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渊一见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颤着音唤了一声:“二妹!” 韩羡鱼当时混混沌沌的,靠在床上躺着,没有任何回应,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 虽然韩临渊离了韩府、独自成了家,但是他们俩可是嫡亲的亲兄妹,俩人血浓于水,互相是真把对方放在心上来疼的,一瞧见韩羡鱼如此,韩临渊立刻断定是有人欺负了她,当即道:“二妹,可是谁酒后欺辱了你?” 这宴席间若是有人饮醉,难免会有人失礼,但韩羡鱼遇到的情况,可比失礼更严重。 韩羡鱼不答话,她依旧靠坐在床上,一副被惊丢了魂魄的泥塑人模样,连韩临渊站到了她的面前,她都不曾瞧见似得,昔日里一双灵巧的眼珠现在便这般空洞洞的盯着头顶帷帐看。 韩临渊心口骤痛,他转而去看一旁的丫鬟,双目赤红问道:“你主子到底生了何事?” 丫鬟也是知情人,之前韩羡鱼第一次给沈溯下药的事儿这丫鬟就知道,上次没出事,这次韩羡鱼来了第二次,丫鬟也知道,但这次出事了啊! 丫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没敢说韩羡鱼主动下药的事,只道:“今日,今日席间,二姑娘吃醉酒,在此间休憩,不料屋外闯进来个人,是,是——” “是谁?”韩临渊厉声呵斥:“死到临头,还在这藏着掖着?” 丫鬟颤着吐出了个名字:“萧言谨萧二公子。” 韩临渊的头又是一“嗡”。 萧言谨,萧言暮的亲弟弟,他也当亲弟弟瞧着的孩子,一直养在他韩府,萧言谨是个很勤奋用功的孩子,他亲自教养,品行端正,是绝对干不出来冒犯他妹妹的事情的。 可现在,他的妹妹就这样躺在客房间,丫鬟也绝不会说谎。 这是个实打实的罪证。 他转而便出了客厢的房门,去找山覃郡主。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去查询沈溯查案的事情了,他要先去找萧言谨,他要知道他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覃郡主也自知根本压不下来这件事,所以转身便带着韩临渊去寻萧言谨了。 山覃郡主与韩临渊走的时候,韩德建终于送走了宾客们,姗姗来迟,去迎向了还在回廊下站着的沈溯。 韩德建是位美鬓青年,穿着一身绸紫色长衫,远远一路走来,面上都带着汗,瞧见沈溯,走的更快了,袖子都随着风飘。 回廊下,沈溯瞧见山覃郡主带着韩临渊走、韩德建行来前的空荡,回过头来,与萧言暮道:“韩临渊是去找萧言谨了,你可想要去随着韩大人走一趟瞧瞧?” 现在这热闹可正是时候,错过可惜了。 沈溯这趟带萧言暮过来,就是要让萧言暮瞧一瞧这群人跌落凡尘,被人践踏的样子。 萧言暮在韩府受的那些仇,南典府司的卷宗上都记着,沈溯这样记仇的人,不可能放任他们咬了萧言暮一口,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逍遥快活。 韩临渊也好,韩羡鱼也好,此刻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当初他们欺压萧言暮的仇,他来给萧言暮报回去,他们以世俗为枷锁,压的萧言暮抬不起头来,今日,沈溯也已世俗为枷锁,让这群人同样抬不起头来。 一刀杀了这些人没意思,让他们困兽犹斗,互相撕扯,才有趣味。 而萧言暮听见这话时,却只觉得紧张。 她见韩临渊一次,手心都冒了一层冷汗,要跟过去看热闹,她哪里敢? “我不敢。”她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沈溯的眼眸一直盯着远处、越走越近的韩德建,没回头,但却好似瞧见了萧言暮的不安与窘迫,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含着笑的声线随着风一点点钻进萧言暮的耳朵里。 “萧姑娘随沈某而来,打的是沈某的旗号,别说过去看热闹了,就是当着他的面儿把面具摘了,他也带不走您,沈某说的。” 这句话被沈溯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重量却毋庸置疑。 韩临渊的案子正在被沈溯调查,所以现在他不敢跟沈溯翻脸,就算是知道萧言暮在沈溯这里,他也不敢直接抢,最起码,明面上不敢抢。 沈溯谈这些时,眉眼里暗藏几分春色——他又如孔雀一般,开始向萧言暮开屏了。 萧言暮想要要不到的,萧言暮想做做不了的,他都一一替萧言暮解决了,他比之韩临渊强上百倍,萧言暮不得被他迷死? 思索间,沈溯一时难以抑制,竟稍稍回了下头。 萧言暮果真正站在他身后,目光怔怔的看着他,与沈溯目光一对上,萧言暮如梦初醒似得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沈溯神色淡然的收回目光,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得意来,当然是在想他。 —— 萧言暮在这一刻确实是在想他,但也并非是在想他,她只是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沈溯身上飘散的权势的气息。 权势是什么味道?是一种毋庸置疑的味道,霸道极了,压的人无法反抗。 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权势。 上一次的“权势”,是在府宅之中感受到的,韩临渊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她身陷囹圄,饱受折磨,而这一次,是在府宅外面,来自官场的“权势”,更直白,也更血腥。 谁是当权者,谁更有威慑,谁就占据上风。 有那么一刻,萧言暮真的希望她是一个小旗,而不是一个假冒伪劣、被带来看一场戏、了解一场原委、玩笑似得出一口恶气后,就要脱下官袍的府宅女子。
第28章 萧言暮掉马 如果她真的是个小旗的话——萧言暮的心“砰砰”的撞着胸膛。 萧言暮的念头转到此处时, 韩德建已经走到了沈溯的身前,一到近前来,先给沈溯鞠了一个大礼, 连声迭歉道:“韩某失礼, 失礼!今日府上事多——” 何止是事多, 简直是倒霉透顶,所有的人和事都撞到一起来, 叫人心焦口燥,偏生韩临渊和沈溯谁都是不好开罪的,韩德建和山覃郡主夫妻俩只能分开,一个招待一个。 “韩大人不必焦急,沈某只等了片刻, 无碍。”沈溯依旧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看起来似是半点不动怒。 韩德建却看的心里发苦,他是真不爱跟沈溯这样的人打交道, 面上一点心思看不出来,背地里手段比谁都多, 怠慢上半点儿, 韩德建晚上想起来都睡不着觉。 “沈大人这边请。”韩德建赶忙向一旁引去,沈溯自然跟进。 绕过道月拱门, 韩德建引他们三人去了一处书房处,韩德建先入,沈溯随之。 书房旁有松石夹竹,石上覆雪, 青竹翠绿, 一离近了,便嗅到了淡淡的竹香。 进门之前, 沈溯向着程小旗和萧言暮抬了抬手。 程小旗先在原地站停,萧言暮慢了半步站停。 韩德建见怪不怪,锦衣卫规矩多,谁知道沈溯让这俩人留下干什么,反正沈溯留了,韩德建也没多问,只引着沈溯进了书房内,而程小旗与萧言暮等在了门外。 待到书房的门关上了,程小旗才靠近萧言暮,低声问:“沈千户之前说的,你要不要去看?” 萧言暮恍然记起,她当时还没有答应沈溯,但是显然,沈溯给了她机会。 “去。”萧言暮眼眸转了两圈,道:“我要去看看。” 程小旗道了一声“好”,拉着萧言暮就走。 程小旗对山覃郡主府轻车熟路,一路带着萧言暮避开丫鬟,直接走向关着萧言谨的客房里去。 萧言暮问她:“可是以前来过?” “未曾。”程小旗直摇头:“方才去找管家时,在四周探过路。” 萧言暮暗暗记下,心道,这么快就摸清了地势,南典府司人应该都不会迷路。 客房四周的人都被清了,显然是山覃郡主不想让那些丫鬟们听到韩府的阴私,但是她没想到会有俩人跑来偷听,倒是便宜了萧言暮和程小旗。 程小旗带着萧言暮从房屋侧后方绕过去,俩人直接贴到了窗后。 窗是木质的,以丝绢为窗纱,冬日地暖烧的旺,这些房屋的窗都是开着的,里面的动静很容易就能传出来。 程小旗和萧言暮俩人靠在窗边,清晰的听见了韩临渊如何责打萧言谨——她们俩来的时候晚了些,萧言谨早已经“坦白”了。 萧言谨之前中了药,被强行带到了这间客房里解药,一瓶猛药灌下去,萧言谨的药效散了一半,又被泼了身冷水,这下彻底醒了。 萧言谨一醒来,便见到了一脸阴沉的韩临渊,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他还记得自己中药后非礼韩羡鱼的事情,也还记得韩羡鱼当众被他扯下衣袍的事情,这些事太大了,他兜不住,所以韩临渊一问,他便都交代了。 包括第一次韩羡鱼叫他下药的事情,他也一口气全都讲出来了,只有说实话,现在才能保住他一条命。 “姐夫!”客房之内,萧言谨浑身湿漉漉的跪在地上,狼狈至极的磕头,一磕就是“砰”的一声响:“我按着韩羡鱼的话,将沈溯送往客房,可到了客房里,沈溯将我关了进去,我逃不出去,后来,后来韩羡鱼便进来了,我药效一起,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姐夫!您教我读书认字,送我进国子监,我怎么可能动您的妹妹?定是那沈溯,看穿了我们的计划,便故意借机害了我们,使我与韩二姑娘滚做了一起,又唤人来撞破我们,引人来看的!姐夫,我们都被沈溯给害了啊!” 萧言谨这一番话喊完,站在原地的韩临渊面容都扭曲起来了。 萧言谨没必要骗他,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他知道萧言谨此刻说的都是真的。 他想起了之前沈溯站在院中,莫名其妙的与他说了一句“可惜韩二姑娘”的话。 沈溯向来不是个爱搬弄口舌是非的人,他突然这么一提,必有其深意,只是当时韩临渊这些时日神魂颠倒、状态不佳、思绪迟缓,且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到了他妹妹的身上,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知晓了前因后果,再想到此处来,却已经是晚了。 韩临渊站在厢房内,死死的闭上了眼,牙关都咬的咔吱咔吱的响。 他恨的想杀人。 韩羡鱼不懂事,萧言谨也不懂事,他们俩初生牛犊不怕虎,去招惹了沈溯,落到了这个下场!真以为沈溯那鬼见愁的名声是大风刮来的? “姐夫,您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饶我一命吧!”萧言谨磕头磕的都见血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姐夫,您看着我长大的啊!要找,您也该找沈溯报复啊!是沈溯一手把我们俩害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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