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你才知道吧?” 提起父亲,李知意有些失落,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是。 “可惜啊,可惜你父亲自以为聪明,却做了个最糊涂的决定。他竟然把你嫁给了祁渊,嫁给了那个狼崽子。五位皇子啊,李元节怎么就看中他了呢。就连我那蠢笨的大哥都比他不知强了多少倍。我也是糊涂,当初若是拦着你父亲一些,也不至于害了你这一辈子。”说话间,他无奈而悔恨地摇着头。 可惜,李知意的凤眸依然潋滟,脸色也没有祁钰想象中的黯淡难看。“父亲从未害过我,我这一辈子活得也挺好的。” 这句话,让祁钰很是意外。在印象中,李知意一直是个娇柔稚嫩的少女,从无主见,也无个性。但此刻,他却意外地发现她似乎变得豁达了,也变得聪明了。 那么,自己今日的计划还能奏效吗?祁钰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了。他的视线从李知意香娇玉嫩的脸庞上滑过,语气不由得急躁起来。“其实也不能怪李丞相,当初就连我和母后也觉得,祁渊是个好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的心思藏得实在是太深了。” “远的不说,就说这五王议政吧。你以为他真是大发善心,想让我们兄弟四人一道与他分江山?怎么可能?这分明就是他定下的斩草除根之计!我和大哥,分明都已经是庶人了,可他不甘心啊,他害怕啊,所以他定下了这诡计!” 祁钰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身子依靠着冰凉的墙壁继续说道:“是,我承认,我和大哥是鬼迷心窍了,以为这是我们推翻祁渊的大好机会。可你知道吗?他祁渊的心思才真正可怕,这陷阱,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原本,我分到的是陵南州,大哥分到的是洛川州,此二州的兵马加在一起乃是整个大祁都无可抗衡的。所以,我和大哥这才生了谋反的念头,一直在往陵洛二州传递消息。” “直到后来,我和大哥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我们二人细细查了好久,才发觉原来我们身边所有传递消息的人手全都被祁渊换掉了。更可怕的是,我们以为我们分到的是陵南和洛川二州,实际上我们却一直在往江州和潞州传递消息。也就是说,我和大哥与两州之间的信件,全都通过了祁渊之手,并且将里面的陵南等字眼改成江州。再把江州传来的信件也改动字眼,将江州改成陵南州。” “我与大哥实在糊涂啊,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此,等到事发之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因此,虽然明知江州和潞州的兵力远远比不上陵南洛川二州,但我们还是决定破釜沉舟,试上一试。于是,我暗中亲自赶往了江州。谁能料想啊,他祁渊竟然也去了,去的那么及时,筹谋得那么细致,不仅带了他的人马,更调动了蜀州的兵力。说实在话,当时我在江州看见他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我当时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帝命?” 从前玉冠金带的祁钰,如今衣衫破烂褴褛,连鞋底都沾着厚厚的血泥。最要紧的是,他周身那骄矜自傲的光彩亦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人生的怀疑,是对祁渊的畏惧。 缓了好半晌,祁钰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身边所站何人。他渐渐收拢起目光里的不甘,扭头看向李知意道:“所以,你明白了吧,他祁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是个只知道阴谋算计的瘟神,他半点都不光明磊落,他连兄弟手足都容不得,呸,他简直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那么,你若当了皇帝,你会容得下他吗?”久久没有吭声的李知意忽然开了口。她杏眸流光,艳艳生华,一开口似乎使整个柴房都显得多了几分温婉。 祁钰顿时一声不吭了。 好半晌,他才气鼓鼓道:“你还在替他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想替你们任何人说话。”李知意别过脸去,月色照在如脂般的肌肤上,美如妖孽。 “你如今的性子真是比从前烈多了。”祁钰忽而调笑说着,两条柳眉曲似春山。 李知意顿时不满,毫不掩饰眼中的厌烦。 祁钰这才有些紧张,唯恐此刻将她气走,赶紧噤噤鼻子,扭过头来继续道:“让我猜猜。祁渊是不是跟你说,他是为了你才来到这江州的。唔,他会不会跟你说,这五王议政,是为了看看哪位皇子能够撑得起这江山,而后他会甘心让贤。还有,他有没有大言不惭地告诉你,说他心甘情愿为了你放弃大祁江山?” “你不会都信了吧。”祁钰笑着看向李知意,舌头轻舔嘴角。 李知意正要说些什么,可眼前的场景忽然换了,换成了一脸急切的祁臻。他眼尾一颗桃花小痣格外引人注目,好似白皙的肌肤上落上一个小小的墨点。 “你现在想明白祁钰的话了?是的,他说的不假,五王议政之事,正是因为他与祁衡贼心不死,屡次联络朝臣。而朝臣之中,亦总有些昏庸之人认为祁钰与祁衡可堪大用。所以,这一回的五王议政,就是皇帝为收拾他们两个下的一盘大棋。” “可话又说回来。祁钰的话是真的,不代表陛下是在对你撒谎。你想明白了吗?李知意,皇帝对你说的话也是真的。我想,他不会再对你撒谎了。” 祁臻的话音未落,小竹已经从旁边冲出来,伸出胳膊如母鸡护崽一般将李知意护在了身后。“你们都别哄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如今的日子快活极了,什么朝政,什么百姓,那是你们皇家的事,别扯上我们。” “你的风寒好了?”祁渊双手抱拳,冷冷地在旁看着小竹。在他身后,高酿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李知意心头一慌,赶紧上前去拉扯小竹。 可一睁眼,她看见的却是四四方方的轿厢,还有被封得死死的窗户。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呢? 外面传来了两个男子低沉而谨慎的议论声。 “人在马车里了,二哥,那边可有人接应咱们?” “自然有,东家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这件事你办得极好,回头我跟东家说,一定让你去府上做个管事,也省得你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了。” “办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实在是心惊胆战。二哥,下回你还是换个人吧。至于管事嘛,我也不是那块料,还不如给些银子来得痛快。” “好,你放心。我会跟东家多要些银子赏你的。” “二哥,你确定这马车里的姑娘是害过东家的人吗?我怎么觉得她是个好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掳她上马车的时候,她正在给她的丫鬟买生辰礼物……二哥,我还没见过谁家的主子能亲自出门去给小丫鬟买个礼物呢。这样的人,能坏哪去啊。” 被唤作二哥的人显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行了,就这么一回,也没有下回了,别想那么多了。等拿了银子,我带你去花红院好好逛逛。” “好吧。”那人叹了一口气,一鞭子抽在了马背上。“驾,驾。” 马车瞬间加快了速度,手脚都被束缚住的李知意在里面被晃得左右摇摆。她只好将后背紧紧贴在轿厢上,又用脚抵住对面,才勉强能稳住身体。 而后,冰冷滑腻的手指彼此交摩间,她整个人都被畏惧和紧张湮没了。
第69章 不知过了多久, 李知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难以控制地向后滑去。这大约是条上山的路吧,她暗自想。这个念头才刚在脑海中滑过,她便瞧见乌黑的轿帘猛地被掀开, 一阵强光照进来,晃得她视线都模糊了。 而后, 她闻到一阵浓烈的香气,顿时觉得头脑昏沉起来。再之后, 便是久久的黑暗与无边的梦境。梦里,她听见不少男子粗重雄浑的叫嚷声, 听见木板上剁肉的声音,听见瓷碗落地碎裂的声音,还有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睁开眼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是湿的, 旁边的男子手里握着不知从何处舀来的半瓢清水。显然,另外的半瓢都在她的身上了。幸而今日她穿的是不显身形的对襟上衣配百褶裙, 瞧上去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李知意勉强睁开眼, 只见房内高挑宽敞,处处烛火高照。正中间的座椅上随意地搭着一张威武的虎皮,身后是寒铁铸成的牛角豹眼人面像, 可谓凶神恶煞。不远处, 还有一个黑乎乎的火炉, 里面似乎胡乱丢着一堆……若是李知意没看错的话,似乎是一堆白骨。 这样的场面对从小到大都生在金玉堆里的她来说, 简直是只有在话本子中才能瞧见的场景。地上没有往日平整光滑大理石, 只有一块块粗陋不平的砖石, 这些砖石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每一块都被踩得乌漆嘛黑。此刻, 她的裙裾就散在这不知累了多少泥垢的地面上,蜷曲而污秽。 如同跌落悬崖深处的人,如同落入魔窟的仙子,李知意的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寒。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栗着,眼眸中充满了恐惧,硕大的泪珠从眼尾滑过,如宝石坠在衣裙上。 她并不知晓,灰暗朴素的山寨衬得她的容貌比往日更美了。一双沁水双眸里盈盈的恐惧更让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在美艳之余,多了几分让人心痒难耐的欲望。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李知意的身上,很难移开。他们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更从未见过这样清透纯洁的眼眸。 李知意亦同样在打量着他们。只见这些人或是粗壮的胳膊上一道斜长刀疤,或是生得满脸络腮胡,亦或是眉毛恣飞,眼如点漆,总之每一个看上去都能直接把人的胳膊拧成两截。 最可怕的,是当中坐着的那个男子。他似乎腿有重伤,整个人几乎深陷在椅子中,只有上半身能动弹。可这无碍众人对他的畏惧,所有人都距离他半丈有余。离他越近的地方,那些人的脸色越恭谨。 他的眼神是最令李知意畏惧的。那双眼充满了玩味和轻蔑,又仿佛藏着泼天的秘密,晦晦如海。 他慵懒地竖起两根手指,众人的喧闹立刻停了下来。“推我过去看一眼。”他轻轻晃了晃僵硬的头颅,舌头如信子一般飞速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 在他身后,一个身形几乎如黑熊粗壮的男人立刻弯下腰来,推动他的椅子靠近李知意。 被那双目光包裹的滋味很不好受,就好像掉进地窖冰窟里一般,又有一种被粗重的铁链锁死的无奈。连挣扎都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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