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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李知意却注意到，祁渊去扶那孩子的时候手腕不小心刮在了桌角，此刻已有木刺儿刺出鲜红的血滴，正好被袖口掩住。 “祁渊。”李知意蹙眉问他。祁渊摇摇头，随手将上面的木刺拔出来，道了句无事。 怎么会没事呢，上面的鲜血已经顺着手腕滑下来。李知意将自己的手帕拿出来，轻轻地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祁渊好一阵惊喜，更不觉得胳膊上的伤有什么要紧。 眼前，掌柜扯着男孩的胳膊嗔了几句淘气，又冲祁渊赔笑道：“叫客人笑话了。这孩子从小没有伴，见了点玩物就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前面庄子上倒是有几位小公子，可人家瞧不上咱们这些小商贩，自然也不乐意带他玩。” 她这么说着，李知意与祁渊便去瞧那男孩，果然见他眉目间十分失落，两根食指搅在一起，不时还抬头找找那早已不知飞到哪里的蝴蝶。 “没人陪你玩吗？”李知意心疼地拽过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粗糙不堪。她不由得心疼，便从怀中摸了随身携带的蛤蜊油给他一点点擦拭。掌柜见状笑了笑，便放心地去招待客人了。 “他们都瞧不上我。”男孩见李知意温柔，起初还有些害羞，渐渐地便敞开了心扉。而后，他又冲着祁渊鞠了一躬。“多谢哥哥救我，我若再绊倒几回，只怕娘亲又要打屁股了。那些小公子们就不会救我。上回我爬山掉进水坑里，他们还冲着扔石头呢。” “你把石头丢回去了？”祁渊轻声反问。 男孩摇摇头。“我打不过他们，我的爹娘也斗不过他们的爹娘，所以我没有丢回去。” “那就这样下去吗？”祁渊淡淡道。 男孩又摇了摇头。“我会好好读书，将来比他们强，将来做个大官。等到那一日，我会告诉他们，他们丢石头是不对的。若他们不改，我就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让他们连蝴蝶都捉不了。” 稚气却有主意的话逗笑了祁渊。他点点头称赞道：“这样的想法是对的。想要不被人丢石头，就一定要比他们都强才是。读书是一条很好的路，不可懈怠。” “我知道了，谢谢哥哥。”男孩很是懂事地说道。 坐在一旁的李知意看着祁渊如兄长一般亲切地对男孩说话，唇畔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只是她也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的手帕此刻也被染得微红了。 这伤口，到底是不浅的。她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怎么救人也不小心些呢。 祁渊不觉得，仍在与男孩说着话。“可还有什么心愿吗？” 男孩点头，指着茶棚外泥泞的土路道：“希望这路能变成石子路，更好走一点。这样我父亲母亲每天出去买菜买茶就能方便些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深深下陷的车辙印，还有不少凹凸不平的水坑。 祁渊似有所思，半晌才朗声开口道：“你要知道大祁的官道有两种，一种是石子路，一种是石板路。石子路低廉，但没有石板路好走。我可以帮你把眼前的路变成石子路，但你若想把它变成石板路，就要靠你的努力了。” 这一点李知意倒是知道。大祁为了赏赐学子们光宗耀祖的荣耀，中举的人都会得朝廷封赏，将家门前的路从土路或者石子路而变成石板路。 男孩昂起自己的小花脸点点头，笃定道：“我会把这路变成石板路的。不过大哥哥，你不能吹牛哦。住在前面庄子里的都是贵人，他们那么有钱，都出不起修路的银子。我看大哥哥你也没这个本事哦！” “吹牛是不好的哦。”听见娘亲喊自己的名字，小男孩答应了一声，又冲着二人补了这么一句，便赶紧跑过去了。 留下祁渊一脸无奈的笑。 李知意也不禁被逗笑了。不过很快她又好奇问道：“为什么你不能把这里的路都变成石板路呢？” 祁渊摇摇头。“因为我想修的路不止这一条，准确而言，我想修的路足足有千万条，我想把大祁所有百姓的家门口都修成石子路，这样百姓们的日子才更好过。只是，大祁国库的银子到底有限，所以眼下只能修成石子路，昂贵的石板是用不起的。” 李知意正想说她也许能帮忙，便见不远处已有祁渊的仪仗到来。那些人显然许久没见到皇帝身边有女子出现，一时都惊讶不已。 “微臣参见陛下。”高酿带着一众京金卫俯首拜倒。 方才那掌柜顿时吓掉了手里的紫砂茶壶。“您，您是当今圣上？皇上，皇上竟来我的小店用茶了？傻孩子，还不跪下，皇上方才救了你一命呢！” 小男孩虽然年幼，却也知道皇上是谁，此刻不由得瞠目道：“原来，大哥哥真能修路啊。” 祁渊闻言笑了笑，命掌柜起身，又朝着那小男孩挤挤眼睛。 “我会提醒他修路的。”李知意冲着小男孩一笑，又指指他的手道：“蛤蜊油给你留下了，可要好好用哦，这样写字的时候才不会疼。” 小男孩连连点点头，又窘迫道：“方才我说大哥哥吹牛了，大哥哥不会生气吧。” “大哥哥吹牛了吗？”李知意笑着反问。小男孩赶紧摇了摇头。“大哥哥没有吹牛。我爹娘说了，如今的皇帝特别好，连商税都减了许多，而且还处处施以……” “施以仁政。”掌柜的赶紧在旁边补充道。 “对。”小男孩笃定地重复了一遍。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所以这话实在很真诚。 “所以啊，大哥哥不会生气的。”李知意甜甜一笑。 “走吧。”祁渊随手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对着李知意说道：“这块的路实在难走，马车进不来。咱们要走过去才行。不过不远，百米而已。” “这会天气好，走走也无妨。”李知意将身上披着的外袍递给他，小心翼翼地拎起了裙裾。一众人等则跟在了二人身后。半炷香过后，李知意在路边瞧见了小竹的身影。她显然已经急坏了，此刻正来回张望，反复跺脚。 李知意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这才扭头看向祁渊道：“你回去要找御医再瞧瞧，或许里面还有倒刺儿。” 她指了指他的手腕。 祁渊点点头，手里的帕子想还又怕她嫌脏，一时便有些犹豫。李知意却大方摆了摆手。“你留着吧，我瞧着还在出血。” 正如高酿所料，祁渊眼底的笑意已经要溢出来了。 真没出息啊。高酿心里暗想。而后，他暗暗瞥了小竹一眼，唇角也忍不住向上勾了勾。
第87章 汀兰小筑里也有一池荷花。李知意每每就坐在荷花池旁读书写字, 偶尔再去看看自己的父亲。祁渊不舍得来叨扰她，只是常命人送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过来。作为朋友，李知意乐得接受, 再命人送些回礼便是了。 而更要紧的是，李玉澈留下的人手从来没有一日怠慢, 几乎日日都会送来一盏为她补身体的汤羹。可李知意却越来越觉得，那汤羹有些不对劲。 这一日她正要说些什么, 却被小丫鬟的话打断。“娘子，那房牙子张贵来了, 说是陈丞相请您去府上一叙。” “怎么是他过来传话呢？” 小丫鬟笑了笑道：“说来也巧，是因为陈丞相看中了一处赋闲用的庄子，那庄子正好是娘子您的。张贵替您办文书的时候被陈丞相瞧见了，便托他传话, 说是请您过去喝茶。” “也好，让他转告陈丞相, 明日我会过去。你再让小竹找些补品出来吧, 听说陈大人近来身体并不好。” 这样嘱咐过后，次日一早，李知意便到了丞相府。陈宾这些日子的确身体并不好, 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此刻他屏退了小厮, 看向容色一如既往美丽的李知意, 不由得喟叹道：“买下那庄子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后来才知道, 原来如今, 祁京城外的庄子大半都已经被娘子买下来了。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当初多亏您提醒。”李知意有些赧然道：“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赚钱。” “可我却没告诉你该买哪里的房舍。这一点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知意坦然作答道：“我只是翻看了迁都之前, 旧都范阳的一些房舍买卖之价。之后就发现，除了靠近皇宫的位置外, 便是有大园子的房舍卖得好，还有就是临近酒楼市井，亦或是些有石板路的巷子。所以买房舍的时候，大多选了这样的位置。” 陈宾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不错，的确如此。”说着，他又苦笑了几声道：“若早知娘子这般有本事，当初在潜邸的时候，合该让你管家才是，倒累得我分身乏术。” “那时候祁渊并不信任我。” “那现在呢？”陈宾笑着问。 “现在我不在意他信不信任我，我却很信任我自己。”李知意巧目盼兮，眼光流转。 陈宾显然没想到她的答案会是这样，不由得怔了怔，随后才感叹道：“果然娘子今非昔比，如今怕是没什么能伤到您了。说句实在话，娘子能心平气和地对待老朽，老朽已是感动不已。其实当年的事，老朽也对不住您。前几回碍着面子不想承认，如今身子每况愈下，很多事才越来越坦然。故而，今日请娘子过来，其实也是道一句歉意。” “先生也是……站在当初的立场上做事罢了。”李知意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老朽知无不言。” “当初陈先生您，为何在五位皇子中选了祁渊呢？您觉得他有帝王之才？”李知意好奇地看向陈宾。 陈宾摆了摆手，咳了两声方道：“并非如此。当初我的恩师孙成仁曾为五位皇子的老师。他与我说起，有一回他曾命五位皇子写下当上帝王后的心愿。二皇子与四皇子自是不必提，这大皇子和三皇子写得大多是些空文，什么为父分忧，为国尽忠，什么求义不求利，什么为百姓谋福祉之语。” “那，祁渊呢？”李知意明知他会说，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陈宾点头，开口说道：“当今陛下彼时只写了三行字。病者得医，饥者有餐，穷者得济。就是这三行字打动了我，让我觉得他可堪为帝王。自然了，或许你会说，他谋夺帝位之时有些手段不算磊落。可你要想想，若不是这雷霆手段，他又如何能实现这三大愿景呢？而若旁人得了这帝位，纵容手段光明，又真能带我大祁走上强盛之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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