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温惠怀着十足的好奇进了汀兰小筑的正厅。厅内两位掌柜都在收拾东西,李知意刚买下的东西也还未来得及收起。温惠乍然见了,心里不由得苦笑一声。亏她出门前还尽力挑了两匹好绸缎做见面礼,本以为那珍珠锦也算是稀罕的了,没想到人家这里随意摆放的绸缎都比自己拿来的那两匹更加精美贵重。怪不得人家都说这位李娘子身家贵重,原来真不是妄言。 怀着几分尴尬,温惠歇了介绍那绸缎的心思,随意让小丫鬟撂在了桌上。而后,她的目光看向正冲着自己轻轻问礼的李知意。 温惠早知道李知意生得一定很美,所以事先也在心里设想了一番。但此刻真见到本人,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美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别说设想了,便是丹青妙笔大约也画不出她的神韵。进门之前还有几分争强好胜的她,此刻心里真是半点不服气也没有了。 怪不得她喜欢的男人们一个又一个地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想到这里,温惠心里有一丝难过。她不是为了祁渊来的,而是为了李玉澈而来。前几日,李玉澈来了一次温府,她无意撞见,芳心便再次萌动了。可谁料想,父亲托人打听了一下,竟然得知他如今亦在追求李知意。这让温惠心里好一阵怅然。她不明白,为何她看中的男子都喜欢上了李知意呢。 正因如此,她今日才想来认识一下李知意。自然,这“认识”二字里面还是不甘心居多的。 “温姑娘说我母亲的东西?”李知意坦诚开了口。 温惠点点头收起心思,慧黠的双眸向小丫鬟身上看去,小丫鬟立刻便双手捧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囊。小竹急切上前接了,双手打开锦囊上的蝴蝶扣,这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对猫眼石耳坠。 “瞧着是有些年份的。”小竹低声道。 “是啊。”温惠接过话茬,唇畔轻扯,满腹的不甘心一点点变成羡慕。“这是令堂有一年入宫,赏给一位帮了她忙的丫鬟的。那丫鬟早已成了姑姑,正好伺候过我一段日子。那次我见此耳坠精美,特意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是令堂的东西。于是我便用一对绿玉耳坠跟她换了过来。” 她说到这,李知意已经轻盈站起身,十分诚挚地冲她道谢。温惠急忙上前扶了,这才发觉她的肌肤比远看上去更加细腻光滑,简直如荔枝一般。 “你不用客气,这东西于我也是无用,留给你才是对的。”她抑制着心里的自愧不如,轻声说道。 李知意将猫眼石耳坠捧在手心里,看向温惠道:“咱们不认识,你却还能想到我。温姑娘这样好,我怎能不说谢谢呢。” “我慕娘子的名很久了。”温惠移开眼,看向院内的一处可爱雪人道:“在宫里的时候,没有一个女人不羡慕娘子。别更提贵妃娘娘了,她是每次听了你的名字就要咬牙的。” “对了。”温惠笑着扭过头来,继续道:“贵妃娘娘出宫的时候,正好我回宫取了些东西。贵妃娘娘说,若是我有机会遇上你,她托我向你致歉。我原本以为只是敷衍的话,可后来见她哭了,才知道她是真的后悔。她说若能从一开始就与你好好做朋友,一切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糟糕了。” 见李知意闻言只是客气的笑着,温惠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娘子不知道,贵妃娘娘出宫的时候也真的很可怜。她苦求丞相大人帮她求情,可丞相大人却奚落她自讨苦吃。而且,因为素日里待那些宫人并不好,所以也没人愿意陪她一道出宫……” 她这样絮絮说了半晌,眼风却不时刮过李知意的脸颊。她看得出来,李知意虽然不同情娇枝,却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欢喜。由此可见,她是个心思端正的人。 温惠自觉没意思,便不再啰嗦,殿内一时便也静谧下来。这静谧久了,自然便成了陌生人之间的尴尬。 于是,温惠虽然还想多坐一会,却也知道二人再没有共同的话题可言。她只好摸了摸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手镯,笑笑道:“好了,东西送到,我也该走了。其实今日让下人们来这一趟也可,只是听说李娘子是个心善貌美的人,所以才特意来认识一下。” “温姑娘过誉了。”李知意不太喜欢与陌生人说话,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命小竹捧了满满一盒子的谢礼出来。跟着温惠的小丫鬟进门前还念叨白送人家这么好的耳环做什么,这会,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惠也没推辞。左不过是些礼物,等以后有的是机会还礼。“那我就先走了。”她慢慢领了小丫鬟离了正厅,往汀兰小筑的正门走去。 不等走出大门,小丫鬟觑了左右无人,已经开始嘀咕起来。“姑娘方才怎么不问明白呢?这一位李娘子看上去是人畜无害的,可内里心思却很深呢。要不然怎么玉澈公子一入祁京,她就在衣食住行上帮了那么多的忙?还不是一开始就看上了玉澈公子。” “就你知道得多。”温惠美目一横,嗔道:“我早已派人问明白了,人家都说了,玉澈公子入京后住的那家客栈就是李娘子名下的。所以玉澈公子托那掌柜办的事,李娘子随手就帮了几个忙。而且,除了玉澈公子外,不少学子都受过她的恩惠,人家可不是偏帮哪一个的。” 小丫鬟闻言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那也怪不得玉澈公子会喜欢她了。公子本就初来乍到,又遇上这么个什么都愿意帮忙的美人,自然是会动心的。” “是啊,也怪我出宫晚,没这个服气了。”温惠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这会,正瞧见李玉澈手下的小厮拎着笼子在门口候着。那竹编的笼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精灵可爱的小白兔儿。 温惠掩了掩毛领,有些讶异问道:“父亲不是说,今日李大人与他有要事查办,整日都不得空么?” “是啊。大人是这么说的。”小丫鬟回答道。 “可他还是抽出时间来给她准备惊喜了。”温惠轻轻地喟叹了一声。“他对她这样上心啊……” 这一年的冬天就这样慢慢过去了。因天气寒冷,李知意并未再出门。一直到下一个春天到来。可惜,她等来的除了满园春色,还有一个令人心忧的噩耗。 “扬州那边便传来消息,说是老爷过世了。这会,我们大人已经去跟陛下告假了,大约是要回去丁忧的。不过大人惦记您,特意留下小的每日给您准备汤水,每旬给您准备礼物。” “是李大人的父亲?”李知意哪里还在意那些汤水礼物的话,惊讶地站起身来,满目戚然问道。 小厮叹着气,沉沉地说了一声是。
第84章 小竹真的很想感慨一句世事难料。因为她家姑娘再见到李大人的时候, 已经是在送他回扬州的船边了。 碧水乌船上,李玉澈一袭青衫,唇畔隐隐有些发青, 眉眼也有些憔悴。似乎很意外于李知意的到来,他唇畔翕动, 好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李知意显得十分坦然,任由风吹起烟粉色的裙角, 她将碎发掖在耳后,轻声嘱咐那船家一路小心。扭过头来, 二人视线相撞,李玉澈犹豫又犹豫,终于开口道:“其实扬州的汤水也不错,若是娘子愿意, 不如随我一道去尝尝。” 李知意摇摇头,香腮如晕, 轻声道:“之前未与大人说起, 我父亲还住在祁京城。” 李玉澈闻言眼眸立刻晦暗了一层,勉强挤出一个笑意道:“那就请娘子保重吧。若来日有缘,玉澈定然将扬州的汤水带回来, 为娘子保养身体。” “大人一路安好。”李知意最后福了一福, 见周遭的人越来越多, 自觉不便再久留。 “娘子慢走。”李玉澈收敛心思,所有轻愁化作眉间的一缕颦颦。他不是不难过的, 只是心里有他自己的不得已。 转过身来, 李知意走向广船与码头之间搭着的那一块木板。那木板上被人为刻上了细密的锦鲤纹, 如此不仅瞧着精致,又有防滑之效。 穿着羊皮小靴的李知意走着走着, 便发现脚下的木板并不滑,于是渐渐放了心,步伐也大胆自如起来。却不曾想,她忘了那江水波动,广船会荡漾,木板也随之而抖。于是脚下一软,窈窕的身子立刻向一旁倒去。 李玉澈眉眼一紧,不由得远远伸出手去,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幸而小竹机灵,从岸上一跃而来,稳稳地扶住了李知意的手。“吓坏我了。”李知意捂着胸口后怕,小竹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嗔道:“我就说这羊皮小靴不防滑,早上姑娘还不信呢。” 李知意吐吐舌头,娇美一笑。 她并不知,她的这一踉跄早已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引出满怀哀戚。 如船舱中,祁渊狠狠攥着手里的一块鸡血石佩玉,眼圈微青道:“她到底还是伤了心的,连路也走不好了。” 话音落下,眼前已经出现一道颀俊清影。“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亲自送微臣回乡,臣感激涕零。” “起来吧。”祁渊的脑海里依然深深刻着李知意方才的背影,这让他心疼不已。望着眼前的李玉澈,他犹豫再三,终于轻声开了口。 “虽说大祁官员都要守孝三年,但你若不愿意,朕也可以给你开一个以日易月的先河,以一日来代替一月。如此一来,你回去待上两三个月,便可重新回到祁京城来。” 显然,祁渊的这番话并未与陈宾商议,因为此刻陈宾脸上的诧异是显而易见的。来之前,他本以为皇帝是乐意见到李玉澈归乡的。却不想,如今的皇帝已非从前。只因见不得李知意伤心,便可置他自己的心思于不顾。 陈宾不免暗自感叹。爱人之心,当真可以无私至此吗? 那么,该是李玉澈做选择的时候了。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此刻虽然眉眼困顿,却依旧未减身上的清隽气度。他微微抬眸,却是看向了皇帝身边的起居官员,而后才垂眸道:“陛下厚爱。可臣想斗胆问一句,若微臣真的遵了圣旨,以日易月来守孝,那么,来日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臣这一行径呢?” 陈宾怔了怔,祁渊却很快明白了李玉澈的意思。 “你是怕后世有人说你是不孝之人?”祁渊冽声问道。 “不错。”李玉澈颔首作答。“微臣不才,却一心想做一个能青史留名的朝廷大员。为此,臣多年来头悬梁锥刺股,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入麒麟宫,为陛下分忧。今日蒙陛下厚爱,臣可以日易月守孝,但说到底,此事不仅不合规矩,更有悖孝悌之道。臣,实在不愿因此事为后世所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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