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仍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后头的事虽多,却也没什么新鲜的,照着五丈河的模样复制,王掌柜应付绰绰有余。”她说完这句,也不再说别的。 渭州什么,他大哥如何,早就已经不再是二人谈话的内容了。他们更像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一个商人一个官员,配合着赚钱赚官声。匡义低着头嗡了一声,想通了这一点,总让他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除了闷,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该有别的什么感觉才对。沉默了一刻,他像是鼓起了不少的勇气一般,说道,“后日,五丈河开河。我们要砸开淤封好的河道,让新水灌入整理好的五丈河里。”他顿了顿,满脸期待地看着解忧,“工部做了个仪式,魏王原本是想让我主持,我推掉了。站主手位置的还是魏王,但我也会在高台上,在右边,用铜锤击缶,求祥避祟的。高台旁,还有个观礼台,就在河口上方。好位置不多,我要了一个,你可愿意来?” 解忧听他磕磕绊绊地说完,心里很快便品出了这观礼位置的珍贵。匡义品衔不高,虽最近在河道上立了新功,但最多也就算是个会办事的能臣。京中权贵众多,权贵的家眷更多,这样重大的仪式更是权贵女眷们最爱凑热闹的场合。他能要到一个位置,想必也很是艰难吧。“这样的场合该三夫人出席。”解忧不咸不淡地说,态度是惯有的温和。 “她病了。”提到尹氏,匡义眉头一皱,似乎一脸不耐。这抹表情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你是陛下御封的诰命,这样的场合你去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五丈河已经淤塞几十年,浅浅薄滩换作滚滚河水,这样壮观的场景百年也难得一见。你不想在高台上一睹为快么?”匡义说得激动,逼近了解忧半步。 解忧不动声色地往旁侧了侧,随手取了一面白绢丝的扇子挡在二人之中,关心的却是他的那一句轻描淡写:“三夫人什么病症?厉害么?要不我让京羽过去瞧瞧吧。” 匡义一怔,瞥开了头,冷言道:“妇人的病,我怎么清楚。” 解忧停了停,道,“如今老夫人住在三爷府上,三夫人事多操劳,想必也是这些日子累着了。病中妇人,最需要的便是夫君的关心,”她劝了一句,见匡义原本喜气洋洋的脸此刻变成了沉沉的暮色,便也自觉停了下来,不再往下说,“河边风大,高台观礼台上风怕是更大。若是三夫人不适合去,那便去问问楠姐儿得不得空,这样的场合,她必定欢喜。” 楠姐儿是赵母的二女儿,匡义的妹妹,今年刚满十三。 匡义的脸红了一阵,又青白了一片,一股不大不小的莫名怒气凝在眉宇间,令原本俊朗的面容压得有了几分沉重。解忧看了他一眼,没等他回答,又继续说,“佐哥儿年纪虽是小了些,但定然也会感兴趣。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一家人去才欢喜的。” 佐哥儿是匡义的长子,今年才刚三岁。解忧这般撇清关系,其实已经非常刻意了。 匡义跟大哥赵匡胤不同,他的一喜一怒从来是写在脸上的,听了解忧这话,嗤然冷笑道:“小孩子去了也没意思,京城豪门女眷何止万千,我找别人便是了。” “豪门女眷?”解忧乍闻猛然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想再说两句,可一抬头,却见匡义已略略行了礼,转身大步离去了。 最近在修改前面的内容,因此更新有些慢了。如果顺利的话,这周末会一次性将前面的修改弄完。之后应该就可以恢复从前的更新频率了。 多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第58章 五十七功课 仍是春风楼,二楼东角临街的这间包厢是翟清渠与解忧常议事的地方。有的时候,会与杨东和王鹏翔一道,带着一堆问题向翟清渠请教。有的时候,就只带杨东,将一大摞的账本放在他跟前。账目、数字、收支、本息,这些原本是解忧最不能理解东西,而今却发现这些都是经营生意的基础,她一直耐着性子在学,杨东也尽量耐着性子来教。可慢慢地,她提的问题越来越古怪,不再仅仅是出账入账的数字感兴趣,她更想探究这些数字更深远的意义。对这些,杨东只是一知半解,说得稀里糊涂的,解忧就只好向翟清渠请教。 翟清渠对账目的理解自然不是杨东可以比拟的,同时他还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小小的问题可以讲得很远,又辅佐以一些实例帮她理解。解忧本就聪明,一面自己实际操作着自己的生意,一面用心地学着,进步自然也是一日千里。而两人在这种教与学的关系中,似乎相处得愈发融洽,静室里的事被刻意避开了不提,解忧比之从前也更加谨慎地持着尊师的礼数。 翟清渠在二楼,站在被风吹得左右摆动的酒旗下,目光里带着一抹好奇看向街道。一刻之后,他转过了身,看了一眼正在挑选茶膏的解忧,道:“你从哪里找了个身手这么好的护卫?” 解忧惊讶无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他身手好?”她完全不记得翟清渠跟曹彬有见过面?而且即便是见过,他就能一眼看出曹彬身手好? “我不知道,但邱云肯定知道。你那护卫在马车旁才站了一会儿,邱云便主动过去搭话了。这种情况我可从未见过。”解忧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望去,果然自己的马车旁,邱云正在跟曹彬说话,时不时曹彬还比划两下,像是在讲解讨教动作。解忧笑了笑,道:“羡慕吧,我托人找的。从回到汴梁的第一天就开始找,三个多月了。如今我都准备回渭州了,这才找到,很是不容易。” 翟清渠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终于肯重视自己的安全问题了,确实是不容易。”他尝了一口盏中的茶水,似乎并不合口味,微微皱了下眉头,剩下的随手便倒掉了,又道,“听说你把西坊紫衣街的那家首饰行给买下来了。”说完,他又重新切了块茶膏丢在盏里,随手将刚烧开的茶壶提起,扬手一倒,滚烫的沸水化作一条银白色的线,准确无误的落进黑棕釉色的茶盏里,瞬时间将碗底的那一小块茶膏冲起了一层云雾般的茶色。 解忧不及称赞他惊艳的手法,只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上个月就买了,不过用的不是我名字。而是去户部那套了一套空籍,挂着是个姓李的娘子,首饰行便记在这位李娘子名下。”官眷出来做生意,若一直用实名,时常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也容易被人抓小辫子。在做药茶生意时,解忧便察觉了这一点。所以,待她买首饰行时,便有意给自己另外营造了一套身份,办手续付银子她也未亲自出面,都是由王鹏翔料理的,“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掌柜告诉你的么?” “不是,”翟清渠摇摇头,闲闲笑道,“只是你买的这间首饰行正好是我的。我当时纳闷了一下,是谁眼光这么差,这家首饰行赔了好几年了,居然也会有人愿意买。便留意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你,唉。”他叹了一口气,语调末尾微微下抑,像是含着不少无奈和惋惜。 解忧手中的茶碗一抖,无奈道:“ʝʂɠ这间首饰行不是一位高家公子的么,也算是名风流才子。原本做这首饰生意是为了讨好一名青楼名姐儿,每月都会新出款式精美的首饰。风光的时候光是靠勾栏楼院,生意便相当可观。后来,那名姐儿从良嫁了别人,高公子也无心管理,生意这才走了下坡路,想出手换些银子。”这间首饰行的典故,解忧从前便听过一些,这次听掮客说了遍完整版,自然更加确信无疑。 “大致是这么回事没错。不过这背后还有一套交易你可知道。”翟清渠自己将茶具拿到跟前,重新取水,新制的茶膏泛着一股翠绿色,伴随着水雾的轻盈升腾,清幽的茶香也屋内弥漫缥缈开了。翟清渠的声音慢慢悠悠,缓缓说来,“这位高公子早在几年前,便向翟家借了一笔周转银子,并将首饰行质押给了我。当时市场上到处都缺银子,所以利息定得很高。我要求他将铺面做本金的担保,每年的收益做利息的担保,借贷期为三年,期间首饰行的三名掌柜有一名必须是翟家人。这三年中,高公子的想法有些变化,把我借给他的那笔银子做了个偷换,在别处开了间酒楼,并没有用心去经营首饰行。到期后,账目上不足,没有足够的现银还我的钱,便提出将首饰行过给我。说起来,他这家店原本基础也是不错的,首饰的品质和店铺位置都算是上乘,但是东西卖的太贵了。除了挥金如土的楼院女子,良家买不起,这些年高公子的心思不在这上头,经营的也不好。我呢,更不想花心思去弄。就跟这位高公子提出一个方案,前面的账先用不着清,首饰行仍押在我这里,但我租借给他管理一年,这段时间名义上持有人还是他。我跟他约定了一笔租金,又将翟家的那名掌柜撤了回来。一年之后,他若是能将首饰行的账表做得漂亮一些,找个买家,卖个好价格,便可以用卖来的钱还我的债。”翟清渠细细地跟她说着其中的原委。 解忧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若是仍没有起色呢?” “那他那间新酒楼就得卖给一半给我。”翟清渠浅浅品了一口茶,说道。 解忧噗嗤笑出声来,“你这是赖上他了。” “我是看上他了。”翟清渠徐徐地说,“这位高公子头脑清晰,不过家世太好,做事全凭兴趣,非得顺着他来捋,才能有所作为。” 解忧见他一脸奸猾模样,无语道:“忙乎了这几年,这位高公子可能自己也没感觉出是在为翟家打工吧。”她思索了一阵,又接着问,“第一次借钱的时候,为什么要放一名翟家掌柜到首饰行里去?” “一是那时候对高公子不放心,得找人盯着。二来则是,”翟清渠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首饰制作是很依赖珠宝原料的,经营权在我手上,我便可以要求所有的原料必须从翟家购入,价格即便按照市场价,也是不小的一笔。” “你这是抽了两次血,不,再加上后来这次,是三次。但你在其中除了出钱,什么也没做。”解忧似乎挺替高公子抱不平的,愤愤说道,“难怪首饰行会越做越不好,都是因你这样野蛮霸占导致的结果。” “银子的天性就是寻找更多的银子,没有什么对与错。我的银子多,所以它们更容易拧在一起,一同去寻找更多的银子。”翟清渠轻轻地说,谈起生意经营之道来,他其实并不会带进很多的道德判断,只是就事论事地说。 解忧摇了摇头,嘀咕道:“夫子若是听了你这些话,非得被气活过来。” 翟清渠微微笑道:“我不考功名,懒得管夫子高不高兴。” 解忧呵了一声,又问:“我给的价格不低,想必你没有拿到这高公子的酒楼吧。” “债是还清了,但我想掺和的酒楼也成了。”翟清渠的嘴角有一抹喜滋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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