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祁渊并不受蒙骗,冷冷笑了一声道:“来人,把这个奴才拉下去,杖毙。剩下的,再有言语不尽不实的,一律乱棍打死。” 这话说完,剩下的几个才知新帝果然比先皇更加手段如雷霆,一时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知道的全都说得干干净净。 “奴才不敢隐瞒,那,那些物件,咱们几个都要经回手。若有值钱的,往往就留下了。” “是是是,可太后娘娘为人勤俭,她的物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这本书瞧着还算是不错。咱们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孤品,又不认识什么书画的行家,便先把这东西扔到了奴才们几个的私库里,谁知,谁知后来也都混忘了。” “那东西是怎么到她手里的?”祁渊的声音极尽凉薄。 外头的娇枝却听得心里一跳。她?是哪个她? 殿内的太监很快给出了答案。“是,是李氏费了很大的功夫,找到了奴才,又给了奴才银子,说是想找太后娘娘留下的物件。可那时候,那时候奴才们也记不得哪个是太后娘娘留下的了。于是李氏便亲自进了咱们的私库,一样样翻了那些东西,待到最后看见这本书上写着您的名字,奴,奴才们才想起来,这本书是太后娘娘留下的。于是,李氏给了咱们些金子,咱们便把这本书送给李氏了。” “那里面的信呢?” “信?”他怔了怔。 果然没有?祁渊挑眉。 可旁边的小太监很快接话道:“奴才记得里面确实有封信的,因,因为那页还夹了片竹雕书签……” 祁渊蹙蹙眉,话说半句。“你若撒谎……” “奴才不敢撒谎,奴才不敢撒谎。”小太监连连磕头,磕得头都渗出血来。“奴才,奴才还特意将那竹雕书签拿出来,送给了奴才一个同乡的相好,她一向喜欢读书的。” 这话,不似作假。祁渊看着小太监想。所以,这信果然是母亲留下来的。 她并未撒谎。 一时,祁渊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眼门前,几人齐齐磕头告罪。 “你是罪该万死。但朕眼下还不打算让你们死。”祁渊抬手,眼底阴霾如雾。“回去,再找,把母后生前所有物件全都给朕找回来。若找的回来,朕,就免你们的死罪。” 小太监们彼此望了望,皆知这是难办的差事。可再难办,也总比当下就掉脑袋强吧。于是一个个赶紧哭丧着脸谢了恩。 “对了,你们的私库在什么地方。”祁渊眉心一动问道。 “在冷宫。”小太监如实答。只要那地方最安全,没人肯去。 “所以……她去了冷宫……”祁渊神色木然,呐呐说道。他想不出,她那样的人,是怎么样走进冷宫那种地界的。 外头,娇枝扯了扯衣领上淡粉色的风毛,努唇看向旁边的赵喜问道:“李氏是指?” 赵喜一颔首。“就是娘娘想的那一位了。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着,咱们这位爷总跟李氏闹得不痛快。” 娇枝闻言不由得一阵齿冷,好不容易才维持了面上的镇定,继续道:“那么,是李氏还在纠缠陛下?” “也说不上。”赵喜细细思忖了一番,倒好像每次都是陛下主动去找那李氏的茬? “这本宫倒不明白了。”娇枝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明白。 赵喜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娘娘您也知道,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中呢?奴才也实在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过瞧着陛下今儿心情实在不好,您不如早些回去安歇吧。” 这会,天已蒙蒙亮了。 “是。”娇枝挽着凝霜的手,按捺住心头的忐忑,慢慢出了麒麟宫。路上,凝霜只觉得手里的湿气越来越浓。 “娘娘。”她略带忧色唤着,从另一个小丫鬟手里接过油纸伞,亲自撑在娇枝头上。 “人都说旧爱难忘。”娇枝伸出手,任由雪花落在手心。“可我才是他的旧爱啊。小的时候,祁渊就对我说过,他最喜欢娇枝姐姐了。” “陛下肯定心里有您。何况今日赵公公不也说了,陛下每次都是跟李氏不痛快。” “可他还是跟她纠缠不清,不是吗?”掌心渐渐从温热变得干冷,娇枝的心里拧巴极了。“她当初落魄的时候,我心里对她是同情的。可她如今还这般痴缠着祁渊,我那点同情也就没了。我也不可能让她再有凌驾于我之上的那一日,她一定不会让我好过的。” “这雪真烦啊。”她恹恹钻回轿辇里,陷入思索之中。
第37章 冬日雪落, 各业休息,连带着朝会上的议事都短了许多。凤眸如星的祁渊在上首坐了一会,安排了两件不咸不淡的小事, 便记挂着要去看李元节的罪状。 就在这会,诚亲王祁铮开了口。胸前一团五爪龙, 脚下踏着海水江崖纹,他玉面翩翩, 尽少年风姿,眼底是怀春柔情。 “陛下, 臣有事启奏。而今户部归属微臣管辖,孤独院的例银也归户部发放,可孤独院却又直属宫事府管辖。如此一事两办,岂非太过麻烦。臣请旨, 将孤独院一事也交由户部督办。微臣担保会亲自督办此事,必不使祁京城一人受冻挨饿。”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群臣不由得都纷纷颔首赞同。 祁渊望了祁铮一眼。他心里很清楚, 四哥说得并没错。可是…… 发白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击了几声,他的嗓音响彻在殿内,颇有些幽冷低沉。“所以, 诚亲王就没有别的事可忙了吗?” “陛下……”祁铮的目光颇有些费解。 “孤独院的事, 无论是户部也好, 还是宫事府也好,都能办得不错。诚亲王不必盯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如想想如何降低商户赋税, 如何开荒济民, 如何征兵入伍,如何借洋务造船。”祁渊摆手道。 “是。”祁铮赶紧点头称是, 心里却意外极了。皇帝虽然不喜李知意,却从来没阻拦自己与她接触往来。可今天,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呢? 祁渊并不在乎祁铮心里怎么想,他回了麒麟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刑部尚书的陪同下,翻开李元节已然签字画押的罪状。 从头看到尾。 从尾看到头。 “他没说李知意是否知情?”祁渊挑眉问。 刑部尚书亲自审的此案,此刻毫不犹豫答道:“是,此事微臣也问过多次,可李元节却闭口不谈,还说只有陛下亲自见他,他才会说出答案。微臣想着,左右陛下已经亲自处置李氏,那李氏是否知情,都已经不重要了。故而,便没有将此事上报。” 望着窗外一日未止的大雪,祁渊沉吟了片刻,方语气低沉道:“那么……带他来见朕吧。” 从陈丞相口中,刑部尚书早已知晓新帝与李元节之间的过节。那可是曝尸之仇啊……也怪不得新帝不肯承认李元节的半点功绩,更再也不愿见此人。 可今日,新帝竟然为了那位李氏要见李元节?刑部尚书心里稍感意外,但行动却不敢怠慢,不过半日功夫,便把李元节带到了麒麟宫殿内。 他虽须发渐白,日显老迈,但身子却还硬朗,磕起头来更是当当作响。 “行了。”祁渊不耐烦地抬手,撂下手中的一块水晶镇纸,压住一张发黄的信笺,冽然道:“朕不想听你多废话,那些恭谨谄媚之词更是别让朕听见,否则你就滚回你的大狱去。朕,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假造凤命一事,李知意到底是否知晓?” “陛下!”李元节高呼一声,当即痛哭流涕道:“陛下,知意单纯,从小到大都不知晓此事啊。” “那为何凰玉见先帝后而展?” “那一日,知意即将进宫,草民便将那软骨的药膏交给了明娘。明娘是她最信任的姑姑。我对明娘说,这药膏是用来润泽肌肤的。她既然手不得展,那么既然有人会心生好奇,难免会托着她的手瞧一瞧。所以,这手上肌肤必须要格外精致白皙。明娘信以为真,便将此药膏涂在了她的手上,还对她说此药膏会让肌肤盈光如雪。可实际上,半个时辰后,药效却穿透肌肤,开始软化手骨,自然她的手就展开了。”李元节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理石地面道。 “可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凤命。”祁渊觉得可笑。 可李元节却微微抬头,重重颔首。“是。因为这场大局,是我与我那发妻一道布下的。从发妻有孕之时起,我就让她每日给未出世的孩子写一封信,信里极言道家之庄严灵验,又言命由天定。而后,她五岁识字,就开始慢慢读这些信。孩儿天生信任母亲,自然就对命运之事越发相信。何况,草民又时常与那些道士们往来,连府上内院伺候的丫鬟仆人们,也都是微臣精挑细选出来的……” 祁渊捏着另一块水晶镇纸的手不由得轻轻颤动起来。他抬眸看向李元节,看向这个自己从小最厌恶的臣子。 “你的话,可当真?”他一字字问。 “自是当真的,陛下若是不信,明娘就是人证。”李元节无力点头道:“何况谋划这件事的时候,草民不过是一介五品小臣,所以自知是一场豪赌。既是豪赌,结局又未必妥善,草民自然疼惜孩子,将她瞒得彻彻底底。” 这话,倒有几分可信。可若是这样,那么自己…… “所以……”眼前,李元节忽然激动起来,眼含热泪地看向祁渊道:“知意是无辜的,陛下,知意是无辜的啊。草民听说您将她的嫁妆悉数送回了,草民万分感念陛下的天恩啊!若有来世,微臣定当结草……” “行了,把人带出去。”他立刻失了耐心,摆摆手说道。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他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与外面轻柔无声的大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值傍晚,雪映天光,殿内的水晶镇纸亦光华流动。镇纸下面压着的是常静婉过世前的绝笔。那一行行粗陋的字迹与旁边万民书上娟秀的小字彼此依靠着。 万民书旁,是一块碎成四五瓣的凰玉,每一瓣玉都温润又微凉。 玉色通透翠绿,可裹挟着凰玉的黄绸却从中间撕裂开来,线头挤挤攘攘。 殿内点的熏香也是从梧桐院找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香,但格外让人安心。 望着这一个个物件,回忆忽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下子全都涌入了他的脑海。他想起她站在祈雨台上的模样,满眼希冀,美如观音。下首的百姓齐齐望着她,像是看着一位救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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