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倒是有些感伤了。”有位少女推推旁边人的胳膊,笑了笑。可她的眼底,亦是看着那富丽绚烂的花车,久久不舍得移开眼神。
第81章 李玉澈渐渐成了入宫的常客。赵喜想不明白, 为什么皇帝每次见了这人之后,分明一脸疲惫伤感的样子,但还是要时常召见他。 譬如此刻, 李玉澈正与祁渊坐在御花园中下棋。华丽的珐琅缠枝莲纹熏炉摆在亭中四角,冬日里便也如春日温暖。宫人们远远伺候着, 只觉得亭中二人举手拈棋的模样皆是贵气无匹,脸庞亦朗朗若仙。只是李玉澈眉目更加舒朗, 祁渊则显得心思更深沉一些。 其实何止是心思深沉呢。若不是碍着帝王的身份,祁渊觉得, 只怕他此刻连下棋都做不到。一瞧见李玉澈春风拂面的神情,他便知他与李知意此刻关系尚好。 他盼着她好,却又实在不愿意她与别人好。这种矛盾整日纠缠着祁渊,让他的胸口如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 沉沉地喘不上来气。此刻,他随手拈了一颗黑子, 扣在棋盘上, 轻声问道:“听说你住在荷园了,那里可舒坦?” 下了几日的棋,李玉澈与皇帝也算相熟了。此刻便坦然作答:“荷园是微臣喜欢的一位姑娘所打理的, 微臣自然觉得处处都好。” 他总是这样大大方方的回答, 似乎与李知意相处, 是让他觉得荣耀的事。祁渊说不出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总之每次听见这样的话, 他的心就会剧烈地疼痛一下。曾几何时, 他也可以像此刻的李玉澈一样自豪。可惜, 彼时的他并没有珍惜。 袖口里的右手早已青筋毕露,只有左手还勉强能拈动棋子。此刻祁渊微微颤抖着, 慢慢将一颗棋子落入白子间。这摆明了自投死路的下法,让李玉澈有些震惊。或许是刻意让着自己吧,李玉澈想。毕竟这些日子的棋局,十局有九局都是皇帝获胜。 果然,这一步之后,祁渊的棋风忽然变得凶狠强势起来,三步之内必有杀招。李玉澈几乎绞尽脑汁才能勉强与他相较。 黑白交错,你来我往间,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直到祁渊的黑子占据了大半江山,自知败北的李玉澈反倒松了一口气。 “微臣的棋艺比不上陛下。”他笑笑道。 “从前朕也不擅下棋,只是做了皇帝,才渐渐明白了很多到底。”祁渊淡淡一语。 李玉澈笑了笑,想起之前的事,忍不住开口道:“微臣从前只以为陛下精于政事。可这两回蒙陛下提点,微臣于男女之事上也学了很多。这才知道陛下您的聪慧。” “男女之事么?”祁渊的笑容似乎有些苦涩酸冷。“靠的可不是聪慧。若她不喜欢你,你想尽办法也是没用的。” 这话让李玉澈神情愈发松快,笑盈盈如春风拂面道:“但愿如此吧。不过陛下您的确了解女子的心意。” “朕……从前曾有一位挚爱的妹妹。所以才了解一二。”祁渊忍着心痛,无奈答道。 “对了,你安排的汤羹清甜一些。朕记得朕的妹妹喜欢清甜的或是带着果香的汤水,想必女子皆是如此。”祁渊又道。 “是,下次微臣会照办。”李玉澈想了想,又忍不住唇畔的笑意。“但凡是能让她高兴的事,微臣都愿意做。” 是啊,谁不是呢。祁渊暗想。他何尝不想做些让她高兴的事呢。可惜,如今的他连做这些事的资格都没有吧。同样的汤水,李玉澈至少还能送进门去。而自己呢,她说过,与他不过是陌生人,不是仇人,也不是爱人。 “陛下,您赢了。”李玉澈拈着手里的白子斟酌半天,最后摇着头说出这句话。他一向自认是棋艺好的,不想却每每都输给这位年岁与自己同样大的皇帝。 “赢了吗?”祁渊觉得他输得彻彻底底。甚至,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夺走了他的所有希望。他这辈子,只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看着她与李玉澈情好。 所以,赢了这盘棋又如何,他早已输得一无所有了。 “你去吧。”祁渊略显疲惫的摆摆手。 “陛下,微臣要不要替您唤太医前来伺候?”李玉澈看着脸色惨白的祁渊,满目担忧。 “不必了。”祁渊的唇角无力地向上挑动着。“朕,只是想起自己的妹妹,她早已远嫁…往后,只怕朕想再见她,也难了。” “想来只要驸马厚待,公主也不会受委屈。”李玉澈开解。 “是啊。”祁渊长叹一声,唇瓣却几乎按捺不住的颤抖起来。只要她不受委屈,只要她高兴,就好。 而祁渊,也没忘了李知意的生辰。自然,那些珍宝首饰李知意一件都不喜欢。她唯一在意的,是皇帝将她的父亲送到了宫外的一处府邸内。也就是说,往后虽然父亲依然不得出门,但至少她能时不时去看看他了。 她自然明白,以父亲曾经做过的事,轻易放他出门,便是对百姓的不公。所以,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很是不错了。 “别觉得你的嫁妆不干净。父亲再说一遍,或许父亲做了许多糊涂事,但却从未沾过国库的半分银子。你的嫁妆,都是我与你母亲一点点攒起来的。”李元节轻轻拍着李知意的手腕,满脸心疼,又问道:“皇帝没给你委屈受吧?” 李知意摇摇头,看着父亲略显消瘦的脸颊,泪花在眼里轻轻转着。“女儿过得很好,很好很好。” “怎么可能很好呢。”李元节长叹一声,无奈道:“是我和你母亲糊涂,我们目光短浅,只想了你一时的前程,却没想过…唉…当初父亲下狱时,真是怕你有什么想不开。” “与您和母亲没有关系的。嫁给祁渊,是我当初自己的决定。” “就因为小时候,他帮过你的忙?” 李知意怔了怔,这才明白原来当初那件事,母亲早与父亲提过。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应声,只是任由回忆慢慢地回到了第一次入宫那一年。 大约是五岁那年吧,那时外祖母还在。那一日,外祖母奉命入宫陪太后说话。她彼时很粘着外祖母,便央求她带自己入宫。可惜那时候父亲坚决不许,因为她的脸当时生了很严重的红斑,非但没有那个年龄的精致可爱,相反是有几分丑陋不堪的。 父亲说,这样入宫,来日定然没有凤命可言。 她当时听见这话伤心了很久,但外祖母很心疼她,不仅连夜给她缝制了一个适合她大小的帷帽,更给她选了一件能把双手藏进去的绯霞色水袖纱缎锦衣。就这样,她以外祖母兄长家小孙女的名义入了宫。 当时的父亲还不是丞相,因此李府也不算华丽。在那样的情况下,李知意第一次见到了富丽辉煌的皇宫,自然大为震撼。她至今都记得,小时候的她,最爱房檐的脊兽。戗脊上足足有十个脊兽,从龙凤狮子到海马狻猊,狎鱼獬豸到斗牛行什,他们神态各异,或憨然或威风,每一只都有每一只的脾气。 她被吸引了,因此挣脱了外祖母的手,向着未知的地方跑去。一直跑到身后的宫人都追不上,一直跑到暮鼓声声,一直跑到每一只脊兽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她才开始慌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上了祁渊。若不是宫人呼唤,她怎么也不相信眼前那个衣衫陈旧的男孩是皇五子。 “你迷路了。”少年祁渊冷冰冰问。 李知意有些局促地点点头,粉嫩的嘴唇紧紧闭合。 “往左走,见到一棵榕树,再往右拐,站在那等着,自然有人会过去找你。”祁渊双手抱肘,似乎对帷帽轻纱下的她很好奇。但也不过多看了两眼,便不再感兴趣。 李知意松了一口气,正要抬步离开,忽然又迷惑起来。左?左是哪边?她总也分不清楚。 …… “你不会分不清左右吧。”祁渊无奈地看着她。 李知意悄悄吐了吐舌头,赧然点头。 “五爷,您别管闲事了。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身后的一位姑娘劝了一句。 祁渊似乎有些动心,可回头看向李知意的时候,又有几分不忍。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看出了她的害怕。 “我会小心的,娇枝姐姐,你先回去吧。”祁渊如此说了一句,便走过来一把拉住李知意的手,带着她向左面的宫道走去。 李知意呀了一声,帷帽上的轻纱便随风而动。她的脸便如此袒露在了祁渊的面前。 父亲的话依然牢牢记在耳中。“知意万万记着,你现在的脸还未痊愈,一定不能被别人看见。若是被别人看见了,那人定然会嫌恶你,甚至将你赶出宫去。” 想到这句话,李知意赶紧慌慌张张去扯帷帽。可眼前英俊的少年却没有半点嫌弃,甚至拉开了她那只可以展开的手。 “不要紧的。”祁渊的声音比一开始温和多了。“你觉得自己不好看吗?” 李知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不要紧的。”祁渊又重复了一句,唇畔的笑意舒朗清隽。“我母妃说过,只要你自己喜欢自己,旁人觉得你美丑都不要紧的。所以你看,我的衣裳如此陈旧,我也不觉得丑。” 他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那是握玉的手,从来就没有展开过。所以他握着的,是她包子似的小拳头,软软的,嫩嫩的。 他就这样牵着她,一路安慰她,一直走到那棵大榕树前。 “记着哦,你生得很漂亮。”他最后如此说道。 她至今都记得他稚气未脱的声音,也记得他真诚的目光。所以在往后十几年的时光里,她一直默默关注着祁渊这个名字。 直到那年春天,他带着一对鸿雁入了李府的大门。
第82章 “今日玉澈公子送来的是甜枣燕窝, 姑娘一向很爱吃的。”小丫鬟手中托着成窑五彩小盖盅,小心翼翼地放在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桌案上。 正替李知意上妆的小竹随意瞥了一眼,不由得笑道:“咱们也没与李大人说过什么, 怎么如今送来的东西一日比一日合姑娘的口味呢,真是奇怪了。正好, 姑娘吃上一口,咱们也别用早膳了, 彭大哥派人来说山兰姐姐已经发动了,我们要快些过去呢。” 对着镜子, 李知意的手在发髻上摸了摸,见梳得差不多,便随意插了一根白玉簪在发髻间,又端起甜枣燕窝饮了几口, 便迫不及待地要走。 “姑娘先瞧瞧呀,这些东西, 可好?”小竹指了小丫鬟手里抱着的东西。因不知男女, 所以特意备下了一匹碧色织暗花竹叶蜀锦和一匹石榴红的鸟衔瑞花锦,另有一双掐金虎头鞋,一对赤金璎珞圈。此外, 还有一大把特意用纯金打成的小金兔, 算是应今年的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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