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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回到你父亲那？”李知意轻声问。 “嗯。我爹爹对我很好的。他只是，只是因为母亲走了，所以才难过成那样的。而且他也没有不给我吃东西，只是因为母亲生病花光了家里的银子，他又摔断了腿，没有法子出去赚钱，这才只能躲在家里喝酒。不过，现在爹爹已经不喝酒了，他每天都在努力做活，他说要给我攒银子。而且，那簪子手钏也不是爹爹要走的，是我埋到我母亲坟前的……” 李知意静静地听她说着，而后听见她满脸稚气地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所以，玉娘姐姐，一个人犯了错，就一辈子得不到别人的原谅了吗？” 这话，要怎么答呢？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李知意何尝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的视线越过窗棂，看着外面正与孩子们玩得热闹的祁渊，忽然开口问道：“晓蝶，外面的这个哥哥，你认识吗？” 晓蝶往窗外看了一眼，难得笑了笑道：“这哥哥可好了。除了玉娘姐姐之外，他也夸过我戴野花好看。为了我，他还骂了那葛大人一顿呢。葛大人真是胆小，被一个这么年轻的哥哥说得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是啊，可他也曾经做过坏人啊。李知意在心里如此想着，又听晓蝶继续说道：“葛大人也改了呢。那日被祁哥哥骂过之后，他把自己困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人。后来马娘子去了，不知道跟葛大人说了什么，反正他如今对我们也不像从前那样了。” 晓蝶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李知意耳边道：“姐姐，我听说那日葛大人还哭鼻子了呢。” “是么。”李知意被她逗得轻轻一笑。 “是呀。”晓蝶看了一眼桌上的小米粥，吸了吸鼻子道：“所以，我都原谅葛大人了，肯定也能原谅我爹爹。娘说过，人这一辈子都会犯错的。” “晓蝶是个好人。”李知意将桌上温热的小米粥递给她，又托了她的手道：“只不过，我觉得晓蝶不应该用饿肚子的法子去跟马娘子置气。如果你决定回家的话，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告诉马娘子呢？我想，只要你跟她把话说明白，她会理解你的。而且，你毕竟还小，若是真有什么不安全的，马娘子也能帮你的忙。你说呢？” “她会听吗？” “我会跟她说，让她好好听的。” “好。”晓蝶朗声答应下来，很快吸溜吸溜地喝起了米粥。 “你饿了好几天，先用米粥垫垫肚子，一会才能吃些有油水的。”李知意见她转眼便喝完了，笑盈盈说道。“我去跟马娘子说说你的事，然后让祁哥哥去安排你的午膳，好不好？” “再好不过了。”晓蝶终于笑起来。 李知意点点头要走，到了门口却又想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了，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呢？怎么不跟别人说呢？” 晓蝶有些不好意思，两根食指在一起搅了搅才道：“其实是因为把姐姐送的簪子埋起来了，所以想见姐姐，想告诉姐姐。又怕姐姐不高兴。” “不会不高兴的。你很孝顺。”李知意冲她挤挤眼，笑着走出了屋子。 等到几人忙完晓蝶的事，已过了午膳时分。 “好像前面有一处不错的酒楼。”祁渊试探性地看着李知意。 “不必了，小竹还在马车里等我呢。”李知意摇摇头，看了祁渊一眼，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李大人留下的人想必已经将今日的羹汤送到了汀兰小筑，我回去多少用一些，便只等晚膳了。” “喝得惯吗？”祁渊眼前微亮，期待地看着李知意。 “前些日子还好。”李知意将手腕里侧的簪花白玉手镯转到外侧，继续道：“可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刀工糙了些。味道倒也不错。” “是么。”祁渊把手指往袖口里藏了藏，眼底却有一丝欢喜。所以，她真觉得味道不错？ 李知意瞥了祁渊一眼，见他神色不对，心里便渐渐明白了。 “姑娘！”小竹站在门前招着手。“张贵买到船啦，刚才派人来给我送了消息。” “是吗？”李知意脚步轻盈起来，及地的裙裾下，皓白的脚腕上有细碎的珠玉撞击之声，格外清脆。 “船？”祁渊的心一紧，脚下竟踉跄了一下，幸而赵喜扶得快，才总算不至于摔倒。“你，你要出门吗？” “对呀，我们姑娘要去扬州了。” 扬州？祁渊的心高高悬起，眼前顿时起了一层薄雾似的，隐有潮湿之意。可他还是好好地掩饰了，又将青筋凸起的手藏在袖口，这才哑着声音问道：“所以，是为了李玉澈？” 小竹是真的很喜欢看祁渊此刻的神情。要不是自家姑娘心肠好，她甚至想找人画下来。 见他如此吃味，李知意也笑了笑，摆着手道：“不是。是为了建义学。” “义学？”祁渊重复了一遍。对于这两个字，他其实并不诧异。他诧异的只是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毕竟，这是皇祖父在位时期才兴起的，他也是近来才做打算。 “是，义学。”李知意毫不犹豫道；“当初我在孤独院救过一个孩子，那时候就在心里下了决定，要让他们活在一个充满信任的世界里。所以，为了这个承诺，我自然会一步步替他们搭好未来的路。义学，最早是在扬州开始兴起的，所以那里的经验最为丰富。去那待一阵子，回来我就要开始办义学了。” 原来她已打算得这样清楚了。祁渊暗自唏嘘，心里愈发埋怨当初的自己。当初的他为何被一叶障目，从未看出她的好呢？ “其实义学之事，我也打算做。只是朝政繁多，实在要一点点做起。”他心里有些不忍，又觉愧疚。 李知意却摇摇头，认真地看向祁渊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一如从前的支持，她的语气诚恳而笃定。“祁渊，我们做的是一样的事。只是事有大小，你做的事或许更大一些，我做的事更细枝末节。可我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对不对？” 龙凤相和。祁渊的脑海里出现了那日在祈雨台上的场景。的确，他眼前的这个少女合该是凤命。是他当初瞎了眼，忙了心，将她生生逐出后宫，而后足足悔了这小三年的时光。 “船买到了，我后日便走。所以晓蝶这，还麻烦你多看顾了。”李知意不等他回答方才的话，便收回目光，淡淡一语。 “唔。”祁渊的心仿佛被扯开一般剧烈地一疼，而后双眸如即将破碎的墨色琉璃，哑声道：“好，你放心便是。” 李知意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又听见身后的男人鼓足勇气道：“知意，后日午时，我去汀兰小筑送送你，可好？” 她脚步一滞，却终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徒留祁渊一脸失望。
第89章 因夏日里炎热, 李知意的寝被早换成了湖蓝色的冰丝薄被。此刻她一起身，那薄被便从肩头滑落，露出香肩美背, 滑腻如脂。择了软金轻罗的百合纱裙，李知意随手挽起花颜髻, 又端起桌案上的青瓷冰纹盖碗。 今日，送来的是一道枸杞芽樱桃凝露, 既补身子，吃起来又酸甜清凉。李知意咬了一口樱桃肉, 愈发觉得这味道与之前不一样。“今儿的羹汤也是同一人送来的吗？”她看向正在准备早膳的小竹，轻声问道。 “是呀。每日都是同一人，就是之前伺候玉澈公子的小厮，这怎么会有错呢。”小竹将两双筷子摆得整整齐齐道。 “可这味道越来越像了。” “姑娘说像什么？”小竹手上的动作停了。 李知意慢慢撂下手里的盖碗, 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羹汤与我在潜邸时候做得那些很像。” “姑娘想那些做什么呢？”小竹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看啊，往后咱们去了扬州, 吃到的羹汤肯定比眼下的更别致呢。谁不知道扬州好汤水, 最适合我们姑娘了。对了姑娘，一会我先带着她们将包裹装到马车上去。然后呢，咱两就一起去城里用午膳。这是咱们的规矩, 出门前的最后一顿饭, 可得找个大酒楼, 吃点好的。” 看着小竹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李知意心里的一点犹豫便悄然散去了。是了, 既然决定了要走, 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扬州地气和暖, 这一次的包裹便没有上次多，不过两个上了大锁的箱子罢了。李知意就站在马车前, 细腰雪肤，一袭软金轻罗纱衣，在黑漆齐头马车前，显得愈发艳丽。 “姑娘瞧什么呢？”小竹抱了一个小小的贴身包裹出门，看着李知意左右张望的模样笑问道。 “没什么。”李知意心不在焉地答了，将她手里的包裹接过来，用手帕替小竹掸了掸她身上刚沾上的一些浮灰。 小竹笑眯眯任由她打扫，也不多问。可李知意却不想瞒她，半晌轻轻道：“祁渊说他今天会来送咱们的。” “是么。要来早就该来了吧。这么晚了还没来，姑娘也别等了。”小竹踮起脚瞧了瞧，除了对面有一位在自己榕树下乘凉的老妇人外，并无别的动静。 也是，自己本就没有答应他。 “好，那就不等了。”李知意笑了笑，眼底却并无什么失落。 小竹细细地看了李知意的脸色，便知道她没有装假。 所以，必须承认，如今她的姑娘是真的与之前不同了。她或许会对有些人有期待，但即便失去或者期待落空，也不会损伤她分毫。 想到这里，小竹笑了笑，替李知意将微松的簪环插好，饰出一张完美无瑕的艳丽面容。 “这就是那汀兰小筑的主子了？”对面酒楼旁有一处陆宅，此刻便是那宅子门口的老夫人在开口说话。 小丫鬟一下下打着扇儿，远远看了李知意一眼，点头道：“约莫是这一位。夫人，咱们在同一条长街住着，要不要奴婢过去问个安，往后也好有个来往。” 那老夫人一袭墨绿色绸裙，发间的翡翠扁簪在日头下闪着幽微的绿光。此刻她冷哼一声，从小丫头手里夺过了扇子道：“你个糊涂东西。上赶着巴结这样的人做什么。你也不想想，这样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在外面住着的，能是什么好人，不是哪家老爷的姘头就是哪位公子的相好。要不然以她自己的本事，你以为能住上这么好的宅子。说起来这世道也真是不平，我那儿子多出息，却也是做了好几年官才给我赁了这么个大宅子。可这么个脏东西，却能一朝与我这官眷平起平坐，真是没道理。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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