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枝不想在这多呆了。想到这,她站起身,命身后的小丫鬟拿出了一本书。 《茶经》。 “说实话,我不想看见陛下和你重归于好。”娇枝镶着蓝宝石的镂空金护甲慢慢滑过书脊。“可是,太后娘娘实在待我太好。就算为了太后娘娘,我也该做些什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你知道他病了吧。” 李知意没有回答。娇枝便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给我留下来的一封信。”她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书本,递到了李知意的面前。“我早就看过,但从来没有在意过。可如今看来,的确是知子莫若母。” 李知意的视线在书本上停留片刻,却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娇枝微微心惊。她知道李知意是心灰意冷的,却不曾想,她已经到了这种连好奇都不会好奇的地步。 “我读给你听。”娇枝一咬牙,摊开书本抽出一封信。“我是带了侍卫的,你若不听,我会命他们绑了你,读给你听。为求颜面,你还是坐下别动的好。” 李知意微微蹙眉,凝神看向桌案上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试图找到一丝瑕疵。 一串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在娇枝的手腕上轻轻晃动。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略带妩媚。 羊脂玉佛手温润光滑,并没有半点杂质。李知意看了半晌,莫名响起当初第一次看见娇枝穿着贵妃服制的场景。一如眼前,她说着自己并不想听的话。 可再不想听也无奈,这些话还是会钻进耳中。 “娇枝亲启。我料想,我已命不久矣。这世间我无所惦念,唯念我的渊儿。渊儿一身长处,唯有一桩不是,他心里的恨意过于强烈。等我察觉这一点时,已是为时过晚……对父皇,对母后,对兄长……渊儿从不信任,甚至心怀怨念。身处皇室,这怨念,这恨意早晚会害了他,会让他深陷懊悔,会让他长跌不起。” “娇枝,他视你为亲姐。望你在他来日登高跌重时,万万不可抛弃他,万万要伸手搭救他。亦或,他终将心有所属。那么彼时,请你将此信转交于他心仪之人,请她念我一片慈母之心,念我这临死之人的一番记挂……” 读到最后,娇枝的语气也有几分沉重了。先太后曾是掌事宫女时,她就伺候在她的身边。后来又陪着她起起伏伏,还替她照顾了祁渊数年。 怎会没有情谊呢。只是后来,他权势日盛,让她渐渐忘记了那些同甘苦的日子。 “先太后真是聪明,早就料到陛下会有今日……”娇枝的目光看向窗外的一枝白梅,嘴角发苦道:“可惜啊,我不是那个能拉陛下一把的人,也不是他心仪之人。” 她的目光收回来,恹恹落在李知意的脸上。“能拉陛下一把的那个人是你,是不是?所以,这封信应该给你才对。” “如果你还为了过去的事生气的话。”见她不应声,娇枝抿抿唇,略低垂了眼眸。“那么,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当初,我真的以为他喜欢的是我……” “或许啊。”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可那声音悠长又悲凉。“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爱上你了,只是他现在才意识到而已。” “好了,时辰不早,我走了。”娇枝看向始终没有反应的李知意,弯弓般的眉毛轻挑。“他病了。你若能去瞧瞧,我想或许他很快就能好起来。何况,就算是好聚好散,就算你要走,也要彻底地与他道个别,不是吗?” 说罢这句话,她不再去看李知意的神色,托了小丫鬟的手便往外走去。她的心里,其实很害怕。因为她知道,一旦李知意回到皇宫,那自己的贵妃之位便会变得立刻一文不值。甚至,凭着祁渊如今对李知意的喜爱,或许整个后宫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可纵然如此,她在将这封信读了七遍之后,却还是选择前来找李知意。 算是弥补过错也好,算是报答先太后恩遇也罢。 先太后,也就是曾经的常答应,亦是李知意从未谋面的婆婆。她对这位婆婆的认识,局限于祁渊所讲述的故事。 再有的,便是常答应留下来的两份信了。李知意望着桌案上略有些泛黄的书本,随手翻开,见到的却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笔体。 那是祁渊少年时的字迹,几乎与他如今的字相差无几,只是笔触更柔软一些。 原来这一本茶经是她之前看到的那本的拓本。 指尖摸着书页,传来的是一种光滑细腻的触感。她微微怔住,又细细摩挲了一遍,这才发觉这本书的每一页都被精心地用蜡封住了。这蜡油是薄薄的一层,显然封蜡的人极其精心。而这本书不下总共四五十页,一页页封下来,至少也要小半月的功夫。 想起这本书是常答应留给娇枝的,李知意顿时明白了。 果然么,唯有慈母柔肠,才能费尽心血做出这样的事来。 匀称白皙的双肩轻轻抬起又落下,李知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唤过才进门的小竹,开口问道:“母亲留下来的信放在哪里了?快出门了,我想再看看。” 小竹见状颇有些踟蹰,望着李知意并不开怀的脸颊,温吞道:“现下看了,明早起来眼睛又是肿的。您别看了吧。” 山兰在旁看也不看小竹一眼,只是轻轻叹息。“活着的人,是时常需要死去的人给予力量的。” 一句话说得小竹怔怔的,却也多少明白了山兰的意思。虽不知娇枝进门与姑娘说了什么,但姑娘一定是想念她的娘亲了。 “我这就去。”小竹答应着。 一袭一袭的风吹动手里的书页,书页岿然不动。李知意睫毛轻颤,润如花瓣的红唇浅浅一抿,试探着开了口。“山兰,有一件事我想做,不知道你和小竹会不会同意?” “那要看为了什么去做。”山兰撂下手里正在整理的几种常用的虎头药包,轻声说道。 透过斑驳窗棂,李知意的目光无奈而又坚毅。“为了一个我素未谋面的母亲。”她说。 山兰久久没有回应,双手在一个虎头药包上慢慢摩挲。 药包里装的药只有一味——莲子。 “母亲这两个字是世间最沉重的两个字。”她叹说。“所以,姑娘想做就去做吧。为了母亲,没什么事是做不得的。” 李知意望着山兰肯定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暖。 午后,她择了一件玫瑰红遍地金的披风,带着小竹一道去了诚亲王府。府中祁铮身着常服,一双玲珑眼光彩熠熠。 而她几乎一开口,他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你想进宫?好啊,我这就向宫里递帖子,明日上午我派轿辇去接你,可好?” 李知意是庶人,想进宫自然要有人引领。陈丞相又去了鹤北,她也只能求助于祁铮。 “我自己乘马车就好。”李知意并不打算逾矩。 “也行。”祁铮笑笑,眉如墨画,鼻梁高挺。 “诚亲王答应的未免也太痛快了吧,都不问您进宫做什么吗?”小竹随着李知意一道上了马车,幽幽嘀咕着。 “他没问。”李知意一边掀开外面的轿帘看着风景,一边不怎么在意道。如今刚过完十五,外面热闹的气氛还没散去,连卖汤团的摊子都一如既往地摆着。 掀开皂白色的轿帘,马车窗边还缀着几串圆润光滑的珍珠。可即便如此,李知意那白皙如荔枝的肌肤也并不显得逊色。相反,有着樱红的唇色和远山一般的浅眉做点缀,她比珍珠耀眼多了。 小竹托腮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道:“方才在诚亲王的府邸里,我还看见几位长得很漂亮的美人在连廊处偷看您。”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位女子刚开始还不屑地笑着,隐约说什么弃妇之类的话,可等到看见自家姑娘的正脸时,却一个个都傻眼了。 “有什么要紧吗?”李知意笑着问,鸦羽般的睫毛十分卷翘可爱。
第48章 麒麟宫里燃着重重的薄荷香。外间的小顺子困得有些打瞌睡, 索性去殿内送了趟茶水,出来果然便觉得神清气爽了。 “折子不是都批完了吗?陛下还瞧什么呢?”赵喜拽着小顺子的袖子问。 小顺子机灵,想起方才那匆匆的一瞥, 开口道:“奴才瞧着,好像是蜀州那边的地图。” “蜀州?”赵喜重复了一遍, 心知是与那李氏有关。他无奈地叹叹气,又问道:“太医今儿可来瞧过了, 说什么了?” “还是那套话,说陛下是心病, 无药可医,只开了些安神的药让陛下睡前喝下。” “知道了。” 想到刚才诚亲王派人传来的消息,赵喜说道:“你去瞧瞧晚膳好了没有,我先进去回话, 一会你直接安排人把晚膳送过来便是。” 小顺子答应着下去了,赵喜便往殿内走。今日阴天, 殿内烛火已亮起, 照得四处通亮。然而,祁渊的那双长睫下却依然掩着浓浓的阴翳。 此刻听见殿门开关的动静,他轻轻按了按双眼, 声音嘶哑道:“造船的图纸朕已经看过, 吩咐下去, 可以动工。” 赵喜颔首,又将桌上散落的数本折子整理到一处, 这才惊觉那折子几乎有半人高。细瞧, 祁渊的指尖还沾着朱墨。 “陛下勤政, 却也要爱惜身子啊。您这一坐就是一日,也不叫个人陪着, 这……”赵喜颇是心疼。 “朕没事。”祁渊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抬眸问道:“去蜀州要经过长江水道,水道的线路图可给朕找到了?” “明早就能送过来。”赵喜答完,又劝道:“其实陛下您没必要如此辛苦,一年年来去往蜀州的人不少,个个都平安无事。先帝虽……但天下还是太平的。” 祁渊久久未曾开口,直到觉察赵喜一脸殷切,才随口道:“平安不代表会自在。朕,要护她这一路的快活。” 此生都将如此。哪怕她终究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他能为她做的,实在不多。 “或者,朕与她一道去蜀州,也好……”祁渊忽然沉吟着开口道。 听见这话,赵喜神色一凛,赶紧拦道:“陛下万万不可有此念头啊。如今您登基不久,基业尚不稳固。您此刻若是出门,朝堂这只怕会生变动。” 这些,祁渊何曾没想到呢。只不过,他实在做不到那么久见不到李知意。如今尚且日思夜想,若是她去了蜀州,只怕自己真是要茶饭不思了。 他从没想过,她对自己会这般重要。细细回想,大约从自己成为太子的那几日,一种孤独感就在心里慢慢生长了。只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意识到一切都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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