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段无痕拔出腰间的剑,直指向她,眸中血色上涌。 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他的剑都是指向敌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把剑投向自己人,投向他的将军。 辛如练看也不看,一步上前便和他打作一团。 她步步紧逼,段无痕步步后退。 从前段无痕就打不过辛如练,如今顾忌着辛如练没了武功,虽然拔出了剑,但到底怕伤着辛如练,难免束手束脚,不过十几个回合,段无痕就被逼到了玄关处。 辛如练一把夺过他的剑,横立在二人之间:“无痕,你心太软了,他难道没教过你对付我这种人要心狠一些吗?” 若是以前,段无痕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可现在她武功尽失,招式只是徒有其表,好几次段无痕都能把她扣下,但他并没有。 段无痕忽地笑了,笑声凄凄不似昔日那个持剑风流的大将:“将军,其实你比我还要心软。” 辛如练还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到段无痕向她手里的剑撞来。 心下一惊,辛如练忙要把剑收回。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段无痕抓住剑身,狠狠地把剑送入自己心口。 利刃刺破胸口,再从后心穿出,血顺着剑缓缓滴落,在半空中凝成红色的一条线。 “段无痕!”辛如练拿着剑的手都在开始阵阵发抖。 不是害怕,不是惊惧,而是意外、不解、痛心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这一刻的轻颤。 段无痕笑着应她,有血从口中涌出:“将军,末将在。” 就像以前一样,辛如练战前点兵,喊到他的名字时,他总是会笑着高声应和一声,将军,末将在。 若不是此刻他的手还握着剑身绞动心口,辛如练几乎都要以为她又回到了战场上。 段无痕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住脚,只是脸上的笑意不曾变过。 辛如练一掌劈开他握着剑身的手,段无痕没了支撑当即就要摔下去,辛如练一把将他扶住,带着他瘫坐在地上。 “你做什么?”辛如练捂着他的心口的伤,大片大片的血喷涌,把段无痕身上的衣服都染成了绯色,“我去叫军医。” 段无痕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军,没用的,我下的手,我自己知道,看在我就要死了份上,将军能不能听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要说等伤好了再说。”辛如练不容他任性,说什么就要起身去找军医。 段无痕忙去拉她,慌乱中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落在辛如练衣襟上,晕染做了团团花色。 “将军,有些话……我怕再不说就……就来不及了。”段无痕阵阵咳嗽,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辛如练这下也不动了,点了段无痕身上几处大穴止血,本想输送内力给他续命,但手伸到段无痕肩背上才想起自己早已没了武功,又哪里来的内力。 见她不再想着去请军医,段无痕这才放下心来,喘着粗气道:“没事的将军,此番我死了只能是我办事不力,累及不了我的家人。” “他用你家人的性命逼你?”辛如练声音颤颤。 谢景谙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他难道就不怕三军将士因此心寒吗? 段无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无事:“我自小投身行伍,没读过几年书,只知道进了军营就是军中的一份子,万事要以军为重,后来跟随将军,我忠的便是军,可是军到底受命于君,到头来不管愿不愿意,不管这个君是不是明君,都得忠君。” “将军,你就是太心软,你在外征战几载,保家卫国生死置之度外,你那么拼,打起仗来完全不要命,现在君主如此欺你,你都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我知道你是为了大齐百姓考虑,所以只要不是什么祸及家国的事你什么都能忍,可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曾经和我们一起饮马漠海的将士也咽不下这口气。” “有时候我就在想,将军你若是君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再忍受这些不公,我,还有我们身后那些弟兄也可以一直跟随将军,一直忠军,一直忠君。” 这话属实大逆不道,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传到谢景谙耳朵里,说是抄家灭族也不为过,但这些段无痕都不想管了。 他只想把这几个月憋在心中的郁气全部说完,要是再不说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辛如练拼命按住他的伤口,尽量让血流得慢些,再慢些:“无痕,别说了。” “将军,有些事不是我不说就能掩盖的。”段无痕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军,今日死在你面前的是我,明日就可能是照苏,只要他还是君,这把刀就永远悬在我们千千万万个兄弟的脑袋上。” 辛如练被他抓得生疼,但身上的痛远不比段无痕这字字句句砸在她耳边的痛。 段无痕眼眸充血:“将军,你不能再一味忍让下去了。” 许是情绪激动,他被喉头的血呛了两声,脸上血色渐渐淡去,温度也一点点变凉。 辛如练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一向从容淡定的人破天荒没了平日里的镇定。 “将军不用管我,后面的事我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他让我拖住你,定然会对另一边下死手,时间紧迫,将军快去做你想做的事。” 说着,段无痕长叹一口气:“将军,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将军了,以后不能再跟随将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在天上看到你有朝一日荣登大宝。” 这句话他是笑着说的,隔着虚空似乎看到了他日金殿之上,他的将军身披帝袍端坐龙椅,文武百官齐齐跪拜高呼万岁。 笑着笑着,搭在辛如练腕上的手缓缓垂了下去,逐渐在辛如练怀里没了气息。 辛如练咬咬牙,强行让理智盖过心底悲痛。 她现在还不能悲痛,也没有时间给她悲痛。 以往的战友不是死在敌军的马蹄下,就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 唯独这次,与她生死与共的伙伴死在了她的手里。 辛如练喉头哽咽,给段无痕把脸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起身便要离去。 只是还没等她站起身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就率先闯了进来。 长眉粗犷,五官不似张照苏和段无痕那般秀气,虎背熊腰很是健硕,饶是穿着厚重的冬衣,也盖不住那一身腱子肉,彼时肩上还有不少风雪,也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辛如练提上段无痕的剑,瞬间戒备。 来人她认识,是戎炎。 也是军中和她最不对付的人。 在戎炎看来,女人领军就是对他的侮辱。 尤记得辛如练第一天进军营,就被戎炎当着全军的面给了一个下马威。 那时的戎炎居高临下打量着手持虎符的辛如练,满脸不屑:“女的?不再家中绣花跑军营来做什么?这里可没有什么情哥哥怜香惜玉,有的只是吃人的刀剑以及在敌军□□哭爹喊娘的耻辱。” 辛如练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她二话不说把人掀翻在地,把在军中号称最勇猛的悍将戎炎打得三天三夜下不来床,二人因此结下梁子。 后来辛如练百战不殆越战越勇,反倒是把敌军打得哭爹喊娘,至此,戎炎在军中总是被辛如练压一头,二人恩怨也更甚。 是以后来辛如练被革职,戎炎反倒被谢景谙提拔重用,现在已经取代了辛如练当初的位置。 辛如练以前的部下当然不愿意,因为此事爆发过好几次动乱,但都被戎炎以雷霆手段压了下来,一次比一次手段严峻,大有杀鸡儆猴之意,接连几次之后,军中就算再有人对此不满,也不敢置喙。 辛如练警惕地看着戎炎。 现在的她断然是打不过戎炎的。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还将段无痕和她说的话都听了去,现在估计是要动手了吧。 谢景谙提携他,不就是等的今日吗? 段无痕只是用来迷惑她的幌子,谢景谙怎么可能把所有的机会都压在和她交情匪浅的段无痕身上。 而和她不对付的戎炎,才是谢景谙真正的杀招。
第84章 我不想让人再因为我而死 戎炎偏头看了一眼地上早已冷透的段无痕, 垂下眼眸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在酝酿什么,还是当辛如练这个大活人不存在。 辛如练压了压眉弯。 段无痕死在她手里,戎炎会借势扣下她吗? 这对谢景谙和他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机会。 可是现在情况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以往她和戎炎二人虽然不至于一见面就掐, 但都各自看不顺眼,还从来没出现过现在这种两相沉默不语的情况。 气氛诡异僵持, 屋内寂静, 似乎还能听到屋外簌簌的落雪声。 时间紧迫, 她耗不起。 辛如练提着剑,试着向门外的方向迈去一步。 站在原地的戎炎依旧没动,就连眼皮都不曾抬起来。 辛如练看着他的身影, 再次向前迈出,这次是两步,正好和戎炎站到了同一条水平线上。 气息凝滞,冷空气包裹在二人周围。 这是两个人隔得最近的距离, 近到只要辛如练的剑稍稍一挑, 就能抵上戎炎的要害;近到戎炎只要一侧身,就能制住辛如练的命脉。 然而戎炎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像是压根没看见辛如练一样,没有防备, 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只盯着地上的段无痕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的衣袖短暂地触碰又分开, 辛如练这次不再试探, 放开步子就向外面跑,速度越来越快, 步子越来越大,直至消失在风雪之中。 听得人去得远了, 戎炎才像是刚回过神来。 挑挑眉走到段无痕身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倒是个狠的,用自己的死来逼她走上这条路。” 以往他只当段无痕是个只知道打仗干架的莽夫,没想到文臣死谏这招也被他学了来。 “生前为她鞍前马后,死后还为她费心铺路。”戎炎一边说,一边蹲下身给段无痕整理被血浸染的衣衫,“她要是敢反我倒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她要是不敢……” 说到这里,戎炎脸上笑意更甚,语气恻恻:“我就杀了她。” · 辛如练一路寻着雪地上的脚印去找晏行舟,可是路上除了打斗痕迹和血迹,以及死状凄惨的尸体,并没有发现晏行舟的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算是个不太好的好消息,起码晏行舟还没遭毒手。 辛如练没敢去惊动旁人,谢景谙到底布了多大一个局她还不清楚,身边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她也不知道。 她和晏行舟久久未归,想必宋培印那边已经发现了事情不对。 她让乡书去给宋培印报信,让他以大御明昭太子被人截杀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得满城皆知,闹到谢景谙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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