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羽掂量了一番手中文稿的分量,想了想,说道:“药茶之事看似微小,实则真做起来,却是防瘟避疫的大好事。对医者而言,不仅不会无聊,反而很是新鲜有趣,远甚于在宫中问个平安脉。至于愿不愿意与娘子共事,”她浅浅停了一刻,又道,“若是当初能更重视一下自己的伤腿,我还能更喜欢你一些。” 解忧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朝着京羽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道:“那,日后便拜托了。” 既已初步达成共识,解忧便将这些日子的一些想法和进展做了说明,京羽则提出若是可能,她想去运河疏浚的工地上做几次义诊,一是防病甚于治病,二是诊案可尽量做得周全些。 解忧自然说好,两人聊得投机,解忧便让芳儿去厨房吩咐一声,晚上多添几个菜。芳儿一脸无奈,笑道:“娘子真是忙糊涂了,今日是寒食节,米面等物都是提前做好的。厨房早就熄了火,哪里能添菜?” 被这么一提醒,解忧方才恍然,笑道,“我哪里是忙糊涂了,明明是高兴糊涂了。既然今日寒食,那就只好喝些清酒,吃碗凉面了。” 芳儿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无法言说的无奈,“……今日膳席设在三爷府上,老夫人让娘子过去。” 解忧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明日再以新火试新茶,重新为你接风。” 京羽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笑道:“我们也不是初次见面,要是整日拘着这些虚礼,那日后可有的折腾了。” 正说话间,门外的婆子前来回话,说是王家三姑娘来了,正等在中庭。婆子面上像是有忍不住的笑意,又道,王姑娘不仅人来了,还林林总总带了好些礼物。 解忧心想,今日是寒食节,也不是什么生辰芳诞的好日子,怎么一个两个地都来给自己送礼,究竟是哪根香烧对菩萨了?便三言两语嘱咐芳儿安顿好京羽的住处,又命人将王巧请了进来。 王巧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风风火火一阵,今日她穿着依旧简素,一色浅粉的衣衫,身姿窈窕,头上用两排浑圆的珍珠固定发髻,更显俏丽。她招呼着六个家仆,连扛带抬地搬了两株又粗又大的树进院子。一见到解忧,声音便先一步响了起来:“解忧姐姐,你可知滇南什么最好,是花树花草还有花泥。我昨日在市坊上闲逛,看到有人在卖活树,竟是滇南的早春玉兰,高兴坏了,便买了两株回来。回到府上才想起来,我如今还借住在别人府上,总不好给人家院子里种上树,便命人抬了过来,送给你好了。” 解忧看了那两棵树,足有一人半高,树干一人合围不得。为了运输方便,四周漫生的枝叶已经被剪去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根系却极为庞大,笼着一捧护心土,外面又稻草和草席包裹了好几层。 解忧扶额叹道:“你心血来潮买点什么不好……” 王巧拍了拍那粗实的树干,道:“放心,这个品种的树苗喜阳又耐阴,最好养活了。明年这个时候,无论是新枝还是老枝都能开满树的玉兰花苞,浓香四溢,比些什么香囊香粉的可要好闻多了。” 听着架势,她倒像是种花弄土的行家里手,解忧笑道:“你倒是清楚,但我看八成是卖给你树的那人说的,你便过来学舌呢。” “种是没种过,但这花我是真闻过。”她眨了眨眼,一脸古灵精怪的表情冲着解忧笑道,“我八岁那年,父亲率军出征滇南,去了足足八个月,从夏天到秋天,又等到冬天,直到清明过了才回来。我赌气故意不理他,他却从铠甲里掏出一包玉兰花苞,短短的花梗,花叶都蔫了,却仍然散着浓香。那是我闻过最好闻的花香。父亲说这是滇南的早春玉兰,他回程特意摘了一捧,那个时候汴梁的长脖子玉兰花还没开始发芽呢。” 解忧默了一会,温言道:“你是思念令先尊了?” “是啊,我经常想,要是父亲还在世,我一定什么烦恼都不要,统统求他帮我解决。”王巧微微扬了扬脸,光线落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略微带着点婴儿的透明,洁白无瑕,愈显娇嫩,“可是想也没用,父亲注定不能复生。家中有母亲、有幼弟,自己接下来的路一定得好好走好。” 解忧叹渭道:“这两句话说得才有世家小姐的样式。” 王巧笑了笑,歪着头,问道:“姐姐你呢?你家里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么?” 解忧摇摇头,“原本是有个兄长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得了恶疾去世了,后来父亲也病故了。身世辗转,我可比你可怜多了。” 王巧笑道:“那你便把我当作妹妹吧,我有可多的胭脂水粉、珠宝金银之物了,都能送给你。” 解忧不置可否,莞尔笑道:“那我便先将这两株树在西苑种下,待你成婚以后,再挖出来,送去薛府。” “哈哈,一点都不好笑。”王巧嗔了一声,转而又变了张笑脸出来,一面挽袖子一面说,“我要自己来种,解忧姐姐,你可不知道,我最会挖坑了。从前去山野打猎,我挖了一个大坑,套住了一只大野猪。哈哈哈,可把我乐坏了。” 解忧无奈地摇摇头,在前面带路。王巧对种树的地方颇为讲究,左挑右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见光又避酷暑的位置,她倒没真拿铲子挖土,只ʝʂɠ是站在在旁边跟解忧闲话,“对了,刚才光顾着说树,忘了说,我还买了几盒糕点,什么面燕、蛇盘兔、枣饼、细稞、神餤之类的,都是京中妙手师傅亲自捏的,讨个好喜头。顺带感谢姐姐收留这两株可怜无归处的树儿。” 解忧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正好想起来,晚上在西府有宴,借花献佛,我便直接将这几盒子糕点送到席上,也省得备礼了。” 说罢,解忧便让芳儿去取了食盒送去匡义府上。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直至日上三竿,满园中那些名贵或不名贵的花草皆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府中花匠们才将那两棵树栽好。王巧又与解忧亲自浇上了水。 王巧这才满意地直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泥土,正巧看见芳儿领着一名婆子过来回话,那婆子满脸喜气,对王巧行了一礼,又对解忧福了福,道:“王姑娘送的那几盒糕点精巧得很,正巧让老太太见了便赶着我过来瞧瞧,说若是王姑娘还没走,便请过来一起吃饭。” “我么?”王巧惊了一跳,疑惑地看了一眼解忧。 解忧笑道:“这样正好,今日的席宴不是我张罗,我也不好开口。既然老太太发了话,那便一道过去吧。” 这两天沉迷在数独中不可自拔,太费时间了,严重耽误了写文的进度,忏悔忏悔……
第47章 四十六家宴 寒食之日,家家将一年的火种全部熄灭,一日之内,禁止生火,待到第二日各家再重新钻取新火。是故,这一日,家家都吃冷食。虽无热菜,但赵府的宴席却也做得热闹。家宴选在正午,屋外天朗气清,碧树成玉,匡义的宅子较之赵匡胤要更小一些,室内的铺设用具皆是时下流行的式样。 内宅家宴,规矩倒没这么大,赵母喜欢热闹,让府中女眷都上了桌。王巧是宾客,便被安排在了赵母身旁,尹氏坐另一侧,解忧贴着王巧,剩下一些坐席,分给了匡义这两年新娶的几名妾室,大桌旁又摆了个小席,两边府里的哥儿姐儿闹作一堆,也是一屋子和气融融的景象。 解忧陪着寒暄应对了几番,眼光落在席面上,才发觉王巧送来的那几盒糕点实在是精巧得灼目了,殷红色的桃花包、嫩绿的馃子面、一窝子粉嫩嫩的猪仔儿窝窝,还有捏得惟妙惟肖的几对春来雏燕糕,虽都是冷食,毕竟出自名厨之手,单单看上去便令人食指大动。虽只挑了几块糕点摆在席上,但旁人只消看一眼,便能将尹氏精心准备的那些菜肴生生比下去。解忧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在这事上处理得欠妥当了,抬眸又见尹氏冷冷瞥了自己一眼,满脸都是不悦。 赵母的心情倒是不错,王巧异常讨喜,自坐下那刻起,便哄得赵母笑个没停。“老夫人别笑我没见识,我今日一见到老夫人便想起邠州在老家时拜过的一尊玉耳观音。”王巧说话的时候,双目弯弯,一对秀丽俏皮的卧蚕浮出来,看着便让人心生怜爱。 赵母长相平平,唯有一双耳朵生得圆润浑厚,耳垂硕大,常被人夸有当世之福,听她这么一说,便好奇问道:“为什么叫玉耳观音呢?” “这其间有个典故,邠州城东郊有座观山,山间终年云雾弥漫、水清山秀,是个修仙的好地方。可奇怪的是,这样的福地上,无论修寺庙还是道观,总是屡建屡毁。善男信女们便纳闷了,这地方的风水究竟是好还不是好呢?这么过了两年,突然来了个云游和尚,他在观山前后看了看,便发了愿,定要在此处盖一座观音庙。便有人劝他,说此处修过金刚殿,修过如来堂,都建不好,你盖观音庙肯定也不成。云游和尚便说,一地有一地的福气,这观山普救人间疾苦,有无量的智慧和慈悲,当建观音庙。众人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解囊相赠,云游和尚于是便筹集起了不少的钱财。”王巧声音清丽,娓娓讲来,令在座的诸位女眷一时间都听得入了迷,“虽是善男信女心诚,可这建一座庙宇花费终究还是巨大,等塑好了金身,描好了慈悲目,匠人们才发现当初为了省钱,选的木料窄了一截,竟雕不出双耳了。那云游和尚倒是一脸不在乎,笑着说,观音尊者在无量国土中,以菩萨之身到处寻声救苦,是故曰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双耳便是最要紧的法相,必然缺失不得。尔等姑且放心,待建成之日,必有神通。工匠们虽然不信,却也无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干。就这么又过了几日,等到观音院落成之日,竟当真见到菩萨金身上自然长出了一对碧玉透亮的玉耳。众人皆以为奇,便称之玉耳观音,观音庙从此香火鼎盛。” 这传奇故事实在一般,若从茶肆说书人口中讲出来,怕是连杯清茶的钱也收不到。但那句双耳是最要紧的法相,却恰到好处地打动了赵母。赵母亲自加了一块藕盒放到王巧盘中,满脸慈爱地问道:“你年纪小小,莫非对佛法也有兴趣?” 王巧笑道:“从前是不懂的,但这些年陪着母亲抄念得多了,也能说上几句。” “令堂也诵佛?”赵母对王家不太了解,便问道。 “供奉好多年了,从前拜佛是求菩萨保佑父亲,出征在外能平平安安、逢凶化吉。父亲故去后,母亲依旧日夜念佛,我问母亲所求为何?母亲说还是为了父亲。原来她担心父亲一生戎马,生前造了太多杀孽,死后怕是要吃苦的,就想着自己为他多念诵几遍,助他能够早入轮回。”王巧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贯挂着的轻巧笑意便敛起,满满是郑重而虔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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