛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将指间的白子放回棋罐: “怎么弄成这幅样子,出来都不带把伞吗?” 贺云铮硬撑着恭敬:“小人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 洛嘉哦了声:“那你出来做什么的?” 贺云铮顿了顿,下意识以为洛嘉发现了什么,悄然看向对方,声音也不如刚刚有底气: “怕下雨,所以去马房看看玉狮子和车辇,把棚子遮遮好。” “猜到要下雨,怎么还不好好照料自己?” 她轻轻托腮,玉臂从瑰红色的水袖下露出,白得晃眼。 贺云铮赶忙垂下眼,喉咙梗着编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总不能直接说,他只是借口天要下雨才出来的,提前根本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会下雨…… 贺云铮清楚自己有所隐瞒,绷紧了身子,整个人恨不得埋进曦照阁的地板下面。 他不喜欢、也不习惯说谎…… 好在洛嘉并未追究,只笑了笑:“行了,我又没怪你,只不过是心疼你淋湿。” 贺云铮眼皮一跳! 洛嘉放下手,吩咐一旁随侍的小丫鬟带贺云铮先去换身干爽衣服。 换衣服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风月荒唐,贺云铮眉头微皱,刚想抗拒,门外传来声十分明确的刀刃出鞘。 被刘召吩咐看好他的侍卫似乎闲得无聊,大拇指顶了顶刀鞘。 贺云铮:“……” 洛嘉好整以暇地自己与自己对弈,落下一子。 等到贺云铮换好衣服出来,她侧目看去,露出显而易见的满意。 一身细布白袍衬得他长手长脚,压边的腰带紧束,宽肩细腰更是被勾勒一览无余。 少年人多单薄,可许是贺云铮近几年来忙于劳作,身姿比文弱书生要结实笔挺点儿,但又比不上那些自小锻炼的武将,整个人便会有种难折却又堪折的矛盾青涩。 意识到洛嘉饶有趣味的打量,贺云铮脸涨通红,垂在两侧的拳头紧紧握住。 他心跳很沉,扑通扑通,和外头的雷声混在一块。 洛嘉瞥了眼外头的狂风暴雨,慢吞吞坐直了身子,冲他招招手:“过来。” 身后的小丫鬟赶紧退开几步,贺云铮无可避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同手同脚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十分滑稽,就连洛嘉都忍不住以手掩唇。 小丫鬟们偷偷看向郡主,心中有一丝丝诧异。 雷雨夜,曦照阁里头一次不那么紧张。 “坐吧。” 洛嘉抬了抬下巴,贺云铮抿紧嘴唇,坐到她对面的软垫上。 他唾弃自己屈于强权,可心中另一个声音又在微弱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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