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贵嫔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坐得住,立刻便撑起了身子。她身子沉重,平日没人搀扶连半步也移不动,如今被秦雪乍一激,竟陡然便生出了蛮力,赤着双脚,三步并两步踩着榻奔至窗前,双手撑着窗棂,张望着往外看,“在哪?”她问道。 这便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两个字了。下一刻,天地在眼前一颠倒,耳边剩了呼哧而过的风声,再接着,她孕后增了百余斤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砰地一声闷响,温热的血迅速从耳鼻、从身下流了出来,暖化了地上残留的冰霜。 常宫女在原地惊出了魂魄,从秦雪乍弯腰抓霜贵嫔的脚踝,再倒掀她下楼,只是一瞬之事,快得令人不敢相信。这究竟是怎样的人,光天化日的竟敢谋杀皇嗣。 天大的变故让常宫女忘记了呼救,立在原地,呆若一桩木雕人偶。 秦雪乍转过脸看向她,眸光轻盈流转,唇角蕴出一抹美艳至极的笑容,“还不快去叫人。”她竟还提醒道。 常宫女这才回过神来,身也未曾转,直接向后跌出了门外,手脚并用地滚下了楼,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杀人了,有人杀人啦。” 秦雪乍冷冷地看着她离去,厢房里安静得有些悚人,瑟瑟寒风在她身后拍打着窗棂,有两条性命和一个关于荣华富贵的梦刚从那里消逝。她的双目透过深色木质窗格,落在室外翘起的飞檐上,檐边垂着几串透明的冰棱反射出晶莹的阳光,不远处的大殿里,隐约有诵经声飘来,间或又夹杂着更近处杂乱的人声。 秦雪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出去折下了垂挂在屋檐上的一根冰凌,握在手里,掌心冻得刺痛。屋内的火盆是全黄铜打制的,光洁的外壁隐约可以映出人影来。虽看得不甚清楚,但便是这样的影子也见容颜倾世。 “罢了。”秦雪乍心中暗道一声,猛地抬起手往自己脸上狠狠一划,尖锐的冰顷刻刺穿了面上的皮肤,顺着这股冰凉的寒意,鲜血汩汩地流在了她那苍白得有些惊人的面上。 秦雪乍随手将冰棱往火盆里一扔,烧得发红的炭火呲地一下冒出一股青烟,荡起一层热浪,瞬间吞噬了那支冰棱。 杂乱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禁军特制的牛皮靴将略略松动的木楼梯踩得吱吱作响,秦雪乍解开了腰间紧扎着的帕巾,墨绿色的氅衣内早已被鲜血浸湿了大片。 她倒在地上,听见有人冲了进来,沉重的脚步激得地板上灰尘轻浮,接着常宫女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快,快点,不要让她……跑了。” 今天天气好的一塌糊涂,小秦的线还要走几章,翟哥哥才会出来,莫急🤣感觉老赵在陇西已经凉了
第43章 四十二乱案 那日的讲经会最终草草收尾,不仅取消了午后的膳宴,就连赏赐佛花也被告之改日再办。众女眷们几乎是被驱撵着请出了寺,时间尚早,各家来接的车马还未到,一众鬓环珠钗们吵吵囔囔着拥在街口,又遇上了前来换值的禁军马队。一时之间,街口场面混乱不堪。 王巧好奇地四处张望,扯扯解忧的衣袖,悄声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解忧不明所以,只远望了一眼屋檐重重的兴国寺,心事沉沉道:“赶紧回家。” 比解忧心情更沉重万倍的当属柴荣,当日回到宫中,他晚膳也未进,心烦意乱地在集英殿里走来走去,衣袍带起的风呼呼作响,打散了氤氲在殿内的沉沉积水香。 太医前来奏报二人的情况,霜贵嫔重跌坠楼,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太医们急忙在寺中剖出了婴孩,是个足月的男婴,却因在母体中憋得太久了,出来便没了呼吸。至于秦美人,腹部有一处刀伤,刀刃深入,虽流了许多血,幸而没有刺中要害,休养一些时日应当无碍。脸上被锐器所伤,伤得深了,日后怕是容貌……难免有损。 柴荣呆立了半晌,身后的烛光将他一道孤影拉得老长,开口时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嘶哑,喃喃问道:“她……疼么?” 太医愣了须臾,这个她问的是谁?幸亏在宫中伺候多年,脑子迅速转了一圈,霜贵嫔当场毙命,自然谈不上疼不疼,便道,“微臣已煎了镇痛的药物,秦娘娘人虽昏迷着,但还能进食,此刻应是不觉疼痛的。只是,”太医思忖片刻,又道,“只不过方才微臣在给秦美人施针时,内殿司来了人,说是奉了皇后的懿旨,要将谋害皇嗣的凶手押去严审,微臣也阻拦不得,他们便将秦美人带走了。” 柴荣的双眼豁然圆瞪,脸色阴沉,眉心处一股怒气隐隐欲发。太医也不敢再说话,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磕头不已。 柴荣挥挥手,让他出去。太医得了旨意,慌慌张张地退出殿外。 刘平适时走上前来,宽慰道,“官家勿急,内殿司的人前脚去了秦娘娘那,奴才的人后脚便跟了过去。说是押走,却也未下狱,只在朱雀宫旁的一处偏殿安置下了,药石未断。奴才命人看着,定不能吃什么大亏。” 柴荣面色稍霁,“你倒是个伶俐的。” 刘平笑道:“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若谁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都不明白,那可不是白活了么。” 柴荣想了片刻,道:“差个人去跟大理寺负责审案的主官说,朕就在这等着,子时审的出来,朕便等到子时,天明审出来,朕便等到天明。一直都审不出来,就拿到御前来审,勿枉勿纵,朕要这个案子的详报。” 大理寺负责这桩案子的主官是个经年的寺丞,姓程,单名一个湛字。那日被点去兴国寺随行,本是桩闲差,没料到惹上了这么大桩案子,急得牙根直疼。他哪里真敢让柴荣等到子时,刘平的人一来传话,他将口供收拾了一摞,便急匆匆跟在后头进宫面圣。 香料味道浓重,灌得屋内气息沉沉,程湛跪在红底织金的厚毯上,并排跪着的是禁军的一个沙姓统领。程湛也不敢打招呼,垂着头,脑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听见御案上供纸被翻得哗哗响,接着柴荣沉沉的声音响起,“都问完了?” “问完了,仵作也勘察完了。”程湛迅速回答道。 柴荣在上头嗯了一声,须臾,又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程湛稍稍抬了抬头,刚触到ʝʂɠ柴荣那双压着怒火的目光便吓得又缩了回来,“还未……未有定论。”程湛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又急忙补充道,“现场三个人,贵嫔娘娘的侍女常姑姑供词最为详尽。据她所言,贵嫔娘娘因怀孕辛苦,便先离了席,在经阁二楼歇息。歇了约莫半个时辰,秦美人突然来了,与贵嫔娘娘说了几句话,将娘娘引到了窗前。突然下了狠手,将娘娘一把掀出了窗外,坠楼……而亡。她吓傻了,便急忙跑下楼呼救,叫了正在楼下守卫的几个禁军一起上楼。” “现场为什么只有三个人?”柴荣心想霜贵嫔平日出门前后总有七八个伺候的,便问道。 “这个微臣问了,今日因是讲经会,人数太多,为安全计。皇后娘娘早便说了,外官女眷入寺不得带人随伺,宫中嫔妃每人只能带一名贴身女使。贵嫔娘娘因有孕在身,特许带了两名,另一名女使当时去给娘娘找果食了,故而不在现场。”程湛回禀道。 柴荣沉默无语,继而又问,“她说秦美人与霜贵嫔说了几句话,都说了什么?可有激愤之词?” 程湛的目光定在御案上的供词,讪讪道:“二人的对话,臣都祥记在供词上了,都是些寻常之语,没看出有激愤之处。倒是秦美人的言语有些……”程湛犹豫了一刻,终于想到这么一个词,“七零八落。” 柴荣哼了一声,又转向沙统领,问道:“你是经阁守卫?” 沙统领是今年刚从汴梁世家子弟中选出来的俊才,青涩而傲直,跪在地上,背板又直又挺,道:“是,卑职轮值,与八名禁军兄弟守卫藏经阁。但经阁用作更衣所,我们只在楼下巡视,未能擅入。命案发生后,南面戍守的兄弟见贵嫔从楼上摔下来,正转到前门来回禀时,正好遇见了常姑姑从楼上下来,大呼有人杀人,卑职大惊,与众兄弟一起上了楼,在二楼厢房内看到秦娘娘倒在血泊中,奔至南窗,楼下是贵嫔娘娘的尸身。常姑姑指认秦美人为凶手,让我们快快拿人。卑职不敢擅动,便急忙向上禀告。” 柴荣问:“在南边戍守的人可曾看见是谁推贵嫔下楼的?” 沙统领想了想,正色道:“未曾。只听见一阵风声,便有重物坠落。” 程湛连忙在旁补充,“这一段,微臣也有记录在案。藏经阁只有北面一处出入,楼梯直通二楼,其余三面连扇窗也未有。禁军共九人值守,西南东三面各置一人,其余六人均在正门盘查。” 沙统领听他说的无误,便确认道:“确实如此。” 柴荣看了他一眼,又问:“秦美人,你问过话了?” “皇后说要亲审秦娘娘,微臣去了趟朱雀殿,但是,”程湛的声音弱了些许,“秦娘娘身受重伤,至今昏迷,微臣尚未得到口供。” 柴荣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几乎吓出了程湛的魂魄,“没有口供大理寺便不要做事了。”柴荣淡淡地说。 “微臣不敢,”程湛的脑门上又急出了一层汗,御前容不得太久的犹豫,他勉强组织了一下语言,“微臣带人在现场仔细勘查了一番,认为……认为常姑姑说的,全不可信。” “哦?”柴荣疑了一声。 程湛接着说:“秦娘娘身上有两处伤,均是由利器造成,可里里外外找遍了,经阁都快拆了,也未找到这件利器。”程湛怕自己的没说明白,又往细里说了一层,“香炉翻过了,屋里经书恨不得一本一本拆开来查过了,秦美人头上的珠钗、腕上的镯子都拆开查过了,是钝的,不可能造成这种刺伤。微臣即便假设常姑姑说的都是真的,真是秦娘娘行凶,那秦娘娘自己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呢?就算是自伤吧,那没办法把凶器给处理掉。所以,常姑姑所言全不可信,微臣大胆推测,屋内当时定还有一人,在刺伤了秦娘娘后携带凶器跑了,故而我们找不到。” “你的意思是有刺客?”一旁的沙统领立刻反驳道,“这不可能,我们将整个经阁围得铁桶一般,莫说是刺客,便是苍蝇飞进去了几只,也得记录在案。” 程湛冷笑道:“就在你们铁桶一般的守卫下,宫里娘娘殒命了一位、又重伤了一位。” 沙统领立刻火冒三丈,道:“寺丞大人若想指证禁军失职,还请拿出证据来。” “我倒真想问问你,证据去哪了?”程湛在大理寺任职多年,经手了多少扯不清的糊涂案子,油滑世故,沙统领初出茅庐,在扯皮推诿上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那常宫女让你们上去,你们便闹哄哄上去了一堆人,焉知是不是有人借机偷拿了凶器,想要包庇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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