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太子远道而来,为了两国交好,谢景谙在宫中摆宴接风,亲自招待。 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也差不多散了。 只是堂堂大御太子,为何会公然出现在大齐臣子内宅? 大齐和大御虽然也有来往,但到底身份立场不同。 宋培印是大齐阁老,晏行舟是他国太子,二人身份特殊,更应该避嫌才是。 晏行舟看出她的疑问,笑着解释道:行舟此来大齐除了面见大齐皇帝,更是为了拜访一位旧友。” 辛如练看着他的眼睛。 凤眸狭长水波不兴,流光宛转极尽温柔,这漫天洋洋洒洒的风雪似乎都要融在他的眼眸里。 收了梅枝,辛如练道:“太子殿下若是有事找阁老,可到前面正厅稍作等待。” 她自然而然把晏行舟要找的旧友当做宋培印了。 早些年宋培印游历九州各国,学识在那,和各国皇族有来往并不稀奇。 即使当时晏行舟还未出世,但难保父母一辈和他没有牵涉。 大御帝后的旧友,有些话不好明说,也只能含糊其词。 只是说完这话辛如练又觉得有些奇怪。 晏行舟如果要找的旧友如果是宋培印,那么宴会散后应该是一同随他来的。 宋培印是读书人,最是守礼,也讲究待客之道,不可能丢下客人去做别的事。 上回茶漪娘子和佘九仓能直接去她的屋子,跟她说明当年真相,显然是经过宋培印授意的。 不然这么大的宋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人进来,还深入到了后宅。 这次晏行舟悄无声息到她面前,是不是也是经过宋培印同意的? 见她开始赶人了,晏行舟笑着解释:“我要寻的旧友不是宋阁老,而是嫂嫂你。” 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天地间这一寸风雪好似都不再夹杂刺骨寒意。 说话间,一只黄鹂穿廊而来。 院内落雪依然,黄鹂却似不畏寒一般,扑棱着翅膀悠然翩跹,最后轻飘飘落在晏行舟肩头。 鸟鸣啾啾,乡书蹭了蹭晏行舟,似乎在控诉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辛如练看着一人一鸟的互动,心下一动。 乡书是席东月赠与她的。 当日她在悦来客栈用它来试探过宋砚清,结果显示宋砚清并不是席东月。 现在乡书主动扑到晏行舟身上,动作场景和昔日遇到席东月一模一样。 辛如练眸色渐深。 她以为他叫自己嫂嫂是出于礼貌,现在看来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晏行舟亲昵地点了点乡书的头,转头看向辛如练,道:“嫂嫂也可以叫我席东月。” 辛如练呼吸一窒。 纵然心底已经猜到了大概,但真正听到他大方承认,她还是有些震撼。 名重天下的明昭太子晏行舟。 江湖组织客路阁阁主席东月。 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是同一个。 晏行舟是席东月,席东月是晏行舟。 辛如练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梅枝。 非但没有因为晏行舟这句话而放下戒备,反而更添几分警惕。 一国太子,有自己的势力是正常的,但是就这样直接透露给她就很不正常了。 这无疑是将自己的底牌明目张胆告诉了她。 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人摊明底牌? “太子殿下说的我听不懂,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辛如练说完这句便要走。 晏行舟急忙唤她:“我之前不是有意要骗嫂嫂,隐瞒身份也只是为了便宜行事,现在告诉嫂嫂也没有别的意思,宋兄现在不方便面见嫂嫂,怕嫂嫂担心,特意传信于我,让我代他看望嫂嫂。” 辛如练脚步一顿。 宋砚清自从被佘九仓带走治病以后,便像人间蒸发般杳无音信。 她也没写信过问情况,怕佘九仓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病来如山倒,这种事急不得。 现在突然听见有关宋砚清的消息,她自是不肯放过。 “他怎么样?” 晏行舟笑笑,试探性地撑伞走到辛如练身旁,为她挡去飘摇的风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嫂嫂可否移步,容我细说。” 辛如练后退几步避开他的伞,回避之意不言而喻。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虽然主动告诉自己他是席东月,但到底是事关个人隐私和势力。 宋府人多眼杂,也确实不好谈论这些。 想了想,辛如练道:“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晏行舟看着她躲让的动作,如被刺痛。 他以为练儿待宋砚清的态度已经够冷淡了,没想到这次换回晏行舟的身份,她待自己更加生分疏离。 现在都是如此,将来练儿若是知道宋砚清就是他,会不会直接和他断绝关系? 晏行舟垂下眼帘。 原本这次来是打算先把他是席东月的事告诉辛如练,让她有些底。 等到时机成熟,他再把宋砚清也是他的消息告诉他。 想是这么想了,但是现在看练儿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心下盘算着,晏行舟一路跟着辛如练进了屋。 炭火烧得正旺,和外面的寒冷不同,屋内温暖如春。 晏行舟扫了一眼里面的家具陈设。 和离开时相差无几,明明才离开没几天,但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踏足这里,晏行舟恍惚有种隔世之感。 随手将红梅放到桌上,辛如练让人沏了热茶送进来。 乡书一会儿落到晏行舟肩头,一会儿又跳到辛如练手臂上,清脆悦耳的鸣声不绝,倒是缓解了有些僵持的气氛。 它的个头虽然不大,但脾气不小。 来到辛如练身边以后,除了辛如练,几乎不怎么亲近他人。 无论祝从浓和褚楚怎么逗它,黄鹂都视若无睹。 当然,对于一般人黄鹂选择不理不睬,但遇到赵断鸿和褚谦就跟见到了仇人一样,不是啄他们的脑袋就是在他们身上拉臭,把两人折腾得够呛。 估计要不是看在辛如练的面子上,早就暴走揍这小家伙好几次了。 许是见到了主人,乡书今天异常兴奋。 辛如练取了鸟食喂它,一边问晏行舟:“太子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兄一切都好,让嫂嫂勿念,待此间雪化,他差不多也可以回来了。”晏行舟目光落到辛如练身上,搬出事先打好的腹稿。 辛如练没说话,手下动作缓了一缓,又继续用专门的工具挑着鸟食投喂乡书。 虽然晏行舟说宋砚清一切都好,但还需要等这么久,说明情况还是很严重。 她也没想到只是提了一嘴和离,宋砚清便成了这样。 说到底也怪她。 明知道宋三公子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她偏偏在他面前说那种话。 “嫂嫂不必自责,说来宋兄还托我代他向你道歉来着,这次昏迷来势汹汹,想必吓着嫂嫂了。”见她神伤,晏行舟开导道,“宋兄自小身子骨弱,看起来是一朝病愈,实则内里还未完全恢复,此番吐血是陈年旧疾爆发,不怪嫂嫂。” 视线落到炭火之上,透过滚烫灼热的火苗,辛如练难免想起当晚的情形。 湿热的眼泪混杂刺目的鲜血,将炉火浇熄了一半,那时宋砚清的脸色比雪还要白,白得似乎下一刻就会碎掉。 “他还说什么了?”辛如练又问。 晏行舟抿了抿唇:“宋兄还说,此生能得嫂嫂为妻,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可惜他罪孽深重,明知月亮不可攀,却妄想困住月亮,是他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这话时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底的黯然怎么也挥之不去。 辛如练动作一顿。 宋砚清不仅不怪她,反而把所有过错都归集自己身上。 就像冲喜成婚当天,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于宋某来说,女郎是皎皎天上月,冒昧请旨赐婚是宋某的不是,宋某身比残泥,地下泥染指天上月,宋某罪不容诛,今后就算身死也是天罚,此生能得女郎为妻,宋某死而无憾。” “夫人需记得,若我有一天真的遇难,你不必为我守孝三年,夫人是九天弦月,值得更好的人守护,能拥夫人在怀片刻,已是我此生至幸,虽死不悔。” 她和他之前从未接触过,但那一字一句真情实感发自肺腑,仿佛早就和她有了纠缠不清的牵扯。 辛如练长叹一声,起身:“太子殿下请自便,我有些乏了,恕我失陪。” 晏行舟想拉她,但想到现在此刻的身份不合适,伸出去的手又强制收了回来:“嫂嫂难道就这么讨厌我,除了宋兄的事,别的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 辛如练看向他。 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晏行舟还是席东月,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有些交集的陌生人。 讨厌谈不上,但也谈不上多亲和。 她不知道晏行舟为何会经营客路阁这种江湖组织。 也不知道晏行舟明明贵为一国太子,为何会替宋砚清冒险去一线天采药。 更不知道晏行舟到底和宋砚清、佘九仓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现在面对晏行舟的质问,辛如练想了想。 确实如他所说,自己一直都在询问宋砚清的事。 晏行舟千里迢迢从大御来,给她说了好些有关宋砚清的事,她却连一句道谢也没有,自己这样也属实招待不周,于是向他施礼。 “多谢太子殿下告知宋三公子的消息,太子殿下的恩情,如练记下了。” 晏行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要她的道谢干什么。 练儿有些时候聪明过了头,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让她追根溯源发现真相。 但有些时候又太糊涂,就像现在,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不明白。 他什么都不想求,就想和她单独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就这样坐着,听风起,看雪落也行。 可是练儿对他避如蛇蝎,话没说上两句就要走。 两次成婚,但他们相处的时间算起来并不多,现在就连坐下来说话都成了奢侈。 确定礼节都到位了,辛如练再次告辞。 晏行舟这次倒是没拦她,顾自给乡书使了个眼色。 乡书得令,当即飞扑过去。 还没走出几步的辛如练只听得一声闷哼,回头一看,就见晏行舟捂着左眼,神情痛苦。 而罪魁祸首早已扑着翅膀窜了出去。 辛如练一惊,连忙倒了回来:“太子殿下?” 晏行舟捂着眼,半开玩笑道:“嫂嫂的黄鹂倒是个护主的,方才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它,飞过来就啄我的眼。” 辛如练一噎。 这叫哪门子护主? 她算什么主人,乡书的主人说起来是他好不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8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