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张脸还是她的,但就是多了几分秀雅明丽,不再像是在战场上经历过厮杀的女将军,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十七岁妙龄女子,窈窕端庄却不失俏皮可爱。 阮良桐给她梳好发髻,又取了珠钗绾好,从最后那个箱子里拿出几件样式颜色不同的裙衫,却在该穿哪件上犯了难。 “是该穿这件好呢?还是这件好?”阮良桐抱着裙衫上下翻看,就是拿不定主意,“这个颜色衬你,这个款式出新。” 辛如练笑着从她手里拿了鹅黄色的那件衣裙:“那就今天穿这个,明天穿这个好不好?” 阮良桐听了当即点头:“就听你的,娘以后每天都给我们如练梳妆打扮,保证漂漂亮亮的,让其他人羡慕去。” 辛如练含笑应下,在阮良桐的帮助下穿上了几乎没有穿过的鹅黄色裙衫。 她素来只着冷色调的衣物,衣柜里不是素白色就是天青色,这般明艳俏丽的颜色她还是第一次穿。 似乎,还不错。 阮良桐拉着她转了好几圈,怎么看怎么满意:“我们家如练就是好看,不打扮好看,打扮了也好看。” 她高兴,辛如练也跟着笑。 阮良桐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忽然想到什么:“对了,趁着这几日下雪,娘得去采些竹叶上的雪水来,如练还没吃过娘做的豆蔻熟水吧,这可是娘的拿手甜饮,配上这竹叶雪水让人吃了想三年。” 说着,起身便要出去。 辛如练忙拉住她。 这宋府里有竹子的地方就只有凌竹亭,那里地势高又结了冰,对阮良桐来说太过危险。 而让阮良桐去外面别的地方去竹叶雪水她又不放心。 于是再三和阮良桐沟通后,辛如练便挎了篮子,拿了瓷瓶往凌竹亭去。 她一出来,府中丫鬟纷纷向她行礼致意,当看到她这一身装扮后眼睛都是一亮。 等到辛如练走开,一个个都小声说她们小宋夫人今日格外好看。 当然,也不是以前不好看。 只是过往辛如练穿着打扮都太过素净,看上去太过清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像是这个年龄段女子该有的样子。 如今这样打扮起来,便显得很是不同与惊艳了。 辛如练一路向着凌竹亭的方向走,只是当她踩上台阶,踏上积雪时,忽地听到一男声询问。 “谁?” 声线朗然,却夹杂着一丝颤音,似乎是被风雪冻住了,显得有些沙哑。 辛如练眉心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亭里坐了一人,紫衣华袍,白绫覆面,彼时这漫天飘雪都成了他的陪衬,公子如玉,矜贵无双。 晏行舟? 他怎么还在这里? 辛如练心下疑惑。 当看到晏行舟的手被冻得通红,鼻尖脸颊也泛着冻色,就连袍角肩头都被雪覆了一层,辛如练就更不理解了。 他这是一直在这里冻着? 自从谢景谙离开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个时辰,所以他这是在亭子里干坐了一个时辰? 他的侍卫呢? 都不管的吗? 辛如练心下想了许多,遥遥向他一礼:“太子殿下。”
第73章 嫂嫂可以扶我一下吗 晏行舟一听是她, 笑容立刻浮现脸上:“原来是嫂嫂。” 许是因为之前见过那双眼睛,辛如练总能透过它想起别的人,纵然现在晏行舟白绫遮面, 她看不见那双点了泪痣的眼,但辛如练并不欲与他多说什么。 现在四下无人, 她更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正打算找个借口告辞, 虽然有些失礼, 但也总比现在这样好些。 不料辛如练刚要往后退出去,脚尖都转了一个圈,忽听得晏行舟道。 “嫂嫂可以扶我一下吗?” 许是怕辛如练误会, 晏行舟又笑着补了一句:“我看不见,下亭子恐怕有些困难。” 这凌竹亭地势高,小道又崎岖,现下被冰雪覆盖, 平时都是上亭容易下亭难, 更别说眼睛看不见的人了。 所以,他一直待在上面是因为这个? 辛如练看了看晏行舟,道:“我去叫殿下的人来。” 疏离,冷漠, 甚至比之前在一线天时还要生分几分。 身为太子, 身边侍卫成众,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有人替他去做, 何必在上面吹冷风苦苦等到现在。 晏行舟无奈一笑。 他就知道她的练儿会这么说。 “我身上沾了茶渍和风雪, 不太体面,恐在他们面前失了威仪。” 辛如练一顿。 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 堂堂太子还怕在属下面前失了威仪? 照他这么说, 他怕在臣子面前失仪,难道在她面前就可以失仪了? 似乎知道辛如练在想什么, 晏行舟笑了:“我最狼狈的样子都被嫂嫂看过了,自然不怕在嫂嫂面前失仪。” 辛如练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她知道晏行舟说的是什么。 是一线天那次,那时晏行舟的身份还是席东月。 她们一行四人被困暗道密室,后来好不容易打通石门,又拼尽全力从河水里游上岸,这一番折腾下来哪个不是狼狈不堪? 不过说到茶渍,辛如练的视线在他紫衣华袍上落了落,果然看见其中一角上有些浅黄的痕迹,被风雪这么一吹,已经冻成了块,硬邦邦的支棱在袍角,原本垂顺华贵的衣服也显得有些滑稽。 确实有失威仪。 “现在这样,那我岂不是还得向太子殿下告罪?”辛如练反问。 这茶是她打破的,学的还是赵断鸿用雪球砸人那手。 当时那个情况,不管晏行舟喝与不喝,最后都会很麻烦,宋家也难逃一劫。 若是由她出面搞砸,事情就不一样了。 别人这样做或许早就被拖出去砍头,但她知道谢景谙不会拿她怎么样,起码现在还不会。 她啊,如今也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了。 她这句话颇有些没头没尾,还有些不阴不阳。 晏行舟心思通透,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禁失笑:“所以还得麻烦嫂嫂扶我下亭。” 辛如练一噎。 这是变相认可了她的话? 所以,她洒的茶,让他失了体面,现在就要由她来承担责任。 谢景谙那杯茶喝下去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她出手摔茶,虽然是从大局考虑,但怎么说也算是暗中帮了他一把。 结果没得到他半句道谢也就罢了,现在反倒被倒打一耙。 辛如练目光在晏行舟缠着白绫的眼睛上凝了一刻。 也是,他又看不见,哪里知道那杯茶有问题。 当然,她出手也不是为了能得到他的感谢。 吐出一口浊气,辛如练开口道:“太子殿下这般无赖刁难,大御的百姓们知道吗?” 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开口就直指晏行舟无赖。 反正先前砸杯子那种大不敬的事她都做了,再有别的失礼行为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这晏行舟倒好,又说怕在手下面前失了仪态,又说麻烦她扶他下来。 就差指名道姓让她为先前摔茶杯的事道歉了。 大御民众对他们这位太子殿下赞不绝口,只要说起他都是百般敬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过晏行舟现在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他是席东月的时候怎么不见得这般,现在成了明昭太子反而会同寻常人一样使小性子。 晏行舟勾唇,丝毫不觉辛如练是借着调侃骂他:“是啊,嫂嫂见到了我这般泼皮模样,可要替我保密。” 辛如练发现,晏行舟这人总是能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让人无从挑错,几句下来她也是磨得没了脾气。 二人谁都没再提及先前亭子内茶盏被故意砸破的事,寒风冻骨,竹枝轻晃,稀稀落落的雪花又变得密集了些。 “嫂嫂。”晏行舟笑着唤她。 辛如练知道,这是委婉提醒她该扶他下亭子了。 一会儿雪下大了,估计更不好走。 但辛如练没有应声,就像是没听见。 “看来是被我气走了。”晏行舟长叹一声,兀自失笑,“叫你得罪人,现在好了,得自己摸回去了。” 笑罢,晏行舟慢慢起身,一点点试探着下台阶。 他在亭子里待的时间太长,又没有取暖的炭火和汤婆子,手脚早就冻僵了,是以这般走动起来显得很是笨拙迟钝,说是三岁小儿蹒跚学步也不足为过。 辛如练看着他一步步踩着厚厚的雪层腾挪,一点点扶着冰冷刺骨的栏杆移动,指尖碰到冰雪,被冻得由红转青,看上去很是骇人。 这人倒是个能忍能挨的,被冻成这样方才都还有心思和她说笑。 怕晏行舟不小心摔倒,这么高的凌竹台,摔下来可想而知。 只怕到时候外面传的就不止是她害得明昭太子伤了眼睛,添油加醋说她灾星降世,害人不浅都有。 辛如练时刻注意着晏行舟的动作,他下来的速度比上去时还要慢,额角因为精神高度紧绷而浸出细细的冷汗,再被风吹成凝。 有好几步他都差点儿踩滑,虽然没什么大碍,但看上去提心吊胆的,更别说亲自经历的人。 辛如练觉得,晏行舟自己走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就像身处绝境中的人,不逼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能有多大。 更别说晏行舟还有一身好功夫。 在一线天时她可看得清清楚楚,晏行舟能和赵断鸿对打还不落下风,可见功夫本身不差,更别说后面她们被困暗室,还是他把门给砸开的。 即使眼睛现在暂时不能视物,但听声辨位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以至于他先前表现出来的那些,辛如练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隐隐觉得他是装的。 至于为什么要装,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一国太子的事,她别管,也不想管。 只是她刚这么想,晏行舟脚下忽然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一扑。 手下意识地胡乱挥了好几次,似乎想要拉住什么稳住身形,但这次的他没有先前那般好运气,直直地向前栽去。 地上冰冷,台阶坚硬,这要是磕在上面,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把月,这还是最保守的情况,严重一些的,小命难保也说不一定。 晏行舟自然也是知道后果的,心中哀叹一声,却也有一丝窃喜。 真要摔了,是不是能在宋府多待些日子,能多和他的练儿多接触接触。 不过,他的小算盘还没来得及打响。 耳边传来竹枝的颤颤声响,一根冰凉又细长的物件突然挡住了他的去势,轻轻一挑一抵,直接把他即将摔在台阶上的身形给扭转稳固。 晏行舟站稳身形,惊喜地唤:“是嫂嫂吗?原来嫂嫂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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