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布麻衣,携来淡淡药香。 一个头戴幕篱,隐去面容身形。 辛如练微微怔然。 没想过会在宋府遇见她们,更没想到再相见时,会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房门一关,风雪皆被挡在屋外。 辛如练以为再见时会有很多话说,然而真见了面,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时今日,是该称这位美妇人为茶漪娘子,还是娘? 不待她先开口,茶漪娘子掀开幕篱,面上早已泪流不止:“如练,是娘,娘回来了。” 美妇人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横流,近四十的年岁不见老态,面容姣好犹见当年貌美之色。 佘九仓悠悠一叹:“孩子,她就是你娘。” 客栈一别,其实他们压根没有回去。 数年未见,茶漪娘子想念辛如练想念得紧,非要跟在后面把人送到京城才行。 只是到了京城后又发生了辛护掘坟开棺的事。 棺椁空无一物,辛如练又是聪明人,一定想到了其中关窍。 茶漪娘子不想给辛如练惹麻烦,当即要走。 是宋砚清及时找来,好说歹说让她们留下,不要再让辛如练继续痛苦下去。 茶漪娘子和他想了一夜,也觉得这样做太自私,实在是对不起辛如练。 于是今早便驱车来了宋府,打算把真相都告诉她。 辛如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以为佘九仓和茶漪娘子前来是为别的事,倒是不承想一进来就开门见山。 美妇人声音凄凄,却也字正腔圆,完全不像是失语之人。 所以之前是骗她的吗? 见辛如练没说话,茶漪娘子几乎站不住:“如练……” 她有想过把窗户纸捅破会是怎样的局面。 但是真正面对时,她还是受不住辛如练此刻的沉默,心还是会痛。 她这个当娘的从来都没有尽到为娘的责任,她又有什么资格央求再多? “娘!”见茶漪娘子几欲摔倒,辛如练急忙上前把人扶住。 许是多年来第一次面对生母喊出这个字,显得有些生硬。 但也不妨碍茶漪娘子听到这个称呼后抱着辛如练哭成了泪人。 压抑在心底的情绪有了出口,茶漪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辛如练搂着她坐下,一边安慰,一边让她尽情痛哭。 哭到最后,茶漪娘子的眼睛哭肿了,嗓子也哭哑了:“娘这么大人了,还要女儿反过来安慰,娘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辛如练给她擦了擦眼泪,“娘能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见二人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佘九仓倍感欣慰:“好了良桐,和女儿相见是高兴事,莫哭。”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茶漪娘子吸了吸鼻子,恍若隔世。 先前她确实是因为难受而落泪,不过到了后面更多的是喜极而泣。 她的如练不排斥她,也不怪她,还愿意叫她娘,这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厚爱了。 拉着辛如练的手,茶漪娘子开始说起当年之事。 那时的她也是辛如练这般大,是阮家大小姐,被家里人娇惯得太好,养得不知世事。 十八九岁的年纪,年轻气盛又自以为是,便偷偷从家里溜出来。 翻山越岭一路南下,本想跑去桃花谷看桃花,不料在半路遇到了贼寇。 她一个深闺小姐,自小又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争执间不小心伤了眼睛,眼看着就要落入贼手,是一名男子及时出现救下了她。 她眼睛受伤看不见,就只能询问他的名字,想着日后回去也能报答今日救命之恩。 可男子怎么也不肯说出真名,她就只能换他恩公。 恩公话少,除了给她治眼睛上药时会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其余时间缄口不言。 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恩公长恩公短地跟在后面,和他说天南地北,说风土人情。 当然,这都只是她一个人说,恩公负责听。 恩公去采药,她就背着小背篓,牵着他的袖子跟着。 恩公去抓鱼,她就坐在岸边帮他看守鞋子衣服。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知道,恩公是个很好的人。 他懂得很多,以前在阮家没接触过的,没见识过的,他都会。 在家时爹娘老是用规矩约束她,但凡做什么都要考虑是不是符合大家闺秀的做派。 但是恩公不一样,当她光着脚踩水时他不会斥责,当她抟土捏泥人时他也不会阻止。 他说,随性就好。 人生在世不称意,若是不能随性,这一辈子也就白活了。 恩公的观点和她不谋而合。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总是带着满身药香的人。 她也很想看一看这位恩公是什么模样。 但是恩公说了,等她眼睛好了,他便会离开。 她不想眼睛好得那么快,于是偷偷倒掉恩公辛苦熬的药,即使恩公亲手给她敷药她也会找机会偷偷揩掉。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小动作还是被恩公发现。 恩公很是生气。 她坦白自己不想恩公离开,她喜欢恩公。 和恩公在一起的几个月比她在阮家过往十几年都要开心。 哪怕在这个小木屋里吃着粗茶淡饭,她也觉得比在阮家吃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自足。 可是恩公并不喜欢她。 帮她上了最后一次药,又准备了一些吃食,告诉她过些日子她的眼睛就会好,这段时间让她好好待在小木屋里哪里都不要乱跑,说完便匆匆走了。 她在小木屋里一待就是三天,虽然知道恩公不会再回来了,但她还是不死心。 期待着恩公有一天抓了鱼,采了满筐药回来,像以前一样唤她吃饭。 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她坐在门口,听着山间虫鸣鸟叫换了好几轮,恩公还是没有回来。 她的门一直都是虚掩着的,想着要是夜里恩公回来,也不至于被关在外面。 就这么等啊等,直到第三天晚上,虚掩的门被人打开,来人一身酒气。 她欣喜若狂,以为是恩公回来了。 然而恩公两字还未出口,便被那人尽数堵在了唇齿之间。
第65章 意识到认错了人 冲天的酒气撞入鼻腔, 细细密密的吻落到身上。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阮良桐听见他嗓音低沉沙哑,和寻常有些出入。 “我辛护一定会娶你过门。”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恩公的名字。 相处这么久, 她不止一次问过恩公的名字。 可是恩公总是含糊过去,从未真正回答。 辛护, 原来他就是辛大将军的儿子。 阮良桐想问他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还满身酒气。 恩公不是酗酒的人,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也未有过任何僭越孟浪之举。 然而此时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 一边重复着他会娶她,一边胡乱扯着她的衣裳。 她心底是喜欢恩公的,于是半推半就顺了他的意。 等到第二天早上,阮良桐发现自己受伤的眼睛好了, 身边也多了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恩公的模样。 高高的, 瘦瘦的,和想象中带着她采药抓鱼的模样不太一样,但也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彼时不知道他梦里梦见了什么, 眉心紧皱。 阮良桐本想给他抚平, 只是对方睡眠似乎很浅,她这一动, 反而把人给惊醒了。 她羞怯地唤他恩公。 经过昨夜一事, 二人关系不比之前,却更甚之前。 她以为恩公会接纳她, 不然也不会突然回来,告诉她会娶她。 然而辛护见到她后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套了衣服,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什么话都没留下匆匆忙忙走了。 阮良桐不知道为何昨夜和她耳鬓厮磨的人为何突然变了性情。 一句话都没留给她。 就好像是她的一场荒唐梦,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在小木屋里又等了三天,不仅是为了等恩公回来,也为了给自己一点儿念想。 她知道他叫辛护,可是她并没有去辛家找他。 酒后乱性也好,另有苦衷也罢,她可以给他时间,等他想清楚了,自己主动回来。 只是那一去,辛护终究没有再回来过。 阮良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不想再守着虚无的希望看日升日落。 既然他躲着自己,她又何必去惹他心烦。 那一夜就当是她报恩了。 她离开了小木屋,决定回家去。 只是她身上的钱都被贼寇给搜刮了去,这一路走得颇为艰辛。 好不容易靠着双手凑足了银子回到阮家,那已经是两个月后。 她以为自己能回归以前的生活,在爹娘的安排下嫁人生子,规规矩矩过完下半生。 然而还未到家门便得知了一个噩耗。 匪寇横行,阮家为了保护城内百姓,毅然和匪寇对抗。 无奈匪寇凶残,辛大将军虽然及时出面清剿,也未能挽回,阮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无一活口,惨遭灭门。 也是那个时候,阮良桐再度遇上了随同辛大将军一同剿匪的辛护。 她接受不了辛家被灭门的惨案,情绪激动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本想随同爹娘一起去了,却被大夫告知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也是当天,辛护找上她。 直言他喜欢的人是冯静娴,他们两情相悦,待这次剿匪回去以后,他就会去上门提亲。 那夜是他和父亲发生了争执,父亲想要他继承衣钵,他却无心兵权,从小吊儿郎当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 父亲威胁他,若是他不掌兵权就不让他娶冯静娴,他心里郁闷出来喝了些酒,误打误撞进了小木屋,把她当成了冯静娴。 他承诺会给她一笔钱,让她们母子后半生衣食无忧。 但也有一个条件,她永远不能踏足京城,忘掉那晚的事,他不希望他未来的妻子因为这件事和他发生嫌隙。 那是阮良桐听到他用那种陌生的口吻跟她说话。 印象里的恩公虽然话少,冷淡,但也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她发号施令。 是她痴心错付。 她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他有喜欢的人,她会主动退出。 她没要辛护的钱,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的时候,被辛大将军堵了个正着。 辛大将军知道了她和辛护之间的事,刚烈如辛大将军,硬是逼着辛护娶了她负责。 辛护无法娶冯静娴进门,从此一蹶不振,喝酒消愁醉生梦死,无论辛大将军怎么打怎么劝都不再管什么兵权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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