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厚的礼物, 纵是钟鸣鼎食之家也未必随随便便就拿得出来。故而那些小丫鬟见了,无不惊于主子的阔绰。 “这鞋子真可爱。”李知意用白净的指尖摸了摸那双虎头鞋, 扭头冲着小竹笑道:“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姑娘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小竹一边托了她的手往外走, 一边凑趣道。 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小竹久久没有听见李知意的回应。好半晌,才听她低声呐呐道:“还是男孩好一些吧。女孩这一辈子, 所受的苦楚可真是太多了。” 听见李知意这样的唏嘘感叹,小竹不由得有几分心疼。她虽然年纪小,却也在过去的两年里明白了遇人不淑和所托非人这两个词的含义。诚如姑娘所说,许多女孩子活得都不容易。若再心性单纯些,动辄便将一腔心思托付出去,那只怕受的伤害就更多了。 还好,她的姑娘是能想开的,又有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日子自然不会再难过。更要紧的是,小竹觉得,以如今自家姑娘的心性而言,其实即便真的再次喜欢上什么人,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痴心相对了。 所以,如今的小竹也明白了,人嘛,得先学会爱自己才行。学会了爱自己,便是做好了在不同境况下全身而退的准备。 “姑娘往后不会再有苦楚了。小竹就是知道。”小竹坚定地看着李知意,不容她反驳。 李知意笑了笑,想起早上的甜枣燕窝,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这道汤水,似乎是她入潜邸时做的第一道汤水呢。 时过境迁,如今竟从别人这吃回来了。也真是有趣。 “快走吧。”她对着小竹催促一声,将所有心思放下,只盼着山兰能平安生产。男女都好,只要人没事就好。 马车急速穿过几条长街,过不多时便到了山兰父母门前。二位老人知道李知意要来,早将屋里烧得暖暖和和的,甚至还忙里偷闲做了几盏桂花蜜熟水。 “您不用管我们的,赶紧去里屋陪着吧。”李知意催促着山兰的母亲道。 “贵人您没有半点架子,倒叫我不好意思。”老妇人真诚地感慨了两句,到底惦记着里屋的山兰,便请李知意好好坐着,自己赶紧进了里屋。 “好像有点不对劲呀。”小竹本要扶着李知意坐下,可李知意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蹙紧眉头看向里屋的方向说道。 “怎么不对劲了?”小竹闻言也情急。 “为什么没有山兰的声音呢。”李知意脸色微白,慌慌张张地看向里屋的方向。 这话一说,小竹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于是二人慌忙往里屋奔去,可不等走两步,已见山兰的母亲步伐无力地走出来,一把手搭在李知意的手上道:“贵人,贵人救命!” “您慢慢说。”李知意心里惴惴,双手用力去扶,可老妇人整个人早已不复方才精神,重重的身子一边向下坠一边道:“山兰崩漏了……” 一句话,说得李知意双手颤动,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这会,房里又跑出之前曾为山兰把脉的医士,他一见李知意便急切上前,顾不得问礼,直接道:“敢问贵人能不能请到御医?若能带来一根老人参,便是更好的。” “御医?”小竹有些不解。 医士定定神,咽了咽口水道:“老朽之前有幸入宫,见识了御医之能,这才知道什么叫天上地下。如今产妇崩漏严重,若是御医前来,或许可救。自然了,若没有御医,有老人参也好。可偏偏前几日祁京城一位富商生了奇病,收走了城里所有的人参。所以眼下,唯有请宫里的御医出面,再带上一棵人参,或许才能保住产妇一条性命啊。” 医者仁心,说完这番话,眼前的老者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李知意顾不得多想,赶紧拉着小竹道:“我们去找李玉澈吧。” “陈丞相呢?” “前几日听李玉澈说起,他去了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大约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李知意的贝齿紧紧咬住嘴唇,松开时便有须臾的白印。“玉澈可以进宫的,他如今官职不低,定能请得动御医。” “好。”小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这就去荷园请人。姑娘您就别动了,在这陪着,若是需要银子什么的,您也能帮上忙。” “也好,那你一人小心些。”李知意捏了捏小竹的手,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对碧绿的翡翠玉镯。“现银不够,便拿镯子进宫。” 小竹往里屋的方向瞥了一眼,点点头没有拒绝。而这会,山兰的母亲已经给李知意跪了下来。李知意自然不敢领受,一边安慰着,一边将人扶了起来。 另一边,小竹急匆匆钻进马车里,命车夫赶紧往荷园的方向去。 头一回见主子如此情急,那新来的车夫自然铆足了劲,恨不得将鞭子甩得高高飞起。更别提一路尘土飞扬,浓烟滚滚。 高酿只是打了一个瞌睡而已,没想到那马车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飞了起来。 还好,寒山门高家的轻功也不错。他一路紧紧跟着,总算在半路上撵上了小竹的马车。其实挺想上马车问问她去哪,但又怕吓着了那车夫,高酿还是放下了念头。 不曾想,那马车竟然一路进了荷园,然后他又见小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去。 …… 顾不得血腥,李知意已然进了里屋。不看则已,这一看才知道,那医士的话竟还是往好听了说的。此刻的山兰早已没了之前的精气神,整个人几乎形容枯槁地躺在那,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好在,孩子总算是生下来了。七斤五两的女孩,长得和从前的山兰一样结实。 医士给孩子查了手指脚趾,一时放下心,又看着山兰跺脚道:“要快些,要快些。若是再不救,只怕救不回来了。” 李知意越听越急,泪水早就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出去看看。”她咬咬牙,手里紧紧捏着那双本打算让山兰看看的虎头鞋,步伐凌乱。 翘着脚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总算看见了一道碧绿身影。李知意急切奔向小竹,却惊觉她的脸色并不好。 “御医呢?可在来的路上了?”李知意轻声问。 “还不知道。”小竹闷闷答着。有些话本不想说,可抬眸一瞧自家姑娘正举着帕子给自己擦汗,她心里一松,还是无奈道:“还是与您说了吧。您知道的,荷园本归朝廷所有,是之前国库吃紧,才被宫事府发卖了出来。” “是。”李知意虽然不明白为何小竹贸然提起此事,却还是认真听着。 小竹继续道:“我去荷园的时候,大门开着,李大人领着下人们都在,我一问才知是荷园埋花种动土的时候发现了七八箱官银。李大人便命百姓们全都入园,说是要百姓们亲眼作证,看着下人们挖出全部官银,然后由他亲自送到宫事府,以此自证清白。” “所以呢?”李知意渐渐猜得七七八八,却还是想听个结果。 “所以眼下李大人已去往宫事府。他说去了宫事府之后,立刻就会前往御药坊找御医前来。他说人命要紧,他绝不会耽误功夫。还说要您别太担心,他会与御医一道前来,并确保御医带来一根老人参。” 李知意静静听着,又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道:“宫事府……和御药坊是两个方向吧。” “没有那么远。一个在东南,一个在北面。”小竹这样安慰着,心里却也是焦急不安的。只盼着山兰姐姐能多坚持一会,等到御医前来。 “姑娘。”小竹扯了扯李知意的袖口,下巴冲着她身后的方向点一点。李知意回眸去看,只见山兰的母亲正双手紧紧扶着门框站着,一双长满皱纹的双目此刻噙着两泡热泪,满眼都是乞求与盼望。 这一幕,简直让李知意的愧疚到达了顶峰。“不成不成,我们不能这样等着。我自己入宫,我们这距离宫里没有那么远,父亲,父亲从前也帮过宫里那些人的忙,他们会让我入宫的。” “姑娘的身份,只怕进不去宫门。对了姑娘,要不,我们去找诚亲王?”小竹眼前一亮问。 “诚亲王的府邸更远了。”李知意摇摇头。“对了,广济堂很近。或许,广济堂会有老人参吗?请不来御医,能找到老人参也是好的。” “广济堂的药材只送不卖,大约会有。” “那我们去广济堂,一道去。”李知意握住小竹的手,回眸望了一眼山兰的母亲道:“我们一定会把山兰救回来的,走。” 小竹嗯了一声,匆忙过去嘱咐山兰的母亲胡氏一句,便与李知意一道上了马车。 这一路往返,二人几乎都是将手一直撑在马车壁上才不至于摔倒。可惜即便如此奔忙,却依然没寻到老人参。广济堂的药材都是价格低廉的,这样贵重的药材不常有。 “怎么办,怎么办……”回去的路上,小竹彻底没了主意。李知意则咬着牙,双手紧紧攥着,指尖深深掐进肉里。虽然认识山兰的时间并不久,但山兰是陪伴自己度过那段最昏暗岁月的人。她总是在自己心绪不佳的时候点拨几句,也总能换着法给自己烹制佳肴。甚至就连自己提出去蜀州,她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所以,山兰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无法接受山兰有事,更无法接受失去山兰。 “方才你去荷园的时候,我已经请左邻右舍去找医士和人参了。或许,他们能找到。广济堂做堂的老大夫不在,小伙计却知道放了些补气血的药在咱们马车上,所以眼下我们先回去,看看山兰能不能用得上。最要紧的是,山兰自己要撑住这口气。”李知意定定神,握住小竹的手道:“你放心,山兰绝不会有事。” 小竹点点头,却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在想,她的姑娘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两年前还是遇事就紧张的人,如今却能井井有条地安排事宜了。 自然,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因为马车已然停了下来。二人迫不及待地跃下马车,却见门前已然停了一辆四驾的马车,那几匹马尚在喘着粗气,显然也是疾驰而来。 小竹还在发呆,李知意已然认出来。“是宫里的马车,山兰有救了!”说罢这句话,李知意拎起裙裾进了门,果然见彭长源一脸喜气地迎上来。 “多谢娘子了。御医到了,人参也到了。虽然山兰还没醒,但御医说不要紧,今晚定能缓过来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2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